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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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俯首帖耳,再不敢有丝毫违拗,上官仪却早已心不在焉——辽东一团乱麻还未理清楚,又染指万里之外的波斯,还嫌招惹的麻烦不够多吗?如此好大喜功、不计后果地冒进,一群乘风顺旨、逢迎媚上的宰相,我大唐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一切到底归咎于谁呢?他回想起陪伴先帝的岁月,想起教废太子李忠读书的往事,想起韩瑗横遭贬谪前那凄楚的身影。这一切……武皇后声称一切决策出自上意,臣下建言皆转奏,果真如此吗?高祖、太宗毕生仅用一个年号,今上独有更易。永徽换作显庆也罢了,为何又改龙朔,难道仅仅是为了图吉利?莫非皇后干政,要自树权威?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听政又进行到很晚才结束,枢臣各自散去,媚娘却不能回御苑,只草草填了几口饭,又至侧殿看奏疏——寻常的汇报宰相自会处置,只有重要的奏疏需皇帝过目,这事现在也落到媚娘头上。她现在皇宫、芳华苑两头跑,时间并不宽裕,只能每隔几日处理一批,再选最要紧的带给李治。
能上达天听的通常不是什么好事,某州闹了什么灾害、某地出了什么匪人,有人指摘现今录官太多、铨选太滥,最为烦恼的是地方官也有人提到东征不利、运粮不便。因为朝堂上的不快,媚娘今天已经很心烦了,天气也热,又看到这些报忧的奏疏,头都有些疼了。
正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王伏胜顶着一脑门汗跑来:“启禀娘娘,万岁请您回去。”
“何事?”媚娘连头都没抬。
“荣国夫人到合璧宫,有事商量。”
近来母亲入宫甚是频繁,大多是请托之类,左不过是杨家亲戚那点儿人情。媚娘也未当回事,不耐烦道:“转告我母,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王伏胜重禀:“是圣上叫您回去。”
媚娘也不知哪来一股子邪火,厉声道:“那你就跟万岁说,本宫正替他办国家大事,忙得很!后宫之事且放放吧!”
王伏胜不敢再言怏怏而退,心下却道——好大口气啊!你既这般说,我便这般回。
媚娘忙了整整一下午,将一应奏疏览罢,分门别类,又唤范云仙往中书、门下等处传达——毕竟皇后单独召见外臣于礼法不合,只能委派宦官去传话。又耐着性子听了范云仙的回话,一来二去早已过了申时,这才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合璧宫。
盛夏时节,草木繁茂,傍晚来临竟还有几缕微风,吹在脸上怪痒痒的。媚娘倚在小轿上,疲惫地舒了口气,只可惜没有闲工夫在御园里逛逛。回想半年前她还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现在竟成了天底下最忙的人。虚荣和自尊算是满足了,但自由也牺牲了,究竟这是得是失呢?不过此刻她没心思再想下去,只盼着回去睡一觉,感觉自己浑身力气都用尽了,干脆叫宦官直接抬上殿阶。
但是还未落轿就听里面传来纷乱的说话声,侧目一望——上官琮正在为李治针灸,千金公主、燕国夫人、荥阳夫人等几位贵妇都在,也不知是探问病情,还是跑来聊天。论起来都是长辈,媚娘即便贵为皇后也不宜慢待,只能佯作笑脸陪她们客套。
千金公主胖乎乎的手里攥着一把秀绢团扇,边摇边咋咋呼呼道:“娘娘还不知吧?城阳也病倒了。”
“哦?”媚娘不住摇头,“恐是操心万岁之疾,两京奔波劳乏所致吧?也幸亏她荐来一个郭行真,倒也有益。”
李治久病成医,这会儿也不惧怕了,自己捻着扎在臂上的针道:“郭道士不是从泰山回来了么?就让他给城阳诊病吧。”郭行真奉命立碑,只带了几个徒弟,没有劳烦地方官员,事办得挺漂亮。尤其令媚娘满意的是,他果真把保佑皇后的祷辞也刻上了,而且此碑双石并立,犹如鸳鸯并栖,象征着皇帝、皇后双宿双飞。因而在媚娘提议下,李治赏他朝散大夫之职——区区一个民间道士,得封五品散官也够威风了。
千金公主却道:“我临来之前去看望过她,精神尚佳,她说医药且不打紧,听闻西京青龙寺的法朗禅师诵经甚是灵验,欲许下宏愿,请法朗为其诵经,如能病愈则扩建庙宇、再塑金像。”
城阳为人善良厚道,就是太迷信,但在场这帮贵妇哪个不信佛?众人皆道:“宁信其灵验,虔诚许愿总是对的。”
李治也颇念兄妹之情,索性包揽下来:“这样吧,你们只管帮她延请高僧大德,日后朕来赏赐。”
众夫人皆赞皇帝仁德,上官琮起了银针,叮嘱道:“陛下的风疾十成已好了七成,但要根除恐怕还需时日。切记不可着急动怒,只要情绪和顺,便有痊愈之望。”众夫人闻询皆喜,又说了几句但愿早日康复的话,一并辞驾而去。
媚娘至此方得安宁,颓然卧在李治身畔:“这些妇人真够无聊,说是来探望陛下,还不是趁机聚会闲聊,顺便叫咱们掏钱。”
“嘿!”李治拍拍她肩膀,“你原先不也成天跟她们厮混么?如今你主了外面的事,我也只好接你的差事,哄她们解闷了。”
媚娘听这话有气:“我可没私自做主,哪桩哪件没告诉你?现在朝堂上有顶撞我的人,若你也说这话,我看我还是别蹚这浑水了。”遂把议论撤军之事讲述一遍。
李治沉默片刻,倏然问:“李怎么说?”
媚娘一怔——李近来称病,许多天未参与召对了。经李治这么一问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头,李大胡子常托身体有恙躲是非,这时候偏偏告病,莫非连他也觉得这仗不宜打下去?那可是久经战阵、运筹帷幄的将中魁首啊!
李治似乎已意识到缘由,轻轻垂下眼睑道:“如果这场仗打得实在不顺,不妨暂且……”
“不行。”媚娘猛地翻过身,“不能前功尽弃!咱们是天下之主,焉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方才她还说不想蹚浑水,真较上劲儿也就不管不顾了。
“好好好,反正现在是你与群臣啰唣,依着你便是。”李治不无抱怨道,“你近来火气甚大,连朕也招惹不起了……午后你娘进宫,我让王伏胜唤你回来,你不回来也罢了,何必跟个奴才说那样的话?”
媚娘早把下午的事忘脖子后面去了,这才问:“我娘入见何事?”
“你姐姐也病了,咳血!他们一老一小是来求御医的。”
媚娘心念一颤,却说不清是悲是喜——武顺与李治有染,曾惹得她大为不快,如今姐姐这一场大病,以后进宫的机会更少,和李治之间就算断了,可谓大幸;但手足之情毕竟还有,况且母亲年事甚高,谁照顾她老人家呢?这也是一件烦心事啊。
李治却早替她想好:“朕已打发蒋孝璋随她们去了。当初远谪你两个哥哥,如今你姐又病,朕恐老夫人缺人照料,又赏了几个奴婢,还赐了你那外甥女鱼袋腰牌,今后有什么事她可直接入宫找你。”
“唉!”媚娘见他这般照顾自己家人,不免又觉惭愧,“臣妾不在内,也真难为陛下了。”
李治就势搂着她身子,笑道:“朕的病近来见好,待到天凉索性搬到宫里,也省得你来回奔波,见孩儿们也方便些。今早郭瑜请见,说要给咱弘儿换书。”
“《春秋》学了不到一半,为何换书?”媚娘不解。
“昨日讲到鲁文公元年,楚世子商臣弑其君。弘儿不想学了,说‘子弑父、臣弑君,此事何忍闻?’郭瑜对朕说,打算换《礼记》教授。”
“咱弘儿果真天性纯良啊……”媚娘口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甚认同——这孩子如此善良胆怯,如何洞悉权力背后的你死我活?雉奴啊雉奴,当年长孙无忌何尝不是觉你仁善可欺才越做越甚?怎不引以为鉴?
李治却不这么看:“我家自高祖践祚以来,父子相逼、手足相害之事太多,朕也实在不愿再睹同室操戈。难得弘儿天性仁善,若能悉心培养,成就一代有德圣主,未尝不是好事……你读书也不少,看过《礼记》吗?”
媚娘打个哈欠:“小时看过,《周官》《仪礼》都曾草草翻阅。”
“女孩子读过三礼的可不多。”
“小时我母拿我当男孩养。”
李治兴致不减:“读过《周官》有何心得?”
“心得……”媚娘忙了一天实在困倦,哪有心思跟他讨论经义,轻轻合上眼,搪塞道,“心得就是咱们朝廷那些官名比古人差远了,都是宰相,中书省称令,门下却是侍中,尚书省又以仆射为尊。还有什么考功、比部、都官、虞部,我都记不住是管什么的,乱七八糟。若依我的性子,都把它们改了。”
“嘿嘿嘿。”李治笑道,“反正现在是你做事,愿意改便改,我又没拦着你。”
媚娘只道:“等我哪天有兴致再说吧……”说罢翻身欲睡。
李治倏然想起一事,又抚着她肩膀低声道:“一转眼薛元超离京五年多了,守丧期已满。听说宝乘大师思念侄儿,对咱们颇有怨言,我可是她老人家带大的,不能忘恩负义。明儿你就跟许敬宗说,快把薛元超召回来……听见没有?”
“嗯。”媚娘早已昏昏沉沉,也不知听清没有,只随口答应一声便睡熟了。
二。空劳无功
在媚娘的极力坚持下,大唐东征的步伐没有停滞,随着日月推移情势似乎出现一丝好转。刘仁轨统兵出击,在新罗配合下从百济叛军手中夺回熊津江口,总算保障了水路畅通。
南路苏定方军与高丽军对峙于浿江(今清川江),经过几番激战终于击溃防线,包围高丽国都平壤。时至九月,北路军也有了突破,契苾何力等军受阻于鸭绿江,但随着天气转冷,江面开始冻结;唐军趁机乘兵渡水、鼓噪而进,大破渊男生,追击数十里,斩首三万级。
在这种情势鼓舞下,媚娘又一次振作信心,接受波斯王子卑路斯的投诚,又在口厌哒、罽宾等西域十六国设置了月氏、天马、高附等八个都督府,下设七十六州、一百一十县、一百二十六军府,隶属安西都护府管辖,将界碑立到吐火罗(今阿富汗)之境。至此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已超越东汉,版图之大古所未有。
人逢喜事精神倍增,李治甚至觉得自己的病都要好了,主动提议到陆浑去游猎;媚娘自然兴高采烈相随。然而他们的好运到此便戛然而止了,随之而来的是情势急转直下。自从大驾出了洛阳城,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传来。
苏定方虽然包围高丽国都,但平壤城雄伟坚固,且有重兵戍守,根本无法撼动;北路军渡过鸭绿江,迎接他们的却是辽东的冰天雪地,敌人早已坚壁清野,百里不见人烟,大军推进艰难,粮草时常不济。而百济叛军内部也发生巨变,福信拥扶余丰为主,诛杀道琛,兼并其部众,统一复国军各部,黑齿常之也听其调遣。
辽东的局势越来越不妙,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新罗王金春秋病逝。新罗国王位更迭,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安抚民心,大唐暂时指望不上这个盟友了。更糟糕的是,大唐的重要助手回纥首领婆闰也在这时逝世了,其子比粟毒继位;此人远不似他父亲顺从天朝,掌权后立刻与唐翻脸,不仅不再帮唐军东征,还勾结同罗、仆固兴兵作乱。与此同时,暗中窥伺机会的吐蕃也有了动作,又开始向吐谷浑下手。一时间大唐边疆从东到西兵祸四起、处处狼烟……
陆浑(今河南嵩县)原是春秋古国之一,据说就是居于这个国家的戎人杀死了宠幸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千五百年过去了,这里依旧山川隽秀、密林葱郁;阵阵北风袭来,吹得山林沙沙摇曳,也吹得禁军的旗帜飘摆不止。在侍卫宦官乃至群臣簇拥下,李治身着戎装、头戴武弁,乘马立于荒原之上,等待野兽的到来。媚娘却没参与狩猎,远远坐在安车上,遥望这一幕,却微蹙蛾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局势一团糟,哪还有玩的心思?
李治倒还沉得住气,或者说故意表现得气定神闲,今天这场射猎不仅是玩,还要向百官证明自己的病差不多好了。耳听得阵阵嘶鸣,又见尘烟腾起,一大群獐狍野猪在士兵驱赶下惊窜而来。李治丝毫没犹豫,立刻张弓搭箭,只闻“嗖”的一阵锋镝破空之声,却没有射中猎物;他即刻又搭一箭,再度射出,依旧连野兽的毛都没碰到——昔日李世民酷爱狩猎,纵马驰骋、箭无虚发,兴致高涨时甚至抽剑上前搏杀。李治却没那本事,狩猎不过是凑凑热闹,何况他目眩之症尚未痊愈,此刻又忧心忡忡,哪射得中?
好在将士们不会令皇帝蒙羞,就在李治开弓之后,大家纷纷张弓搭箭,顿时将跑在前面的几只猎物射得如刺猬一般。箭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