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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武则天大全集-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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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众之中也有处事公正者,觉得这话没道理,反驳道:“申文献公如同圣上之外祖,高家一门自先皇时便颇多功勋,又是皇家姻亲,他们兄弟得以晋升也不算有违公允啊。”

    侯善业瞥了那人一眼,见不甚熟悉,笑问:“阁下官居何职?”

    “承让,在下礼部主事陈……”

    “糊涂!”侯善业一听他官比自己小,当即变脸,“高氏虽有功,加封官职也需天子亲为。太尉趁圣上巡游在外私自晋升,分明是越俎代庖之举!你不过一介小吏,晓得什么?”又扭脸对众人道,“太尉之以权谋私令人发指,前番他又把三个庶出的小儿加封为朝散大夫。从五品散官啊!多少仕宦之人辛辛苦苦熬一辈子也到不了这品级,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实官是李治封的,但一切诏令皆从无忌手下过,侯善业硬栽给他也似模似样。在场之人多半不晓内情,就算知道也不点破,他们许多人因未得晋升与无忌结怨,恨不得败坏其名声,自然是说得越不堪越好——小人最擅长挑拨是非,实在不能得罪啊!

    侯善业正说得口沫横飞,外面一阵呼喊:“许卫尉回来了!”众人闻言一并起身,如潮水般涌至堂下;却见许敬宗愁眉苦脸,由个仆僮紧紧搀扶着,晃悠悠走进院来。

    众人一见他这模样便知是遭拒了,却还是忍不住询问:“怎样?太尉说些什么?”

    许敬宗也不回答,只是不住叹息,低头往正堂走。

    侯善业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推开仆僮,自己搀扶着道:“许公,您此行是替圣上前去劝说啊,难道他竟敢辱骂您?”

    “别提了,别提了……”许敬宗一个劲地摆手,蹙眉闭目,似是遭受莫大侮辱不堪再言。在场群臣见此情形无不气愤,唯王德俭熟悉舅父性情,知他是装模作样,在门后掩口偷笑。

    崔义玄脾气最火爆,厉声号召众人:“始议中宫废易之事以来,上自天子下至同僚,三次劝说长孙无忌,也算仁至义尽了。无忌刚愎自负目空天下,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事已至此索性硬碰硬,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对!跟他斗!”李义府、侯善业等人反应激烈;却仍有不少人蹙眉凝思,拿不定主意——毕竟长孙无忌是顾命大臣,自先皇之时便手握大权,又有李道宗、宇文节等前车之鉴,要下决心和这么个铁腕人物作对,岂是容易之事?

    许敬宗冷眼旁观,见人心还不够齐,终于缓缓开口:“丰收之年,田舍翁多打几斗粮尚且易妇,而圣上欲改易皇后竟不能。为什么?”说到这儿他扫视群臣,捶胸顿足放声大呼,“当今天子被权臣所制,还不如一个田舍翁啊!我辈食君禄、报皇恩,若不能救社稷于水火,何颜立于天地间!”

    “是啊!”霎时间群情激奋,呐喊声直冲霄汉……

    四、最后时刻

    当许敬宗当众嚷出“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这句话的时候,争斗已完全变味。立不立武媚为后已经不重要了,这已经演变成了一相权力之争。

    许敬宗、李义府等人虽远不及长孙无忌地位尊贵,但是他们打出一面无敌的旗帜——维护皇权!这是一面道义的旗帜,因为皇帝原本就应该拥有至高的权力,无忌专权是有悖纲常的,无数正人君子为之热血沸腾;同时这也是一面利益的旗帜,因为拥护者就是皇帝的支持者,无忌及关陇群臣一旦倒台,便有升官发财的机会,无数龌龊小人为之舞蹈癫狂。

    长孙无忌的本钱在急剧缩水,站在他身边的还有谁?尚书右仆射褚遂良自然是共同进退的知己,还有韩瑗、来济;中书令崔敦礼已病得爬不起来;尚书左仆射于志宁谨小慎微,有他无他没什么区别;至于司空李,只要不来作对就阿弥陀佛啦!当然还有关陇之臣,但这群人已经分裂,自从他诛杀李恪、李元景,流放李道宗、宇文节,一部分人已经渐渐疏远了他,特别是皇室宗亲几乎视他为敌人,就剩高履行、高真行、长孙诠等兄弟,还有裴行俭等少数亲信了。

    渐渐恶化的情势下,长孙无忌已有些慌张,许敬宗、李义府现在几乎是公然在讨论怎么对付他,为此他也必须召集亲信商量对策。可是谁也没有好办法,长安令裴行俭甚至气得大骂,说皇帝被武媚迷惑,长此以往大唐社稷将乱。一场密会无果而终,然而转天就有人告发,说裴行俭毁谤朝廷、诅咒皇帝,令无忌震惊的是,上书弹劾之人竟是御史中丞袁公瑜。

    直到此时长孙无忌才明白,难怪自己府中之事连续泄露,难怪袁公瑜一再声称崔义玄毫无异动,原来人家根本就是一伙的。裴行俭很快贬为安西都护府长史,被李治一脚从长安踢到了遥远的西域。更为可怖的是,不单裴行俭一人,他们所有人的言论都被袁公瑜获知了,无忌再也不敢召集密会。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权力也开始失灵——中书省王德俭、李安期以至刘祥道等人已经联起手来,门下省的给事中薛元超乃皇帝挚友、李孝逸是淮安王李神通之子、都已不听从命令。既然宰相们联手可以架空皇帝,同样的道理,下属之人同仇敌忾一样可以限制宰相。

    九月朔日,太极殿的大朝会异常庄严,宛如这深秋时节一般充盈着肃穆之气。李治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目不斜视,身姿挺拔,龙袍冠冕熠熠生辉,连面前的旒珠都一动不动;百官乌纱朝服神色恭敬,一个个举笏出班,朗声奏报:

    “洛州大雨,道路不通,京师米价暴增贵,请于东西二市置常平仓,平准粮价。”

    “大食国(阿拉伯)遣使朝贡,现已过兰州。”

    “大军粮草军械齐备,将于本月择吉出征,恭请陛下率百官驾临玄武门,激励将士,为程大将军践行……”

    长孙无忌坐在朝班之首,也是一动不动。相较高高在上的李治,他更像是一座山,一块横亘在大道上无法逾越的高山,虽经日月风霜的消磨已渐渐有点儿风化,其坚硬本色不改。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感觉到朝堂的气氛变了,奏言的大臣没有似以往那样偷偷瞟他,没有看他脸色行事——或许大山是不可逾越的,却可以从旁绕过。

    紧挨在无忌身边的是司空李,依旧一脸漠然的表情,仿佛什么事儿都与他无关,自称病以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能来参加朝会已属难得。真正病得不轻的是崔敦礼,都三个月没瞅见他了。于志宁则一直低着头,似有想不完的心事;褚遂良、韩瑗、来济各在朝班之中,也都面有忧色。

    百官的奏报不多时便结束,李治也终于有了一丝动作,倾身审视满朝文武:“还有无进言之事?”

    下面一片沉默。

    “卫尉卿许敬宗。”

    “臣在……”

    李治的口气甚是和缓:“爱卿擅诗文,又精于典章,曾为东宫右庶子。卫尉卿虽属要职,却是掌管军械、仪仗之事,由爱卿担当未免不大相称。朕践祚之初,你担当何职?”

    许敬宗回道:“礼部尚书。”若不是担任礼部尚书,图财卖婚兴许还不至于贬到外地,蹉跎了四年。

    “好,此二职对调,自明日起你仍执掌礼部。”

    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对视一眼——又来了!让这厮重掌礼部,分明是叫他为换皇后准备典礼。

    褚遂良起身欲阻,却见李治草草说了声:“散朝。”大袖一摆,转屏风下殿去了。

    韩瑗凑到他身边,耳语道:“无妨,于门下驳回敕书便可。”

    褚遂良蹙眉而叹:“又要与薛元超那小子啰唣……”只嘀咕两句,忽见宦官范云仙手挥拂尘高声宣谕:“万岁有旨,太尉、司空、尚书两位仆射,有要事召问,伴驾两仪殿。”

    一霎时,刚起身准备下殿的文武百官都安静了——单召他们四个干什么?嚷嚷废立之事已好几个月了,今日许敬宗又改任礼部尚书,莫非……

    长孙无忌、李、褚遂良、于志宁也同时感到,最后时刻已到来,皇上终于要面对面向他们表态了。韩瑗、来济不在被征询之列,不免焦急,但他俩毕竟是后来提拔的,无论年岁还是声望都没法与四位老宰相比,只能决然注视着四人,为他们鼓劲啦!

    无忌眉头紧锁,却只淡淡说了声:“走吧。”当先步出太极殿,其他三人也在群臣注目下跟了出去。

    秋高气爽,微风阵阵,天空蓝得令人感到不安,晴空之下宽阔的皇宫大道能望得很远很远。李治当先而行,已穿过两仪门;四位宰相绕过太极殿,遥遥望着他的背影,却谁也没有加快脚步。四人都不言不语,满怀心事地往前踱着。

    褚遂良隐隐觉得今日情景似曾相识——对啦!贞观十七年晋王、魏王之争的最后时刻,先帝命长孙无忌、房玄龄、李还有我,四人单独议事。那日先帝大发牢骚,气愤至极竟然拔剑,作势要自刎;我四人夺剑恳请圣意,终立晋王为储君。想来那似是先帝所布之局,我与无忌、李皆是一心,房玄龄孤掌难鸣才最终落败。那么今日呢?今日若有变数会出在谁身上?

    他默默思忖着,行至朱明门下,倏然停住脚步:“三位且慢行,遂良有两句话想跟你们商量。”

    三人也都停下,回头看着他。

    “诸公知道圣上召见我们所为何事吗?”

    这不明知故问么?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皇帝还没有阐明圣意,臣下不该随便揣摩——三人同时摇头。

    褚遂良甚是坦然,直言道:“以我度之,今日之召必为改立中宫之事,只怕上意已决,逆之恐将获罪。”继而话锋一转,“但此举上违先皇遗命,下悖伦常之德。我等既为宰辅,匡正社稷责无旁贷,废立之议当据理力争!”

    于志宁听他说到“恐将获罪”便一哆嗦,又听他说要据理力争,心下愈加不安:“褚仆射之意是……”

    褚遂良语重心长道:“百司之事皆赖我等,不可因此尽遭遣黜。少时圣上若问及废后事,我等但以一人对之,他人勿言。若触怒圣上,其他三人还可相救;即便救无可救,也总比全部获罪要好。”这番话虽有点儿危言耸听,却也挑不出什么错。

    “也好……”于志宁当即提议,“满朝文武皆以太尉为尊,劝谏也当以太尉为先。”

    “不可。”褚遂良一口否决,“太尉乃圣上之舅,若事不如意,使圣上有怒舅之名,岂不陷吾君于寡情?”

    “倒也有理。”于志宁手捻白须,又瞟了一眼李,“司空之贵仅次于太尉,且昔为圣上旧属,素为百官所敬。当让司空谏之。”

    李尚未开口,褚遂良又抢先道:“不可!司空开疆拓土,乃国之元勋,倘因谏获罪,使圣上有罪功臣之名,岂加陷吾君于不义?”

    于志宁不再言语,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俩都不行,可就剩你我了,你该不会想把我推上去吧?我可不想惹这麻烦!

    褚遂良并无此意,而是凛然道:“遂良起于案牍,无汗马之劳,位至宰职,躬奉遗诏,若不尽其愚诚,百年之后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今日之事公等勿言,但以遂良一人对之!”

    于志宁可算松口气,拱手道:“褚仆射真忠臣也。”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不住点头——褚遂良不愧为智士,筹思何等缜密?于志宁还倒也犹可,至少同为关陇之士,虽不指望他成事,也不至于坏事;李可不是咱们一路人。等皇上问起废立之事,万一大胡子表示赞同,或者像以往一样来句“唯陛下之命是听”,那就麻烦啦!趁现在商量妥当,先把他嘴堵住。

    四人霎时又无语了,接着往前走;眼看快走到两仪门了,李的脚步却渐渐慢下来。

    “司空,您怎么了?”褚遂良不禁生疑。

    却见李慢吞吞走到门边,把手搭在一名侍卫的肩头,回首道:“老夫身子有些不舒服……”以为我这没读过书的武人好欺么?

    老奸巨猾啊!褚遂良心中暗骂,却只得耐心劝道:“圣上召见咱四人乃为朝廷大事,李公务必坚……”

    李根本不听他说下去,只道:“老夫本就有病,朝会之时已感不适,强自支持半日,若在君前失仪,忒也不敬。”说着伸臂架在那侍卫脖子上,“劳你搀老夫出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褚遂良无奈摇头——还是没把他诓住,只怕这一去也是隐患啊!

    于志宁望着李远去的背影,大有欣羡之意,只恨自己没提前想出这金蝉脱壳之法。其实连长孙无忌都感羡慕——说走就走,想退就退,何等轻松?而我的退路呢?事到如今我还有退路吗?

    几声此起彼伏的叹息后,三人联袂登上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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