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医天下-第1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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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吩咐下人:“一定要招呼好大家,这些都是我老家的亲戚,怠慢了看我不收拾你们。”
又冲大家拱拱手,这才转身进了二门儿。
“瞧瞧人家佑哥儿,我早就说他不是池中之物,听到了吗,刚从皇宫回来,那可是皇帝爷爷住的地方,这得多大本事?”
“还是人家李氏有福气,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你咋不说全福哥有福气,早早认下了一门好干亲。”
“那是,名字叫的好,全福嘛,人也仁义,这是修下来的,就是他老婆不行,如今花不完的银子,周济周济咱们都不乐意,真是白瞎全福这老好人儿了。”
“谁说不是呢!”
“就是就是!”
“嘘,别瞎说……”
“怕什么?咱们佑哥儿可是好人,这都多大出息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
众乡亲议论纷纷,并不如何在乎周遭下人的目光,忽然李老实发现大家伙儿席地而坐,居然连个座儿都没有,不禁有些生气的对一名下人说道:“没听佑哥儿说好好招待咱们吗?连个凳子都没有?”
众人回过神来:“对,快点搬凳子去!”
“茶水也沏几壶来,站了半天,嗓子都冒烟儿了。”
……
张佑通过李全福和李氏的反应猜着这伙打秋风的不寻常,借个由头遁身,等进了二门,过了训练场,这才问跟在旁边的两人:“外公外婆,到底怎么个茬口啊?”
“问你外公!”李氏没好气的说道,当然不是冲张佑撒气。
李全福愈发尴尬,低着脑袋只顾往前走,一声不吭。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我早就跟你说这帮子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偏偏不听,说什么乡里乡亲的,如今日子好过了,能照顾就照顾,现在如何?借出好几百两银子不说,落好了吗?”
李全福一直在格物所,前些天回龙家务探家,顺便将李氏也接了来,昨天晚上才到。
“起码也没人说赖吧?”李全福憋出一句。
李氏愈发来劲,恨恨说道:“还咋说赖?那李老实不是说了嘛,说咱们眼皮高了,瞧不起人了,借十两银子都不借……呸,不是他瞧不起咱们的时候了?你忘了当初他咋说佑哥儿和烁丫头的了……”
“别说了,我这不是也是为佑哥儿名声着想嘛!”李全福难得反驳一句,倒是一下子堵住了李氏的嘴,长叹一声说道:“我也知道你……我就是想不通,这些人咋这么不要脸?咱们佑哥儿落魄的时候也没见谁说句公道话,现在好了,佑哥儿出息了,就得对他们好,凭什么?”
“老姨您别生气了,咱们就是这个传统,乡里乡亲的上门,若不好好打发走,传出话来,那名声可就臭大街了。”李妍劝道,张佑也已经全都听明白了,不过是华夏人的劣根性吧,就如同后世某明星花一百万给家乡修路,结果非但不落好,还被人骂,嫌他花钱少,“那么有钱就花这点,真没良心。”
又比如后世某处发生灾害,大家最关注的不是灾情,而是明星捐款多少,捐的少了,往往就上纲上线,摆到道德制高点上进行批判。
他们的逻辑就是我弱我有理,还拿那个明星修路举例,问那不满的:“你嫌修的不好为啥不自己修?”他回答:“我又没钱,凭啥我修?”
听听,多么无耻的回答。
哦,你没钱你就有理了是吧?全世界都欠着你是吧?
全世界都欠你爸一个!
原本张佑心情挺好,此刻嘴角翘的越高,将嘲讽的意味明白无误的表现了出来。
说话间已经进了垂花门,来到了李烁小院儿的门口,李妍瞧张佑神色不对,急忙劝他:“子诚,你可别乱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两顿,随便给点银子打发他们也就是了,反正咱们现在也不缺那点儿。”
第四百章 癞蛤蟆趴脚面()
(真不容易,四百章了!)
再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如明朝这般对道德伦理如此重视了,甚至已经到了变态的严苛程度,其中,又尤其以官员表现最为明显。
比如张居正,哪怕权倾天下,父亲去世夺情,仍旧为天下人诟病,说他不孝,若非皇帝太后依赖过甚,强行保他,仅此一事就足以断送他的政治生命。后来他虽然夺情成功,可等他去世后万历清算他时,很少有人为其出来说话,其中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因为夺情之事。
听起来好像和张佑现在遇到的事情没关系,其实不然,两者有异曲同工之根本——明朝做官,必须得人品上毫无瑕疵,只要你符合道德规范,能力反倒是次要的——哪怕你十恶不赦,哪怕你贪婪好色狂妄,表面上,你得装的道貌岸然。
你可以不屑,但你若触犯,就惹到了众怒,众口砾金,尤其是来自于道德方面的指责,读书人都要面子,没几个人能受的住的。
再说说为什么龙家务这些人如此嚣张,首先,不要受满清影视剧影响,明朝等级观念虽然也十分森严,但朱元璋出身草莽,对百姓确实不错,所以,在他后代子孙的治理下,并未出现满清治下那些腿软头重的奴才,人们奴性并不重。
其次,还得说朱元璋,他将科举定为唯一的岀仕通路,到万历时虽然已有松动,读书人地位却仍旧非常高。
但并不是想读书就能读书的,尤其是农家子弟,起码得经过三代的积累,才有可能允许一个孩子不事五谷,专心读书,最后入县学,入府学,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
这是一个耗时漫长且费用昂贵的过程,期间免不了四乡八邻的周济,才能得以顺利完成。
当你终于跳过龙门,出仕为官时,总得回馈帮助过你的那些人吧?
经过漫长的时间,便演变出一个无形的规矩,官员老家来人,一定要好好招待,尽力满足他们的愿望,你要敢把他们撵出门,传将出去,无数恶名便会落在你的头上,虽未必因此丢官,想要上进,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善良淳朴的,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尊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找上门的,对于这些人,当然是能帮就帮,还毫无怨言。
可李老实他们这些人就十分可恶了,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听了李氏的话,张佑当场就有将他们轰出去的冲动。
李妍就是因为太过了解他,这才急忙提醒,生恐他不管不顾捅下篓子。
“特么的,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腻歪人!”张佑冷笑着骂了一句,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说道:“算了,不管他们了,不就一顿饭吗,直当打发叫花子了。”
说着面色缓和下来,笑问李氏:“外婆,郑爽那小子如何,见到他了么?”
“见过两回,银号事儿多,忙的他前脚跟打后脚跟,每次去看我都是放下东西就走,说不了几句话。”
李氏语带抱怨,神情却缓和了下来。
平谷的银号由郑爽经营,业务开展的不错,张佑琢磨着再锻炼他一段时间,就把他派到南京去。
他有一种预感,修建宝船不会一帆风顺,迟早有一天,那个六朝金粉之地他得走上一遭。
“少爷,您回来啦?”王娇娇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张佑的思绪,她穿着一条水绿色的袄裙,上身套着件淡粉碎花的比甲,俏生生站在小院儿门口,眼神火辣辣的看着张佑,等张佑看向她时,又倏的低下了脑袋。
李妍瞧的暗乐,忍不住斜了张佑一眼。
张佑暗暗叫苦,适才进宫忘了提了,朱翊钧看上的姑娘,总住在自己家,这叫什么事儿嘛?
最让人尴尬的还是,对方好像误解了这件事情,听兰琪说,她还想着等自己大婚后给自己当小妾呢。
乖乖,这不得要了亲命啊!
“呃……那个,回来了,我娘呢?”
“夫人在屋里呢,嗯,好像心情不怎么好,兰琪姐正劝她呢。”王娇娇脆声说道,她本就是泼辣的性子,短暂的羞涩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外公外婆,你俩先去歇会儿吧,我去看看我娘。”
李全福答应一声当先离开,李氏叮嘱一句:“准是因为李老实他们那些人惹的,你好好劝劝你娘,比咱们说顶用。”待张佑答应,这才离开。
李妍成了张佑的亲兵队队长,在邱德胜的危机之下,李烁亲自安排她住进了张佑的独院儿,张佑免不得想入非非,她却并未推辞,显得十分大方。
她也回了小院儿,王娇娇识趣,自去忙碌,张佑这才去见李烁。
李烁和兰琪都是鹅蛋脸,一人淡蓝,一人浅紫,一位斜靠躺椅,一位窝在沙发,旁边小几上放着果盘茶水,还有本泛黄的书,正是那本谈允贤所著的《女医杂言》。
至于沙发自然是李全福亲手打造而成,包着厚厚的棉花,拿到后世肯定简陋,如今来说,却显得十分奢华了。
两人都光着脚丫子,见张佑进门,躺椅上的李烁急忙趿拉上绣花鞋,兰琪忙也偏身从沙发上起来,袜子都顾不得穿,便将白生生的脚丫子伸进了绣花鞋内。
“你这孩子,进门也没个动静,想吓死咱们娘儿俩么?”李烁抱怨道,本来她并不看好兰琪,架不住兰琪曲意交好,时间长了,反倒和她十分贴心起来,有个什么私话都爱跟她说。
张佑的回忆却停留在适才惊鸿一瞥时,李烁脚趾甲上那抹嫣红所带给他的惊艳当中,有些发愣的将视线从绣花鞋上收回,暗暗感慨,幸好和自己亲近的这些女人们都是天足,不然的话,那种变态的畸形之美自己可欣赏不了。
“看到那些人了吗?”
兰琪的声音将张佑的思绪拉回来,讪讪一笑:“不好意思,谁想你俩没穿鞋啊……其实也没啥的……呃,看到他们了,我把他们都放进府里来了……”
本来李烁还有些不好意思,闻言顿时大吃一惊,打断张佑道:“你怎么能把他们放进来呢,忘了当初他们咋对待咱娘儿俩的了?”
第四百零一章 欲言又止()
张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真忘了……”说着话走到李烁旁边,将她按坐在躺椅上,挪了挪躺椅的位置,坐在沙发扶手,一边给她按摩肩膀一边说道:
“一起子跳梁小丑罢,别说孩儿真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拿他们没办法,索性大方点,权当打发叫花子了……您可是一品诰命夫人,跟他们置的哪门子气?万一气坏身子,难受的还是自个儿,他们巴不得看哈哈笑呢。”
“是啊夫人,还是子诚这话实在,跟那些人置气,不值当的。”
张佑的按摩手法不轻不重,李烁只觉他的手指所到之处酸溜溜的舒服,神色已然缓和下来,却抹不开面子,分辨道:“也不是为娘跟他们置气,实在是想起那些人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琪儿你不知道,那时候佑儿差点没命,我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除了我义父他们两口子以外,可没有一个人肯伸手帮我一把,他们巴不得我们娘儿俩都死喽,也省的污了他们龙家务的名声……”
“娘,过去的事儿了,您就别说了,现在不是挺好嘛,说明老天爷还是有眼的。”张佑忍不住想起刚刚来到大明那一幕,睁眼时正是李烁割腕喂自己血的情形,心里不禁有些堵的慌,却只能强自忍着将李老实他们轰走的冲动,返回头来劝李烁。
兰琪说道:“好啦夫人,为了子诚的名声,您就受点委屈吧,不了那些御史言官们还想寻趁他,真把那些人咋着,正好给他们由头了。”
这话点中了李烁的命门,她叹一口气说道:“为娘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主要还是以前那些苦不敢回忆……你俩不用劝了,就如佑儿说的,权当打发叫花子了。”
终于把李烁安抚了下来,兰琪去安排晚餐,张佑也跟了出来,边走边道:“我娘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实在是那些人伤她太深,当初……”
将所知道的那些详细讲了讲,重点说了说黄喜儿跟郑勇主仆为夺老宅地契狼狈为奸,合谋陷害李烁的事儿,末了道:
“那时候我也不争气,也气她……她不过就是个弱女子罢了,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呢。”
兰琪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开窍的?”
张佑早就备下了说辞,并不慌乱:“被那些人气的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之间,如同发了一场大梦……一枕黄粱听说过吧,差不多就是那意思,然后醒过来后就开窍了。”
“幸好你开了窍,不然夫人的苦可就白受了……可惜她虽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却仍旧……算了,想吃什么?红烧肉行不行?”
“不是,却仍旧什么?别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