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医天下-第2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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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登瀛答应一声,又客气两句,起身告辞。张佑一直把他送出大门儿,临上马,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大人,您还不知道吧,徐珍被徐阁老禁足了。”
张佑眼睛微眯:“怪不得这几天看不到他了,因为什么啊?”
“下官也不清楚啊,好了大人,下官告退了。”说罢,徐登瀛穿蹬上马,马背上冲张佑抱拳行礼,在一伙飞鱼服的簇拥下策马而去。
“子诚,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没有你的词怡红院的生意也不差,再说了,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又不光指着一家妓*院过活,犯的着送一处宅院么?会不会是想要投靠你来了?”李妍问道。
张佑摇摇头,收回视线,边往回走边道:“投靠倒不至于,此公老奸巨猾,最善审时度势,按照我目前的势力,怕还不值得他彻底倒向我,未雨绸缪提前铺垫的可能更高一些,另外,我倒觉得,前边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反倒是适才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徐珍被徐阶禁足之事么?怎么讲?”李妍有些不解的问道。
第五百六十章 玄武湖畔()
“徐珍是松江徐家如今的掌舵人,深得徐华亭器重,假如徐登瀛没有说谎,那么他被禁足的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因为你?”李妍恰当的打断了张佑,语气虽然是疑问,神情却很肯定。
“没错儿,在这些江南巨擘眼中,我就是陛下的代言人,而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又让他们极力阻挡陛下染指,这是我们对立的根本原因,徐珍身为松江徐家的话事者,是万万不应该倒向于我的,哪怕只有这个倾向,徐华亭也得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如此说来,徐登瀛将这个消息告诉咱们,其本意就是向你示好,可惜他老奸巨猾,在局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不愿意表现的太过明显,这才故作无意的冒了这么一句,对吧?”李妍渐渐跟上了张佑的思路,说道。
张佑点点头:“没错儿,就是这个意思。他所代表的这个徐家不同于松江徐家,也不属于魏国公徐家的附庸,其实自成一脉,不过在四大家族当中势力最小吧,夹缝中生存,谨小慎微,也属正常。”说着一笑,自信的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投奔过来的,只是等到那一天,愿不愿意收留于他,可就是我说了算了。两京制有利有弊,这些家伙已经习惯了自成格局,早就已经忘记了这天下到底姓什么,偏偏今上不同于先皇,却是个有野心的,等着吧,且有好戏看呢。如今我唯一好奇的,是这次他们会怎么阻挡我打造远洋舰队,再放一把火么?真那样的话,我非让戚继光带兵平了他松江徐府不可!”
“你就吹吧,徐华亭主政多年,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如今江南又有无数商贾仰起鼻息,你敢兵犯松江徐家,非闹起大乱子不可,到时候,你就是那个替罪的羔羊,陛下为了平息众怒,第一个就得斩了你。”李妍知道张佑不过是说说,却也有点儿担心,忍不住给他分析利弊,她太了解张佑了,别看外表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真要发起疯来,那可真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的。
“老徐,你这是干吗去啊?”迎面正碰上徐渭,胳膊下夹着一叠公文,张佑笑问道。
徐渭斜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都是你给老子找的好事儿,早知道这么忙,当初说什么也不跟你离开山阴。”他这人个性乖张,不通世故,处理政事的才能却很厉害,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东南总督胡宗宪引为心腹。如此大才自然不能放任,所以一到南京张佑就把他推荐给了邢尚智。
前文说过,南京守备太监便相当于皇帝官面上的代表,江南军事民政全都有权过问,号称千里外天子近臣,用权势熏天形容绝不为过,每日过手的事务繁杂无比,大到漕粮的运输,人事的任免,小到织造府的采办,湖泊河流的疏浚,大小事宜无论是否需要他亲自处理,照例却也得知会一声。
以前邢尚智一直依仗管家沈卫京处理这些琐事,现在得了徐渭,自然委以重任,是以老徐便从闲云野鹤,一下子忙成了陀螺。
“打住吧老徐,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张佑直接拆穿了徐渭的矫情,他瞧的出来,此公嘴里虽然不满,精神却十分焕发,显然十分喜欢如今这种工作。
徐渭就是那种戗毛驴,越顺着他越瞧不上,最吃张佑这一套,闻言嘿嘿一笑:“臭小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招人厌啊?老子好歹也是才子,就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酒喝?让我说啊,这天下间最没用的就是这玩意儿了。”
徐渭略怔,哈哈一笑:“说的好,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还就是你小子最对胃口你俩这是去哪儿来着?听说昨晚又吃醉了,不是老子笑话你,男子汉大丈夫连点酒都对付不了,还真不如个娘儿们呢!”
“嘴里积点德行不?”张佑翻他一眼,将徐登瀛来访的事儿简略说了一下,话音刚落徐渭便道:“看来徐华亭急了,要改变对你的策略了,你小心些,此公外表良善,实际上可不是善茬儿,最擅长的便是隐忍不发,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想当年,严嵩父子不也被他骗过了么?”
“我知道,你这拿的是什么公文啊?”张佑不想多谈,转移了话题。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洞庭县报上来的公文,今年雨水大,洞庭湖淤的厉害,怕影响明年的漕运,一直在疏浚,这是又要银子来了。”
“漕运是大事儿,快忙你的去吧!”张佑道。
“老夫当然明白漕运的重要性,不过,听邢公公说前期已经划拨了两次银子,每次一百万两,如今又来要了哼,底下官员蝇营狗苟,一帮子魑魅魍魉,正好,你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么,派人过去查一查,老子不信银子全都用到了疏浚洞庭湖上。”
张佑点头:“行,我已经给京师去信儿了,让李淼领着王二壮他们过来,估计不日就到,到了之后先办这事儿。”
徐渭额首,满意的离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张佑瞥眼见到茶几上放着的房契,笑着对李妍说道:“左右也是无事,不若咱们去看看?”
李妍不知想到了什么,俏面微红,点点头:“好啊,徐登瀛不是说一直有人收拾着,搬过去就能住么?先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尽早置办。”
房契所指的地方在玄武湖湖畔,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占地颇广,在看大门的带领下入内转了一圈儿,亭台楼榭,曲径通幽,环境十分优雅,重要的一点,徐登瀛果然没有说谎,确实一直有人在收拾,丝毫不见荒芜,难得的每个屋子里都家具俱全,被褥都是崭新的。
“我看不是一直有人收拾,而是为了给你送礼,特意找人收拾了出来吧?”后花园儿池塘边的小楼内,李妍依靠在二楼栏杆向远处的洞庭湖眺望,一边笑道。
张佑不置可否,回首对“向导”示意:“你先下去吧,我们在这儿歇会儿。”
中年人早得了吩咐,不敢怠慢,躬身退了下去。
张佑侧耳倾听,耳听得脚步声下楼,直至再无声息,这才坏笑一声,快步走到李妍背后,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
“呀!”李妍一声惊呼,却非常短促,因为后半截儿声音已经被张佑的嘴*巴堵了回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会仙楼(1)()
腊月十七,杭州城会仙楼。
夕阳西坠,玉兔未升,天时其实尚早,门前却已然停满了各色的轿子,这些都是应张佑之邀来参加晚宴的,正经掏了五十两银子才换来的资格。
整个会仙楼都已经被曹升包下,杭州,苏州,松江,安庆,应天,嘉兴由于留足了时间,周遭各府富绅大多得到了消息,有远一些的,更是早早的住进了会仙楼,林林总总算下来,起码二百来号人,饶是会仙楼上下三层地方宽敞,仍旧人满为患。众人呼朋唤友围桌而坐,二十多个小伙计肩搭毛巾,被使唤的团团乱转,犹如一个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二楼平台,栏杆内杭州著名的歌女在丝竹的伴奏下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儿,七八个姑娘绕着她团团起舞,婀娜多姿,惹人浮想联翩。
曹升是此次晚宴的负责人,穿着一身簇新的银缎锦袍,脚踩粉底儿皂靴,游*走于各桌之间,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子初,张大人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一楼雅间儿内,陈永年眼见曹升经过,笑眯眯的打听道。
曹升脚步略停:“应该快到了,小婿出去迎迎。”紧着便迈步而去,态度不卑不亢。
身影远去,郑宽笑道:“老话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风水啊是轮流转的,老陈当初没想到也有转到子初头上的时候吧?”
对于杭州郑家的家主这赤*裸裸的讥讽陈永年赫然一笑,却并未恼羞成怒,反而道:“郑兄快别说了,再说我可真得要跳钱塘江了,到时候没人陪你喝酒,岂不寂寞?”
杭州首富岂是易于之辈,没点儿厚脸皮可当不了。
郑宽闻言一笑,其余人也一笑,于是话题便又扯到了别的上边——人家姑爷如今可是张佑的亲信,如今翁婿和睦,玩笑一句自无不可,却不好真的把他得罪的太狠,万一惹来什么祸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佑姗姗来迟,和他一道的,还有苏松巡抚魏允祯,浙江布政使刘全来以及新任杭州知府王世贞。这三人能来并不奇怪,剩下还有二人却让众人有些尴尬,这两人一个松江知府徐斌,另外一个则是魏国公世子徐邦瑞。
楼内众商大半都与魏国公和松江徐家关系莫逆,知道两者与张佑之间势如水火般的关系,万万也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两个人也会到场。
晚宴当然和海外贸易无关,只是,大家仍旧好像偷吃的孩子被抓现行一般,尤其是陈永年和郑宽,他俩可都是靠着徐阶起家的,见到徐斌更是头上冒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张佑其实也没想到徐斌和徐邦瑞会参加晚宴,瞧气氛有些尴尬,不禁哈哈一笑,摆手道:“都坐,都坐嘛,今天来的都是朋友,不讲上下尊卑,待会儿畅所欲言陈永年,郑宽,你俩过来跟我们一个桌吧。”
说着和魏允祯礼让一番,当先进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包厢。
陈永年和郑宽对视一眼,同时苦笑,这邀请若无徐斌和徐邦瑞自然惹人艳羡,如今却是被架到了火上,张佑此举,肯定是有意为之啊。
只是那又如何?说什么“不讲上下尊卑”,不过是场面话罢,谁要是认真,指定谁倒霉。
两人咬咬牙,心说管它的呢,徐阁老真要怪罪下来,大不了投靠张佑也就是了,瞧他如今这势头,未来谁主江南还真说不定呢。
有了这想头,两人反倒坦然下来,再次默契的对视一笑,和同桌之人拱拱手,一前一后出了雅间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推杯换盏之间众人已是有了酒意,徐邦瑞自饮一杯之后突然对张佑说道:“子诚大人招呼这许多富绅名流面子不小啊,便家父和徐阁老出面,怕是都请不来这么多人”
“徐兄莫非是怕小弟镇不住场子么?”张佑笑着打断了他,他傲然一笑,说道:“你别说,愚兄还真有点儿担心,江南这地方的人都欺生,别看你背后有万岁爷支持,真想让他们都听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说着一顿,他又道:“不过也没关系,愚兄和文晖毕竟毕竟都是万岁爷的臣子,他们若敢不听话,自有我们来收拾他们。”
合着你俩是来帮老子镇场子来的呗?
张佑腹诽,心说老子要是信了你的岂不成了傻子?
魏允祯和徐斌笑意盈盈,旁边的松江首富徐泾一脸揶揄,气氛突然变的微妙起来,王世贞有些担心的看了张佑一眼,生恐他年轻气盛,按捺不住。
陈永年和郑宽夹在中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暗暗却有些奇怪,莫非徐邦瑞和徐斌此来纯粹就是砸场子的?魏国公和徐阁老老奸巨猾,应该干不出如此低等的事情吧?
张佑突然笑道:“看来徐兄确实是不相信小弟的能力啊,这样吧,枯坐无味,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前朝有个宰相,叫什么就不说了,六十多岁因病引退,皇帝赐金,礼遇还乡,此公却是个闲不住的,四方游历,很少在家待着”
众人不知他怎么讲起了故事,神色各异,徐邦瑞和徐斌等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好意思打断,只能捏着鼻子听下去。
“有一次他到了一处地方,结果装钱的荷包被小偷偷了,本地主政的知府知县全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