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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将军血:狼烟再起-第2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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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不亲,故乡人。

    二人转身要走,踏出此门,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未知世界。忽听有些鼾声传来,此时在空旷大殿中,显得十分诡异。张恕和婷儿大眼瞪小眼,怎么还有人在庙宇中酣睡?

    大概是看庙的杂役睡着了吧。二人转身又走,忽听有人含糊道:月儿接着又呜呜了几声,似是哭泣。不惟诡异,更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幸而张恕和婷儿武艺在身,阳气充盈,虽有些吃惊,并不畏惧。婷儿道:“这鬼说的好像汉话?”

    张恕一笑:哪里有鬼!

    转身重入大殿,围着神像漫步,仔细搜寻。果然,在神像背后,有人席地而眠,时有鼾声。看此人是个老者,须发全白,十分凌乱,一身胡服,似乎也穿得乱七八糟。

    婷儿伸手一指,有些惊异:“你看!”

    张恕心中狂喜,拼命点头——老者头上无冠,却梳着个汉人发髻!

    老者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有些怒色,似乎婷儿惊了他的好梦。

    张恕赶忙作了个揖:“惊醒老丈,还望恕罪!”

    老者神情木讷,一双老眼看上去昏花暗淡,眼珠略转一转,打量了张恕一眼,然后眼神就聚焦在婷儿脸上,久久地,定定地,呆呆地,眼中似乎也有了亮光。

    张恕有些恼怒,这老混蛋好不正经!怎如此看我的婷儿!不过再看老者的眼神,似乎并无淫邪之意,张恕也就熄了怒火,干咳两声:老丈!

    老者忽而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嗓音嘶哑。张恕大失所望,即便他嗓音不嘶哑,张恕一句也听不懂,他说的是胡语!

    张恕对老者拱拱手,拉起婷儿就走,心中更是失望。

    “仸哩咂啦咦!”,身后传来老者的呼唤。张恕再无半点兴趣,权当是老者呓语。

    见张恕脚下不停,老者语气加重,喝了一声:“回来!”

    说的乃是汉话!

    张恕心头一震,赶忙转回身来,见老者已然起身,肃立当地,看身长足有八尺开外,看仪态仿佛换了个人,须发戟张,双目如电,一股威势压迫而来。

    “老丈!”,张恕恭敬一礼,一半出于亲切,一半竟出于尊仰,虽然不知老者底细,张恕却分明感知到一种气度,强霸无比!

    这老者定非凡品!

    孰料,那种气度一闪而逝,老者重归萎靡,坐回地上,双目浑浊,精神委顿,仿佛一根被太阳晒蔫了的秫秸。张恕如入幻境,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老者真身!

    张恕肚腹咕噜噜乱叫,不合时宜饥饿起来,他让婷儿将行囊取来,掏出草叶包裹的兔肉,草原生火不易,是以多烤了两只。拿一只递给老者,老者也不客气,咬了一口,点点头,双目精光一闪,不知是赞赏烤肉手艺不错,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小子有什么话要说?”,老者一只野兔食罢,扫了张恕一眼,仿佛洞悉他内心。

    张恕正憋着一肚子话要问,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连珠炮一般问了起来,只是,恐其中多有不便,先不问老者身世。

    老者知无不言,言简意赅。

    听老者之言,此地果是东胡国境,此城名叫范夫人城。

    哦,“范夫人”城?

    听着有些奇怪。

第三百五十八章 羊羔跪乳() 
城名范夫人。

    惹人起遐思。

    且不管他,或许只是个音译,“范夫人”在胡语中另有它意。

    居老者所讲,城池所在的地方,西通西域,北抵朔漠,南达汉境,本是交通要冲,加之水草丰茂,夏秋之际,胡人多至此游牧,有那不怕艰险的商旅,也至此做些马匹、铁器、香料贸易。后来东西二胡分治,又成了征战之地,你来我往,王旗变换。此地原本无城,当今东胡大单于深谋远虑,于此筑城,一则布控四方,占尽先机,二则向商旅征税,富足国用。

    范夫人城?

    张恕终究满腹狐疑,胡人的城池,怎么取这么个怪名?范夫人听起来像个汉人,这范夫人是谁?终于忍不住动问。

    老者一指大殿中神像:就是她!

    张恕一惊,这太离奇!

    老者此言愈发令人好奇,这“范夫人”究竟有何德能,让胡人非但奉若神明,连城池也以之为名!老者的话让张恕和婷儿都听得出神。

    老者停顿半晌,又讲起了故事。

    这事儿要从当今东胡大单于呼斯猲说起。

    呼斯猲自幼丧母,新任阏氏正得老单于宠幸,接连生下两个儿子,更是有恃无恐,恨不得把呼斯猲扔去喂狼。

    老单于并不糊涂,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怎肯害他性命!便从掳掠的汉人中,找了位正在哺乳的妇人,权做呼斯猲的乳母。表面上不闻不问,暗地里派人照应,那阏氏看呼斯猲被送与汉人奴隶,成了最卑贱之人,也就不再在意。

    汉人乳母心地十分善良,东胡于她有国仇家恨,但看着呼斯猲这可怜的娃儿,还是心生爱怜,悉心照料,视如己出。

    呼斯猲懂事之后,十分聪颖,汉人乳母便教他汉话,给他讲汉人的故事,讲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彩石补天,讲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呼斯猲双手托着下巴,说娘您讲的故事真好听,和草原的故事完全不同!

    汉人乳母一笑,又给他讲汉人疆域之广,骑一匹马一年也走不过来,讲田园牧歌,夫唱妇随,耕读传家,讲汉家威仪,文治武功,诸子百家,诗书礼乐,兵法谋略

    呼斯猲瞪着童稚的大眼睛问道:娘,汉人那么厉害,您怎么被掳到这里,他们为什么不保护你?

    一句话触动伤心事,汉人乳母扑簌簌落下泪来。呼斯猲慌了:娘,我说错话了吗?我不问了!汉人乳母抚摸着他的头,叹了口气: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

    呼斯猲渐渐长大,身材像老单于一样雄壮,目光像雄鹰一样锐利,性子像白狼一样坚韧,胸怀像天空一样宽广,锋芒像利刃一样张扬,草原上的明日之鹰都成了他的朋友,包括哪些大小王爷的儿子,比如木谷里、曷尔沐都心甘情愿跟着他厮混。呼斯猲的雄心像北海一样深沉,仿佛他已是草原的主宰,却不知致命凶险正悄悄向他袭来。

    汉人乳母把他叫到膝前,又给他讲起了故事,讲月盈则缺,人满则仄,讲卧薪尝胆,漂母饭信呼斯猲按汉人的礼仪,给乳母叩了个头,说:娘,我懂了。又问:娘,汉人都像娘一样有智慧吗?乳母一笑:傻孩子

    呼斯猲小心戒备,躲过了数次暗杀,有一天他干脆不辞而别,带着几个玩伴,换上汉人衣衫,跨马南下,偷入汉境,四下游历。老单于听了阏氏说的坏话,终究有些生气,却到处也找不见他,便招来乳母喝问,乳母笑道:大单于无须担心,血永远浓于水,您的儿子永远是您的儿子,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老单于闷哼一声,也就不再追问。呼斯猲终于回来了,也许是天意,就在老单于咽气的前一天回来了。人虽然瘦了些,筋骨却更加强悍,像是刀剑经过了锤炼,目光虽然柔和了些,眼界却更加宽阔,像是鹏鸟往返南冥,性子依然直爽,却机谋深远,像猎手诡计多端

    他那两个异母弟弟,不得不悲哀地发现,在呼斯猲面前,他们仿佛雏雀直面金雕,不但全无胜算,而且性命不保!那些见风使舵的王爷们,跟阏氏许诺的尽忠诺言,像马屁一样臭不可闻!呼斯猲毫无悬念地继任大单于,值得欣慰的是,两个异母弟保全了性命,只是发配到北海牧羊,同去的还有两个美丽的姑娘。

    汉人乳母却忧思成病,终至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呼斯猲落下泪来,哽咽道:娘,我走遍中原很多地方,并不是每个汉人都像您一样博闻多识,智慧超群!您到底是什么人?乳母苦笑道:娘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为娘的父亲因事获罪,只不过是被贬谪的边民

    呼斯猲甚至不知道乳母真名,只知道她是范夫人!有心把她葬回汉境,却难以做到,大单于调集十万大军,从西胡手中夺回了这块四通八达、水草丰茂的宝地,把乳母安葬于此,这里离她故乡更近,或许能稍稍安慰她思乡的灵魂!并下令大军就地筑城,名之曰:范夫人城,城中建庙,以范夫人为神,永享供奉

    羊羔跪乳,不忘娘恩!

    张恕和婷儿听得出神,以前听人说胡人茹毛饮血,全无礼仪,唯利是图,几类禽兽,想不到这位呼斯猲大单于也是个重情义的男儿!

    “小子有一言鲁莽,万望老丈恕罪老丈却是何人?”,张恕终于道出深藏心底的疑问,唯恐触动老者心事,惹他伤心!

    如此一条大汉,在故乡哪里不能混一口饭吃,如今却流落异域,潦倒于范夫人庙中,必有难言的故事,或许和范夫人一样,身不由己,被胡人掳掠至此

    老者咬了咬牙,腮边咬肌鼓起又松弛,半晌默然。不过看他眉宇刚毅,并无多少悲戚,或许早已流干了泪,揉碎了心,往事不堪回首,毕竟已是往事

    张恕一揖到地,诚心致歉:“小子鲁莽了!”

    老者摆摆手,依然一言不发。张恕又想起一事,十分紧要,问老者可曾见过如此如此一位大汉,往来胡地私贩军马他是问胡四海的下落,心中并不报多大希望,不过是有病乱投医罢了。

    老者忽然双目睁得滚圆,默默注视张恕良久,一言不发。张恕被看得浑身发毛,这,适才所问之事有什么不对么

    算了,我还是不问此事吧,再问他些胡境地理、人烟分布诸事也就罢了。老者却忽而言道:“倒是见过此人几面。”

    张恕将信将疑,哪有如此凑巧!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爷孙之乐() 
羊羔跪乳谢母恩。

    问起身世伤人心。

    张恕问起老者身世,见他伤怀,赶忙转移话题,问起胡四海下落。

    谁想老者竟然见过此人!

    张恕大喜过望,又将信将疑,不由得连珠追问:“老丈最近可曾见过他?他往常往来何处?”

    老者像是思忖片刻,言道:“十余日前倒见过他,只说往单于王庭贩马。”

    如此凑巧?单于王庭?却在何处?张恕大喜过望,打量着老者,料他不会虚言。

    老者看了张恕和婷儿一眼,言道:“单于王庭离此甚远!你找那胡四海何事?”

    张恕便编造些说辞,什么杀了恶人,遭仇家追踪报复,便来找胡四海避难,昔日曾与他朋友相交云云。

    这些话不全是捕风捉影,说得甚是自然流畅,老者点点头:“老朽正好无所事事,你二人若能每日以上等烤肉敬我,或许老朽可带你二人前往。”

    有这等好事?

    张恕心下狐疑,不知这老者是否做耍,看他并无玩笑之意,也罢,姑妄信之!他终究是汉人,没有缘由害我。看他穷困潦倒甚是可怜,或许终日在城中流浪也未可知,或许俺烤的兔肉味道不错呢,哈。

    “如此有劳老丈!小子谢过!”,张恕止住胡思乱想,又是恭敬一礼。

    张恕心中暗忖,定要到单于王庭一走,能找到胡大哥固然好,即便不能如意,也正好留意东胡山川地理、风物人文、兵民武备,方才不虚此行。

    与老者攀谈这许久,还不知老者名姓,问之,老者自称吴明,这名字好记,听起来倒像“无名”。又问何时动身,老者曰悉听尊便,说完又盯着婷儿看个没够。看得婷儿柳眉倒竖,十分不悦,老者似有觉察,这才垂下双目,。

    这老汉!就这点不好!

    张恕忽而动问:“老丈可有家眷在此?”,问完又觉不妥,徒伤人心!看他流落异国,苟活性命,甚是可怜,哪像个有家眷的样子。

    老者眼中似有些雾气,凝眉瞪目,语气生硬:“皆已不在人世了!”

    张恕和婷儿同时心中一沉,也不知这老者历经何等苦难,受过多少煎熬!人间惨剧,不忍多想!对他的些许失礼,也就释怀。

    此时,忽听脚步声响,沉重而迅捷,几个胡人进来,皆是一身戎装,直奔神像身后,几步已至面前,倒像是轻车熟路,但愿只是前来“串门”,不是前来拿人!张恕不知吉凶,忙拉婷儿闪在一旁。

    当先胡人气宇出众,装束也出众,似乎是个军将,对张恕和婷儿只扫了一眼,然后便不屑一顾,只对老者叽里呱啦说起话来。老者点点头,叽里呱啦也说了几句,然后挥挥手,胡人转身去了。张恕和婷儿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一脸茫然。

    看老者面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想必并非恶事。张恕终是好奇,多嘴问起究竟。老者难得地一笑:胡人吩咐老朽好好看庙。

    这有什么好笑的,张恕知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走!去单于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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