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格的雪样年华 作者:小楼-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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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依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少废话,起来许愿。”
虽然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被拖到树苗边后安格却比谁都诚恳地把手掌放到心形的树叶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孩儿有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孔,睁开眼睛时神采奕奕,闭上眼睛后宛若天使。荷依看了一会儿后才闭上眼睛,认真地许起愿来。
而这时,安格却又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对面夏荷依的面孔凝视了片刻,嘴角滑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宛若叶痕。
树林子里一时间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秋虫隐约的琴鸣。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然后相视一笑。
“终于可以回去了♪;~”安格哼着小调,伸着懒腰率先走出去,自然是两袖清风的潇洒模样。
夏荷依自己提了全套工具追上他:“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无论夏荷依许的愿望是什么,请一定不要实现!”
“你说什么?!”
“骗你的。”安格捧着肚子笑得好开心。
“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就会瞎开玩笑,你知道我许的愿是什么吗?!”荷依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负气走在了前面。
“夏荷依。夏荷依。”安格在后面拼命喊,“对不起好吧,你总不能因为小家子气就把我丢在野外喂松鼠吧?!”
谁小家子气了?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再说了,喂松鼠是怎么回事?
安格好容易跟上荷依,额头已经微微见汗:“我是桉树弟弟啊,以我现在的树龄还是小坚果,所以会被松鼠吃掉。”
谁说你是小坚果啊!不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可爱好伐!
“慢点走啊,阳光这么好空气这么清新,何不走慢一点享受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安格轻轻一笑,信步起来。荷依恍惚着觉得他这个笑容大有阳光透过树叶的味道,于是……散尽前嫌吧。荷依放慢步子,走在了安格身侧。
果然,鸟语花香,心平气和。
而安格还在笑着……除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勉强做出什么表情。
与表面的轻松完全不同,他的心中仿佛有一道道惊电痛劈而下!
就好像长时间走在黑漆漆的隧道里,看不到光,看不到人,看不到希望!
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如果不努力,似乎连步子也迈不出去——
荷依。荷依。
对不起。
不是我不想帮你种树。
走得慢也不为欣赏风景。
我真的走不快,真的真的走不快。
就算这样我也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的身体——
到底怎么了??!!
。
第13章 莲上有珠若红泪(二)
安格很快就从白望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结局有三种,一是痊愈,二是迁延不愈,三是慢性转急性,轻微转重症。
当安格听到这个消息后,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第二次彩票。
“我不是一直都按照医嘱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了吗?为什么还会变重?”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格和他妈妈的反应同出一辙。只是吴子桐还能维持成年人的理智与克制,而安格却毫不掩饰小孩子的暴躁和焦虑。
白望耐心、细致地解释道:“安格,你要相信我的判断,这段时间我每天给你验血,也是希望我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可是连续几天的结果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不争的事实……”
“瞒着我一直给我抽血就是为了这个吧!”安格忽然粗鲁地打断对方,大声道,“一直偷偷摸摸的做着一些不让我知道的事,瞒不过去了才终于说出来。那是不是之前也一样,根本就没信心治好我却把我当成试验品一直在偷偷摸摸的做实验啊?”
白望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之极。他看着安格,目光克制而隐忍。
而安格也只是别扭地看了他一眼,逃避似地转开了目光。
真的害怕了吧。
能从他抓住衣角却依然颤抖不已的手指看出来。
就算比其他孩子早慧很多,成熟很多,也有他……所不能触及的禁区。
这个孩子,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以后,都在十分积极的面对治疗、面对命运,几乎让自己忘记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对生命的渴望,要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许多。
“安格,我受你妈妈委托,从五年前开始负责你的治疗,你应当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白望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你应该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病人,没有之二。”
安格低下头去,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发生这样的变化我也觉得很遗憾。可是寻找病因那是医生干的事。你就算情绪上再难接受,也请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尽快调整过来。因为下一步,我们依然是共同寻找积极的治疗方式。你要知道,我从未放弃过你。”
坚定的语气,柔和的口吻,是白望面对病人的杀手锏,安格紧绷的情绪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只是他的脸色依然毫无血色。
“我会死吗?”
他忽然这样问道。
“死?”
白望不明白他的思维跳跃怎么这么大。
“会像阿莱那样,七窍流血而死吗?”
“……”
安格迅速低下头,手指在衣角上搅成一团。“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特别害怕这个病。我的身体就像个火药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办法做到安心等死。虽然常常告诉自己活过的每一天都是赚到了,可我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害怕……人的一生中有好多好多有意义的事,而我都还来不及去做……”
白望终于明白这个孩子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了。
他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在活,却一天比一天更期待明天。
乐观与悲观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安格,别这样想好吗?就算得了重型再障也还有很多办法,而我已经给你挑选了一条最佳途径。”白望很耐心地详细解释了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采用骨髓移植的办法,换掉安格体内那个不爱工作的造血工厂。事实上,在安格还是慢性再障的时候,白望为了以防万一,就已经把他的血标本提供给骨髓库,请他们帮忙留意合适的捐献者。而好消息就是正好有适合的捐献者。只要安格同意的话马上就可以开始,手术几乎不用等就可立即实施。
白望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磁性嗓音缓缓道:“从好的意义来说,换完骨髓后有八成的希望彻底治愈,以后你就再不用回血液科,这样不更好吗?”
白望尽量把未来描述的非常乐观,但安格并没因此轻松多少。他那张精致的、完美的面孔上像明珠染尘,完全不复平日的明亮鲜妍。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的沟通会变得这么困难?白望暗自思度。
“骨髓移植后,就能彻底好吗?”
“不能完全这么说,不过我很了解你的情况,我对此很有信心。”
安格迟疑了片刻,突然重重地低下头去,一股低气压环绕在他身周:“3号床的小妹妹是急性白血病吧,她不是配型成功了一直在等手术吗?可是从我上次入院到这次入院,她的手术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完成……”
白望近乎震惊地听着,很快明白对方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了。
“不会的,这样的事情不会一再发生的。”白望用十分坚定的口吻回答道,“她只是不巧遇到捐献者出国而已,过一段时间就能接受手术了。至于你,安格,相同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这种事情是医生可以保证的吗?”安格敏锐地反驳道。
“……我以我所见过、和经历过的所有……保证。”白望举起了右手,像宣誓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安格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久久地看着白望,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至少。
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总觉得要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是一件好可怕的事情。”
安格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着,却仿佛一记重拳敲在白望的心口上,带来迁延不愈的伤痛。
“大海,我在门外,有个血液样本你帮我收一下。”
“白望,是你小子啊!我马上出来!”
昔日的大学同学在省骨髓库上班,白望不过用一个电话就把他叫了出来,将一个血液标本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中。
“我的一个病人,在你们这儿登过记,有适合的供体。你给费点心,帮我把这事儿给钉牢了。”白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你不是升副教授了吗?怎么还亲自跑这种事?叫你的学生或者住院医跑不就行了?”
白望静静道:“不一样,这个病人对我很重要。”
看着对方忽然慎重起来的表情,大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难道是他的亲人?这样的话又问不出口。大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进去联系捐献者,让白望在大厅里等一会儿。白望转身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后,却依然觉得莫名焦躁。他不得不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来,给自己点上一根后,思绪淡淡飘远了。
是什么时候认识安格的?
对了,是五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管病房的主治医师,一人管了7张床,每天都在惶恐与不安中度过。自己管辖的病人会不会明天忽然死掉?他比任何人都担心这样的情况出现。而某一天,妇产科的吴子桐忽然来到他面前,把一个小豆丁往前一推。
这是我儿子安格,刚刚办了住院手续,希望白大夫给关照一下。
他是知道吴子桐的,百加图医院的著名美人,而真正让她出名的却并非外表。没想到她这样的名人居然也认识自己。白望无端觉得有些激动。
孩子就交给我吧,不过我是个小大夫,治疗方案还要请科主任亲自定夺。
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她笑了起来,看上去温柔而且强大。白望就像一个刚入院的愣头青一样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顺带还热血沸腾五内如焚犹如小宇宙爆发。他从那一刻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们称她为女神,那是因为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可以寻找到宁静,而任何事在她面前都无所谓紧急。
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女神对我的信任。
当这个孩子落到自己手中后,白望发挥了如同医学生般专注的学习精神,把再障从前沿到基础,从用药到营养整个又复习了一遍。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那个小豆丁,只因为他看起来就像他妈妈一样善良而美丽……
安格第一次出院后,吴子桐把白望请到家中吃饭。那是一个三层楼的小别墅,有着犹如外科手术般干净利落的装饰。餐桌是一个大树桩,上面是一圈圈深褐色的年轮线。西式午餐很好吃,白望吃到了他自以为最好吃的奶酪和沙拉。安格在同是圆木的凳子上晃着两条悬空的腿,指着果盘上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说,这是我妈妈削的梨花。
他望向对面的女子,由衷道,吴大夫的手真巧啊。
是啊,这世界上还有比外科大夫更巧的手吗?
那时候他深深地迷恋上了这样一种氛围,快乐的母子,满桌的美食,阳光从玻璃幕墙照进来,大型绿叶植物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向往着,渴望着,能够拥有那样的一个家……
“白望,白望——情况不太好啊……”
白望立刻从往事之中抽身回来,抖掉几乎烧到手指的烟,抬头看着面露为难之色的昔日同学。
“怎么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我刚才给捐献者打了一个电话,她家……拒绝捐献骨髓。”
。
第14章 莲上有珠若红泪(三)
我保证你的骨髓移植一定能顺利完成。
这种事情是医生可以保证的吗?
我以我所见过,和经历过的所有保证。
真的……能够保证吗?
就算人性像白纸上的黑字,每个字都清清白白。
又有谁能在上面盖章定论?善?还是恶?
“怎么会忽然又反悔了?!”白望情急之下,声音大得室内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这边。
大海连忙把他拉到一个僻静处,半埋怨半苦恼地对他说:“你当了这么久的血液科大夫,难道不知道吗?好多人登记的时候就凭着脑一热,腿一拍,就跑来了。等事后再琢磨,又开始后怕,于是什么考试啊,出差啊,工作太忙啊,找一堆推辞。还有一些年轻人,自己想得开就跑来登记了,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别看我们这儿登记造册的人不多,三个月已经毁约三例了。”
白望呆呆地看着同学,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吗?
他知道,他比安格更清楚。
可是在那个孩子面前他不能露出丝毫的犹豫。
说到底,他只是在赌一个概率,而遗憾的是,安格又一次不幸中奖。
“要不要再跟捐献者本人沟通一下?我觉得他既然有这份心,就还有同意的可能。”白望不想放弃。
“我们还会继续努力。不过,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有退路的!”
白望忽然爆发出来的大声,让路人们又厌烦地看过来。
“电话给我。”
“什么?”
“捐献者的电话和地址,我亲自与他沟通。”
“你知道我们这儿有规定,不能让捐献者的隐私……”
“我知道分寸,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