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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武则天大全集-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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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十分厉害的一招,但也有极大风险,在摸不清河源之地兵力部署的情况下贸然进军,有可能陷入敌军包围。为此薛仁贵做了妥善的安排,他命副总管郭待封、阿史那道真留驻大非川,修筑营寨保护辎重,自己亲率三万精锐骑兵背道而进奇袭乌海,若能成功便调大军前来会合;若遭遇强敌难以推进,则退守大非川,仍可与吐蕃对峙,慢慢谋求胜利。

    即便如此薛仁贵还是万分小心,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有直接杀奔乌海,而是取道西南,涉过瘴气弥漫、行军艰难的河谷之地,借地形掩护迂回至乌海以南,从敌人背后下手。总的来说计划还算顺利,他成功绕到敌后,出其不意击溃了驻守河口(今青海玛多)的吐蕃军队,将敌人斩杀殆尽,并俘获牛羊万余,转而回攻乌海。

    旗开得胜斩获颇丰,河口回师一路坦途,再没遇到敌人的阻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薛仁贵心中却暗藏隐忧。仗虽然打得顺,但现在已是五月中旬,比他预想的迟了五六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五六天时间可能发生许多事,谁知此刻钦陵是否得到消息,是否已从于阗回师救援?延误固然是河滩谷地不易行军造成的,但也与士兵拖延有关。薛仁贵感觉这帮士兵似乎大不如前,当年他率军远涉大漠、鏖战天山,将士生龙活虎无一掉队,而现在他所率领的已不是那支铁军。经过多年的征战,那些英勇无畏的将士许多已战死,或是富贵还乡,还有不少人被派去驻守百济、高丽之地;现在从征的这些士卒无论战斗经验还是身体素质都差了一大截,在高原连续驰骋几日便体力不支,中途不得不两度停下休息,若非在河口打了胜仗士气旺盛,只怕现在早懒散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他亲率的这支骑兵已是十万人中的精锐,驻守大非川的人更不济,凭这等士兵若遇强敌恐怕很难占便宜。不过相较士兵的问题,还有一件事更令薛仁贵烦恼——将帅不和。

    此番出征皇帝给他派了两个副手,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阿史那道真乃突厥处罗可汗之孙、名将阿史那社尔之子,此人粗率莽撞,但为人还算敦厚,对他言听计从,麻烦出在郭待封身上。

    郭待封乃先朝名将郭孝恪之子,又是制举学综古今之人,在高丽之役统领南军名声大噪,晋升左卫将军。他自诩文武全才,又曾随父镇守鄯州,因而不服薛仁贵调遣,从一离开鄯州就吵吵嚷嚷、微词不断。薛仁贵虽是主帅,毕竟第一次独统大军,不愿意与部下闹僵,能忍让的尽量忍让。无奈郭待封自视甚高,仗着才学指摘他的战略,整日孙子吴子、兵法有云什么的;薛仁贵出身卑微,不过是个没钱修祖坟才参军求富贵的农夫,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虽有满肚子想法又怎辩得过这位制科中举之人?只能暗憋暗气。至大非川分兵之际,郭待封要求自领一军直捣乌海,薛仁贵终于忍无可忍大发脾气,最后以主帅之威强令其留守营寨。事情虽然过去了,薛仁贵仍不踏实,谁知他离开之后姓郭的又有什么举动?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奇袭战已经打到这个地步,唯有努力继续下去了。想至此他咬紧牙关,挥舞皮鞭,越发打马向前……

    经长途跋涉,唐军距乌海已近在咫尺,这里因湖泊而得名,附近数十里是一片丰美的草原。随着快马驰骋,在一望无垠的绿茵间出现的是羊群。薛仁贵心下窃喜,还有放牧之人,说明敌人根本没有防备。果不其然,当牧羊人发觉唐军的一刻,惊恐的表情证实了这点,他们抛下羊群死命奔逃。唐军骑兵也不理会,兀自向前驰骋——若在以往遇到此等情形免不了有一场劫掠,毕竟大伙儿儿出来打仗也为养家发财,即便薛仁贵本人征讨铁勒时还曾抢钱抢女人呢。但这次他事先严明军法,抢夺财物者一律斩首,一来奇兵突袭不能耽误战机,二来此地乃吐谷浑旧境,战后还要归拢牧民重立其国,不能与民结怨因小失大。

    惊散羊群又行四五里,一座座帐篷和城垒已出现在眼帘。对吐蕃而言此处乃战略要地,但他们的筑城水平实在有限,城邑非常低矮,只是用于驻兵和集贸,以游牧为生的百姓大多居于帐篷。随着唐军的逼近,城外一片骚乱,到处都是惊窜的人和牲畜,胆怯者拉着牲畜、载着妻儿向北逃亡,勇敢者则从帐中取出弓刀,三五成群凭借围栏保卫家园。唐军依旧不与他们纠缠,铁骑从围栏间一掠而过,顶多是放几只箭。

    突然呐喊声起,一群士兵从城内涌出,硬向唐军冲来。

    薛仁贵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高举长枪示意攻击。唐军早就排演好战术,奔驰中迅速变阵,前列操枪、后排搭弓,还未接阵先是一轮箭雨,已射得吐蕃军人仰马翻,侥幸未伤的还没反应过来,唐军骑士的长枪又到面前——齐刷刷干掉一排!

    交马间薛仁贵抽出长刀,就势一扫,已斩飞一枚敌将首级,随即高喊道:“杀进城!”他已看个分明,出来应战的敌人不多,松松垮垮的,一鼓作气足以拿下城邑。

    战势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只是一个冲锋,吐蕃人便溃不成军,尽被践踏而过,城头虽有敌人放箭、投掷石块,却根本挡不住奔袭的洪流……仅仅半个时辰,唐军已拿下乌海城,俘获吐蕃兵数百,缴获粮食牲畜甚多。

    然而薛仁贵却感诧异——这场仗赢得太过顺利了!

    固然奇袭战就为了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吐蕃军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就是当初与战斗力远逊于吐蕃的高丽作战,奇袭扶余城也比这艰难得多。唐军进驻大非川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开了,按理说吐蕃人不至于如此懈怠,况且他们最精良的部队都是身穿犀皮、手持长刀,有的甚至连战马都披甲,而今日交手之敌装备明显不佳,这究竟是何缘故?他赶忙提审俘虏,才知驻守乌海的军队大部分已于数日前开赴大非川与唐军主力对垒。

    “哈哈哈……他们出阵反倒省了咱的麻烦。”将校们不禁欢呼,“如今咱们神兵天降陷敌城池、夺敌粮草,不过数日他们必然大乱,到时候两厢夹击,这帮吐蕃人尽是咱们刀下之鬼!”

    薛仁贵也笑了,却笑得很勉强,不知为何他总觉心里不太踏实,事情真会如此顺利吗?不管怎样先安排好下步吧。他下令严防戒备,不准骚扰当地牧民,向四周派出探马,又派人快马赶往大非川,联络郭待封、阿史那道真共议破敌之策。

    意外果真发生了,当夜便有探马来报,乌海以南出现游弋敌军,大部分是吐谷浑散兵,似乎准备集结起来夺回城邑。薛仁贵不禁蹙眉——唐军此来是为了复立可汗,为何这些吐谷浑人要与自己为敌呢?这些游牧部落的散兵虽然不难对付,纠缠起来却也很麻烦。次日清晨他刚要召集部下商议对策,派往大非川的人突然折回。

    薛仁贵听罢禀报勃然大怒——原来他走后郭待封一直不服不忿,叫嚣着也要出战;适逢吐蕃乌海之兵开至大非川,郭待封当即出战,一场拼杀顺利将敌人击退,却也因此骄纵之心更盛,继而竟私自率领五万军队并携带大部分粮草离开大非川,一面追击残敌,一面向乌海进发。路程刚刚过半突遭北面而来的吐蕃骑军袭击,唐军携带辎重对战不利,遂以车结阵自卫;哪知敌人越聚越多,还有附近几支吐谷浑部落助战,渐成围困之势。

    “此读书汉,坏我大事啊!”薛仁贵气得顿足大骂——他之所以迂回敌后突袭乌海,正是怕贸然行动陷敌包围,意欲先取冲要之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吐蕃大军回援并不可怕,唐军凭借两处冲要相互配合尚可一战,天长日久再请朝廷增派兵将助战也就是了。可是郭待封这么一搅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十万唐军被分割为三块,五万主力受困于路,他手中仅有这三万先锋军,阿史那道真兵更少,还都要驻守冲要,怎么救应他?

    事到如今不解这个围是不行的,且不论五万将士干系重大,一旦郭待封溃败,他和阿史那道真将会逐个被吃掉。大非川乃本阵,又要保护慕容诺曷钵,那边的两万兵是指望不上了,薛仁贵唯有自己领兵去救。

    事不宜迟,他立刻提两万多精兵向东回援,只留几千人戍守乌海,防备南来的敌人。不料出城走了不远,便获知探报,前方有一支万余人的吐蕃部队出现,薛仁贵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全军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先下手为强!

    唐军铆足劲头,呼喊着奋勇向前,也不顾迎面飞来多少翎羽,如锐利的尖刀扎入敌人阵中,三两下便将这支部队杀散。可大家还没顾得上歇口气,一阵更猛烈的喊杀声响起,又有一支敌军直接而至——身披犀皮甲、手持弯刀的吐蕃主力军终于出现了。

    转眼间又是一场恶斗,喊杀声、兵器声、呼号声、马嘶声乱糟糟搅在一起,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聋了。薛仁贵所部皆是军中的精锐,武器精良、弓马娴熟;这支吐蕃军也毫不示弱,他们天生驰骋高原、善于骑射,加之铠甲厚实,一时间竟杀得难解难分。刚开始还分得清彼此阵势,继而马队交错已是我中有彼、彼中有我。

    弓箭这会儿也派不上用场,两军将士白刃相搏,人人杀得如血瓢一般,冲在最前面的连服色都染得分不清,唯有靠彼此的感觉和语言确定是敌是友。负伤的战马四蹄纵跃,载着各自的勇士冲入敌群,奋战一番后又被砍翻在地,连人带马斩为肉酱。白刃闪过,滚落的头颅被踢得滚来滚去,没有脑袋的尸身仍站立着,朝天狂喷着血雨。受创无数,精疲力竭之人昏沉沉仰倒在血泊中,却兀自狂叫着,不知发泄的是怒火还是痛意,直至被敌人和战友的马蹄践为烂泥。两军将士都挥舞着兵刃在这汪血海里挣命!

    薛仁贵无愧“万人敌”之名,他弃了弓箭,一手持刀一手握枪,凭着惊人的膂力和出神入化的马术直突敌群,加之他身边尽是最英勇的护卫,冲向哪里,哪里便是一阵惨嚎,就如割麦子般放倒一大片。但吐蕃武士也不是孬种,即便被砍倒在地爬不起来,仍挣扎着向唐军掷出尖刀;被斩断手臂无法再战,依旧操着沙哑的嗓音向唐军咒骂;有的已经断气还抱着唐军的马腿不放……可面对勇冠天下的薛仁贵,吐蕃军最终还是崩溃了,散兵游勇如捅了马蜂窝般四散奔逃,腿慢的尽被唐军追上斩杀。

    不过薛仁贵丝毫没有庆幸感,搏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撼天动地的喊杀声依旧萦绕在耳畔,他撵着败兵一路向北,追上一座高坡,终于目睹了令他震惊的一幕——碧空如洗,白云飘荡,真有一种令人胸臆畅快的美感。而在美丽天幕下,无数吐蕃和吐谷浑军早已集结起来,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正背对自己向前汹涌;而在茫茫敌阵之间,几乎看不到几面大唐的旗帜,郭待封的部队犹如汪洋中的一座孤岛,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没。

    此刻薛仁贵不再暗自咒骂这个违抗军令之人了,他心里迅速盘算起来——救还是不救?瞧这阵势敌人至少有七八万,噶尔钦陵的大军已经回援?还是早就设下诈败圈套?难道自己筹划的战略从一开始就有误?恐怕这些还不是全部,在乌海以南还有游弋的敌人。方才一战固然杀败敌军,我的兵却也伤亡不少,若再以寡敌众卷入这场战斗,即便救出郭待封还能剩几人?到时候又往哪儿逃?撤回大非川路途太远,若撤回乌海依旧会被围困,到时候谁来救我呢?更要紧的是,大非川不能有失,诺曷钵还在那里,一旦这位吐谷浑可汗被敌擒获,朝廷经营河源的计划就再没有希望啦!而且吐蕃还会乘机东进,侵我陇右之地。如何是好?

    呜呜呜……呜呜呜……

    轰鸣的号角打断了思绪,这是吐蕃军调度的讯号,方才的败军已通报战况,他们就要分兵往这边来了。薛仁贵当即做出决断——走!大非川要紧!

    事不宜迟,他立刻拨转马头,下令全军撤退,并派人向乌海守军传达命令,叫他们火速弃城,齐向大非川会合。吐蕃试图追赶,却被薛仁贵几轮箭雨射退了,行出十余里已不见丝毫追兵。但是薛仁贵心里已凉了半截,仗打到这个地步,莫说原先的战略意图,能守住大非川扼住吐蕃的势头就不错了。事态紧急,不容迟缓,他几乎是日夜兼程,向大非川疾行,一路上也遇到几次游弋的零散敌军,这时也管不了吐蕃还是吐谷浑了,乱箭齐发冲击而过。

    两天后当薛仁贵回到大营时,阿史那道真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虽没违抗军令,却也没阻拦郭待封,毕竟他也是名将之后,或许还期望着郭待封出出风头,压一压出身低贱的主帅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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