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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开唐烟云-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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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李白就是因为如此,惹得玄宗面上无光,权贵败兴而归,其后,即使是夺得了樊川诗会的魁首,依然要靠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举荐才能入仕做官。有此先例在前,其后的樊川诗会,在入夜之前,以赏舞听乐,饮酒闲聊为主已成惯例,诗文虽众,而佳作几无。

    然今载的情况,却与往年不同。谢轩以诗文震京师,在座的文人仕子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在心中接受一个事实,今岁的诗魁已与他们无缘了。在这种心态下,众人当然希望谢轩能在这一届诗会上,多作出几首传世之作来。

    是以,宴席才刚刚开始,两曲舞毕,谢轩就已经被邀约了数次,全都被他婉言推拒了。此举顿时就引起了在座一些仕子的好感。这些人的诗才虽属上乘,但是距离顶尖仍有差距,本来有无谢轩,诗魁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在这帷幕之内,谢轩的推诿却给了他们在权贵望族之前展现自我的机会。如果运气好,得到哪位权贵的青睐,至少以后的投卷举荐就没有问题了。

    但是这种和谐的气氛,却在第三曲《剑器浑脱》又有人向谢轩邀诗时,被破坏了。

    事实上,在临来桃溪堡之前,张九龄就差人再三告诫他,切莫再步李白之后尘。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谢轩是准备在最终评定诗魁的时候,才拿出自己的诗作的,盗哪一首诗词也已经想好。

    然而就在他又一次婉拒他人的邀诗之时,离他坐席相距不远的一个年轻人突然阴阳怪气道:“谢君三番两次拒绝邀诗,莫非是徒有虚名,亦或是江郎才尽了?”

    谢轩与那人素未蒙面,突然被其针对,不觉有些摸不清深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次的樊川诗会,他的坐席被安排地极为靠前,能与他并列的,必定是官宦之后,而且品级还绝计不低。

    正在踌躇之时,一旁的张昱突然探过头来:“此人名叫杨奕,乃是当朝权相杨国忠的嫡子,仗着其父的荫蔽,平日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为人又最是记仇,谢郎切慎之。”

    那边杨奕看到张昱和谢轩交头接耳,料知绝不会说他什么好话,顿时恼怒道:“田舍奴,净只会做些背后中伤的事情。”

    若是别人被杨奕这般骂了,也就是捏着鼻子忍了,但是张昱却不会怕他,两人的至亲,都是当朝宰相,门第相当,彼此本又是政敌,自然不可能忍让过去:“犬彘之辈,以尔之所为,何用你家阿耶背后中伤,整个长安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恨不能生啖尔肉耳。”

    两人这边的动静,顿时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包括了距此不算太远的三位当朝宰辅。张九龄只是瞥了一眼,就一脸风轻云淡地看向场中的歌舞;杨国忠则是满脸无奈地看向自己的活宝儿子;唯独是李林甫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三位宰相之中,论得宠,他与杨国忠不相伯仲;论资历,他比张九龄略有不如,但较之杨国忠却又强了许多;论权势,他布局多年,更是已经占据了朝堂的半壁江山。

    但是唯独,才学是他的软肋,被世人讥讽为杖杜宰相、弄獐宰相,一向被他深引为耻。一直以来,他都想寻找一个身世干净、仕途清白的干才做为自己的心腹,却始终是求之不得。如今,若是能将这世人皆认可的才子收至自己的麾下,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李林甫端起酒樽,离开坐席,走到谢轩的面前:“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不知道老夫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向谢郎邀诗一首啊?”

    李林甫笑容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但是谢轩却算是见识到了李林甫的厉害。他这后半句话自然是在替谢轩解围,不无拉拢之意,然而前半句话却是不动声色地挑拨了谢轩和杨奕,乃至和杨国忠之间的关系。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口蜜腹剑,绝非是说说而已。

    对于这种人物,谢轩自然是不敢怠慢:“李相有命,末学焉敢不从?还请李相命题。”

    谢轩的态度,让李林甫还算满意。对于饱读诗书的文人,他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讨厌,但却也更加渴望得到他们的尊重,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当下他就笑道:“不如就以这剑舞为题,谢郎,你看如何?”

    歌舞喧嚣,主座之下的一块屏风前,谢轩手持彤管,正在奋笔疾书。此又是樊川诗会的一个特色了,凡有诗作者,皆可在主座之下的屏风上题诗。能否将自己的诗作长留在这里,自然就看作诗者的水准了,会有专门的人评选,由更优者取代前者的位置,是以又被称之为小诗魁。而那些抬下去的屏风,也并非是全无用处,早在作诗者在屏风题诗的时候,就会有传诗侍者,将屏风上的诗句用纸张誊写下来。在场的一些本来就对作诗者有兴趣或是兴致突至的权贵,就会从传诗侍者手中要来诗作品赏,若是看中了,则会出价将题有诗句的屏风拍买下来。若是无人看中,传诗侍者则会向外宣诗,由那些没有资格入内的人参与竞价。每年的这个时候,外宣的诗词往往会被一些商贾巨富们拍出匪夷所思的天价。

第7章 樊川诗会 二() 
谢轩提笔就书,整个帷幕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伶人的鼓乐之声,几无杂音。众人只见谢轩手持彤管,如龙蛇电走,行文之间,竟无一丝凝滞,不由地更为期待。

    舞毕,乐停,笔落,众人亟不可待地离开坐席,走到屏风前。只见屏风上,以楷书行文,一首华彩诗篇跃然于众人眼前。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圣主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三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泪王室。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长安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少年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李宪的地位最为崇高,是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当看到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两句时,顿时击节叫好:“真旷世奇作也,幼安,此诗可有名字?”

    谢轩躬身道:“回禀大王,此诗名曰《剑器行》。”

    李宪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李麟:“李祭酒,令侍者誊诗张榜。”

    李林闻言顿时一愣,所谓的誊诗张榜,指的是将夺得小诗魁的诗作张贴于帷幕之外,为其彰名,历来是在宴席行将结束之时才会张贴,像如此三曲奏罢,就要张贴的还是头一次。

    “大王,此事似乎有违定制。”这也难怪李麟会如此小心,朝廷的御史台不是吃白饭的,假若真有人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参上自己一本,他绝计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宪看出他心中所忧,开口道:“照办吧,圣人要是问起来,便说是我的意思。”

    接着老人长叹道:“三十年前,陛下与我出游,与这桃溪堡偶遇公孙,见其锦衣玉貌,冰肌玉骨,一曲《邻里曲》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甚爱之,于是延请其入宫掌管教坊、梨园。及后,如《西河剑器》、《剑器浑脱》、《邻里曲》、《裴将军满堂势》诸曲方始名传天下,可谓、一曲剑器,挥洒我盛世大唐万千气象。却不想,三十年后,朽身仍在,而昔日佳人,竟已变冢中枯骨,思之怎不让人为之潸然泪下?”

    众人闻言,有曾目睹过当年之盛况的,无一不扼腕叹息。

    谢轩闻言,顿时就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李林甫刚一提到以剑器为题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就想到了这一首诗,恐怕就是翻遍中国的诗歌史,也再也找不回一首描写剑舞,而又能与之相匹敌的古诗了。

    但是,当他写到妙舞此曲神扬扬的时候,他突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首诗是杜甫在经历安史之乱,玄宗驭龙宾天之后才写的,与现时的情况并不一样。他若是没有突然警醒,把先帝侍女八千人这一句给写出来,那岂不是在咒玄宗死吗?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由此一想,谢轩顿时就发现有问题的还不止这一句,比如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一句。且不说现在还没有五十年的时间,当此盛会之际,你直接作诗骂朝廷昏聩,这不是打灯笼上厕所,找屎(死)吗?

    不过虽然是让谢轩发现了这些问题,然而他的诗才有限,情急之下,只能靠感觉把敏感的字改掉,至于合不合韵,会不会被别人发现不妥,就不是他能够考虑的了。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宁王李宪竟然触景生情,为他解了围。但是将一首气势雄浑,沉郁悲壮,叹兴衰治乱的古诗,理解为怀念逝去红颜、抚今追昔的伤情之诗,谢轩也只能感慨汉字的伟大。

    既已誊诗张榜,这诗自然是没人再作了,最终谢轩的《剑器行》被宁王李宪以千金的价格拍下。这个价格在历届的樊川大会上,也算是极高的了,要知道当时长安繁华地段的住宅也只不过是百金上下而已。

    小诗魁既已提前选出,宴席顿时变得索然无趣起来,舞乐虽好,看多了也嫌厌烦,诸多勋爵权贵在此,饮酒作乐,也不能纵情快意,况且在场的大多数人,晚上还是要参加诗魁评比的,若是真个饮了个酩酊大醉,恐怕翌日就要沦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月上中天,一曲《秦王破阵乐》舞罢,李麟登上高台朗声道:“请诸位移步楼船。”

    谢轩跟随人流走出帷幔,顿时就被吓了一跳,河堤上人山人海,数量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简直就是后世春运的翻版。不过,他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开元盛世可谓是将中国封建王朝的统治推向了极致,到了他现在所处的天宝九年,全国总人口已经接近八千万人。古代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这么多人,听鼓而出,闻鼓而归,又有夜禁,人性被极大地抑制,因此每年诸如元宵、上元、诗会这样的佳节,禁制解除,自然是要好好释放一番。

    上得楼船,数十米长的甲板上已经摆满了食案、坐席。楼船的样式与古籍中记载的很不一样,虽然也有飞庐爵室,但是占地面积却小了很多。并且爵室之上也并非是封闭的,而是开放式的,搭建了一个大约有三四百平米的木质平台,四周辅有玉石栏杆,上面同样是摆放着食案和坐席。

    这些坐席也是有讲究的,除去那些皇室宗族之外,朝廷大员,亦只有三位宰辅和国子祭酒李麟有资格入席,除此之外,只有在投卷中被国子监评定为前十的仕子才能有资格列席爵室。这就造成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往年经常会有夺得小诗魁而无法列席的情况发生,沦为了文人仕子之间的笑柄。这也是众仕子在宴席阶段,出手都很谨慎的原因。

    众人列席坐好,楼船开动。其时夜凉如水,微风和煦,朗月繁星之下,楼船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宁王李宪按例宣读完制书,开口笑道:“往届樊川诗会,诸位亲王均是拿出珍藏美酒,以飨天下文人仕子,老夫亦不愿落于人后。”说着指了指食案上的两坛酒道,“此酒为西域葡萄,较之我朝贡品河东乾和葡萄,品质高了数筹不止,乃是当今圣人钦赐。如今此酒,便是宫苑之内,存量亦不足双手之数,老夫今日可算是把家底给掏出来了。”

    而后李宪话锋一转:“不过此酒珍稀至极,亦不是谁都有资格喝的,既是樊川诗会,依老夫看,不如就由老夫和三位宰辅出题,才思敏捷,先答中者,便有资格满饮一樽,诸位以为如何?”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要说出得是如此雅致的主意,便是一坨翔,众人也只会是捧臭脚,而绝不可能会出言反对。当面顶撞当今圣人,或许没事,但是拂逆了这位的意思,当今圣人绝对会雷霆震怒,这是整个权贵官宦阶层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宪见无人反对,笑道:“老夫才识有限,便出个简单的拆字令,品字三个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这个拆字令实际上并没有李宪说的那样简单,第一句一字拆三字,第二句两字合一字,最末接续诗文一句,又要求有韵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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