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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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叶千歌将线打好结,用剪刀将之剪断,伤员背部的伤已缝合完毕。
此时,他已汗水淋漓,做这种精细的活,最是消耗体力和精力。
他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有些萎靡不振。
“方才王爷用的可是简单缝合之法?”一个太医皱着眉头问道。
“正是。”叶千歌点头。
所谓简单缝合之法,便是缝合时,将缝线呈单个的环,将两个组织部分连接在一起。
这是最普遍也是最容易的缝合手法。
“不知王爷可否示范一下锁定缝合之法?”一个太医拱手请求道。
此话一落,剩下几个兵士中,二话不说,走出两个人来,一阵刀光闪过,鲜血飞溅,桌上便又多了个伤员。
叶千歌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千歌面色略显铁青,看了看龇牙咧嘴,痛的连抽冷气的士兵,眼中却无半点恐惧之意,多的是欢喜雀跃之感。
他一阵错觉,撇撇嘴道,“被砍了一刀,流了这么多血,还这般高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才是,为何还要自告奋勇的迎面而上,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回王爷的话,小人脑子没病。”那人痛哼一声,又道:“太医说了,这种法子若在军中普及,大战起时,可以救治无数将士。”
“王爷,你慢慢来,可以在我身上多试几种法子,小的皮厚血多,不怕。”
“多试几种,你就死了,少废话,趴着别动。”
叶千歌心旌摇曳,内心的触动已然无以复加。
他斜睨了徐亦婵一眼,见其也震动不已,收回目光,淡淡叹道:“这世间最不能辜负的,便是这群为国出生入死的将士了。”
徐亦婵抿了抿唇,眸中光华隐现,神色颇为凝重。
叶千歌聚精会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缝合。
不同的缝合之法,投注的精力和体力大不相同。
锁定缝合之法,又称锁边缝合,手法比简单缝合多了一个步骤,效果亦比后者好一些。
无论是止血,还是稳定伤势,都有较为显著的改善。
待到缝合完毕,叶千歌舒了口气,面色愈发苍白,呼吸开始有些紊乱,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去替他包扎吧。”
不等他休息片刻,几人中又出来两名士兵,手起刀落后,桌上便又躺了一个伤员。
叶千歌一阵苦笑,当初不该说有几种缝合之法,这般下去,不知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徐亦婵见其状态不好,拧着眉头道:“你先休息一下,让太医来做吧。”
叶千歌摇头,道:“此人伤口太大,他们缝合,我不放心,若是中途出了差池,那就更麻烦了。”
他强打精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发散的目光再度聚焦,深吸口气,又投入繁复的伤口缝合中去了。
这一次,他的速度显然变慢了,并非他技法生疏,也非缝合法多么复杂,而是他太过疲惫。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
他的精力和体力正在飞快流失。
叶千歌只觉手中的针线越发沉重,好似随时都会拿捏不住。
他呼吸的节奏已经彻底紊乱,凭靠不断深呼吸,要让自己清醒,但长此下去,效果已逐渐减弱。
……
终于好了!
他嘴角一勾,伸手去拿剪刀时,紧绷的心弦一松,便觉无尽的黑暗将自己淹没,他双眼一黑,便直直往后倒去。
第八十三章 与君论(求推荐收藏评论)()
叶千歌再度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他满嘴苦涩,感觉几日的鸡汤全白喝了。
他的内伤不难治愈,但愈后的恢复,却颇为麻烦,需耗些时日,静心疗养。
而今这般反复,不是过补上火,就是过劳晕厥,恢复起来愈发困难。
“王爷,该喝药了。”绿芷端着草药,轻挪着小步,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洒了。
叶千歌笑了笑,三两口便将苦涩的汤药全部喝完,浑身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走,去外面逛逛。”
“喏。”
外面天色阴沉,风很大,吹得院落中的杏叶四处散落,铺满一地。
一夜之间,温度骤降,说话间,能见雾气喷涌。
“王爷,你稍等一下,奴婢去拿裘袍。”绿芷说罢,转身匆匆跑回殿中。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作甚?”一道身影从正殿中迈出。
不等叶千歌回头,便觉一件厚厚的衣袍,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顿时,冷风不侵,隔绝了外面的酷寒,体表的温度飞速回升。
恰此时,绿芷跑回来,见状,吐了吐舌头,便轻悄悄的退了回去。
叶千歌微微一笑,“早知道这么冷就不出来了。”
随即,他又瞥了眼搭在身上的衣袍,道:“现在不冷了,走走也无妨。”
徐亦婵嘴角一弯,漾起一抹浅笑,道:“闲来无事,朕与你一起。”
“好。”
遂,徐亦婵推着轮椅,不缓不慢的择了一个方向,优哉游哉而去。
这一幕,落在宫廷侍卫和宫女眼中,都觉不可思议,纷纷面露讶异之色,暗地里异常吃惊。
叶千歌不得宠之事,在宫中早就不是秘密。
天子新婚数日,帝夫就被赶出正殿,长期住在侧殿之中,自那以后,二人便从未同居一室。
本以为关系冷漠,而今由此观之,却是有不小缓和。
众人嘴角一弯,不由开心一笑,俱都转身离去,不去打扰二人的温馨时光。
“这般寒冷,不日便要初雪了。”徐亦婵轻轻道。
照往年,九月未央,长安便会迎来初雪。
叶千歌点头,并不觉得意外,反倒觉得后世的气候变化太快。
犹记得小时候,江南的冬天,往往会大雪飘扬,池塘会冷冻成一大块冰镜模样,冷的人不敢往外跑。
而十年二十年后,江南的冬天,彻底变了样子,冬日没了严寒,没了雪,没了冷风,艳阳高照之下,往往不知今夕何夕。
而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大徐。
冬天的气息却十分强烈,冷风飕飕,刮在脸上,似是刀割一般,天光变得亮堂,带着一丝苍白,却始终不见太阳。
“这么冷的天,却不知今年又要冻死多少人。”徐亦婵望着远方,目光发散的望着穹顶。
每个冬天,都是一场严酷的挑战。
饥寒交迫之下,死去的人不知凡几。
“莫要感怀。”叶千歌忍不住开口道:“有些事,即便你是天子,也无法改变。”
“譬如温饱,即使过了数百上千年,可能也无法彻底解决。”
徐亦婵长叹一口气,“父皇在世之时,朕还曾进言,要将北疆之人南迁,以避严寒,减少伤亡。”
“父皇闻后,仅仅一笑,却再未提及,后来朕得知,冻死之人,多在南方各地,北疆虽有,但却少了许多。”
“而今想想,当时朕多么可笑。”
叶千歌摇头道:“陛下年少,不入民间,不查民情,不知亦是情有可原。”
“南方之所以多于北方,恐非天灾,而是人祸。”
徐亦婵低头,看向叶千歌的眼中,尽是熠熠光辉,趣味昂然道:“为何这般说?”
“南方素来为天下之粮仓,有鱼米之乡之美称,多为富庶之地。”叶千歌徐徐道,“本应仓廪实而知礼节,丰衣足食才是。”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富庶之地,便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于是,世家来了,贵族来了,门派也来了。”
“自肥之后,剩下的糟粕,便成了催命符的养分,糟粕少一分,催命符就强一分,糟粕没了,催命符就来了。”
“这也是为何南方容易滋生邪教和乱军的缘由。”
徐亦婵张了张嘴,叶千歌一番话,字字珠玑,仅仅三言两语,竟分析的这般透彻,令她内心震动不已。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生于民间,长于民间,耳濡目染就知道了。”
徐亦婵翻了个白眼,也不深究,长叹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人祸。”
“父皇曾要派兵南下,却遭到朝臣极力反对,亦有诸多门派横加阻拦,使得父皇屡屡失败,最后不了了之。”
叶千歌嘴角一弯,并不觉得意外。
南方偌大的蛋糕,必然势力盘杂,且早已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其中牵涉的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三教九流,恐怕大有人在。
而先皇之举止,无疑损及了这些人的利益,故才联合起来加以阻挠。
“幸好不了了之,如若不然,又要天下大乱了。”叶千歌毫不客气的道。
“你——”徐亦婵气结,薄怒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有什么能力让天下大乱!”
“那些人都该死,搜刮民脂民膏,自肥己身,罔顾他人性命,总有一日,朕定要挥军南下,将一群乌合之众,全部枭首示众!”
论及此处,徐亦婵声音愈发凛冽,带着满满的杀意,冷眸横扫,竟胜过寒风之凌厉。
“他们的确该死。”叶千歌不以为意,反而深以为然颔首,情不自禁地裹紧衣袍,续道:“先皇不了了之,乃形势所迫。”
“倘若他一意孤行,无疑将南方的门派、世家和贵族逼入绝路。”
“这个情况下,陛下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徐亦婵面色一变,目光复杂,抿唇苦笑道:“投向乱军,拼死一搏。”
“若我没记错,当时大徐除了镇北军,便只有城防军可用。”
“镇北军戍守北疆,城防军守卫皇城,都不会轻易离开驻地,而若无朝臣支持,南方各部形同虚设,所谓挥军南下,不过是个噱头而已。”
第八十四章 既然如此(求推荐)()
叶千歌剖析的很到位,令其无言反驳。
“这便是为何父皇,每每震怒,却又徒呼奈何的原因么?”徐亦婵身子一震,喃喃自语道。
叶千歌点头,喟叹道:“十之八九,便是如此了。”
“况且,南方还有一人,作壁上观,欲观蚌鹤相争,坐收渔利,先皇纵有决心,却也害怕局势糜烂,动摇国本。”
“宁王。”徐亦婵轻吟道,眸中寒芒窜动。
叶千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先皇太过仁慈,纵是顾及手足之情,但亦不可熟视无睹,任其坐拥一方。”叶千歌缓缓道。
实际上,他知道的并不多,多是旁击侧敲,道听途说而来的。
据传,当初先皇徐谦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一无势力扶持,二无朝臣投靠,三无父皇恩宠。
因而,从未有人看好他,诸多皇兄皇弟,也从未将其放在眼中。
宁王却恰恰相反,他风华正茂,礼贤下士,性行温良,能文能武,且颇有政见,频频谏言,都被天子采纳。
久而久之,他得到父皇的重视和刮目相看,逐渐掌权,成为唯一一个可入朝议政的皇子。
一时之间,宁王脱颖而出,冠盖众皇子,适时,无论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他的声望无人能及,已然成为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
遂,数十朝臣投奔,诸多势力依附,宁王之威名,如日中天,令其余的皇子黯然失色,失去与之争夺帝位的勇气。
但此时,皇上却迟迟不肯下诏,敕封宁王为太子。
宁王一脉,日益壮大,皆以为大局已定,认为皇上不过在考验宁王,只需安心静观,坐等传召即可。
然而不久,皇上突发大病,接连三年,卧床不起,其余的皇子忙着拉帮结派,丰满党羽,唯独皇子徐谦在旁服侍,端茶倒水,任劳任怨。
三年后,皇上病愈,封徐谦为太子,宁王出长安,迁入封地,如无宣召,不可入宫。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原以为东宫之主非宁王莫属,却被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夺了去。
一场长达十余年的权力斗争,终于落下帷幕,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却好像很早之前就已有定论。
届时,天子以孝治国,奉行孝悌之道,最忌皇子结党营私,拉拢朝臣,发展党羽。
仅仅这般,宁王就被父皇排除在外了。
“并非如此。”徐亦婵眸光复杂,她长叹一声,“父皇岂会不知宁王之心。”
“这么多年来,父皇早已对宁王恨之入骨。”
徐亦婵喃喃道:“你可知,父皇的子嗣为何只有朕与两位公主?”
叶千歌先是一愣,旋即心头一跳,双眼顿时睁大。
“朕之前还有三位兄长,一个无故夭折,一个落水而亡,还有一个坠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