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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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呀,要是真喜欢,就去做妾侍好了”
“姐姐说的甚话,怎可做妾”
无心之语进了沈默的耳朵,他不自觉的想到李紫嫣,想自己是否不该招惹她,生生做了花心男子。
现下听人谈论起妾室的地位如何低下,如何被人欺负,便又是一番自责。
哎
平妻这回事难度很大,其实也没什么平妻,法律上不承认,民间不认可,毫无半点可信度。况且自唐以后,无论是二夫人还是平妻,实质上都是妾,且只在下层社会出现。原因也很简单,大家族为了顾全名声和礼仪,绝不允许出现此类事。
沈默虽是不用在意这些,但总感觉给李紫嫣一个妾侍的身份,终究有些不合适。
陈映容那关不好过,李紫嫣也不一定答应,难办呐,难办
他心里想着麻烦事也没看路,险些跟丢了前方的小娘子,待他回过神来,急忙快了脚步追身上前。
前方,一名紫绣抹额的风流衙内正搂着怀里艳姐儿调笑频频,他博带飘飞,衣袖猎猎,身后六七名扈从皆是一副恣意人生的倜傥模样。
这一群人路过小娘子身边,伸手虚招,发出淫笑连连。
待得衙内走后,小娘子们忿忿出声。
“登徒子!”
“臭鱼烂虾,不要脸!”
“对!这种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第69章 夜游秦淮(二)()
身处闹市人群,身背麻袋,脚踩草鞋的沈默停下脚步。眼见衙内去而复还,一众扈从轮番擦肩,暗暗皱眉。
衙内把环绕在柔然腰肢上的手抽了出来,抬手示意随从打了一个圆圈,轻而易举的将小娘子们团团围住。
衙内面含春色,吐信划唇,咧嘴笑说:“小娘子说谁人千刀万剐呢!难道是在说小可?”
他身后的艳姐儿走了过去,趴伏着身子贴向衙内,嗔怪道:“衙内莫非是看中哪位,奴家愿与她共侍呢”这些青楼出身的女子向来心思细腻,见衙内如此模样,显然是对面前的小娘子上了心思,若是这个时候还要表现的胡搅蛮缠,自讨没趣了不说,遇上脾气不好的说不得还要挨一顿毒打,所以聪明的女人,这个时候就要表现的大度些,即便她已经猜到对方在意的是何人
衙内的目光恰在几名小娘子身前打量,每逢柔软停上片刻,最终落在了个子稍高一些的女子身上。
“敢问这位小娘子芳名,小可姓苏,知州子侄是也。”此衙内名为苏信,乃是苏敬亭的侄子,十余岁起流连勾栏瓦舍,遍阅金陵名店,天生的风流种。平日里自诩潘安、宋玉,除了极少数的几名行首,旁的女子在他的三板斧下,无不是手到擒来,加之他苏知州侄子的身份,更是几无错手。
怪就怪在他如此行事,竟能安然无事,连些许坊间传闻都未曾流出,不得不说其背后手眼通天。
如今当街拦下女子,大摇大摆的摊出身份问询,便让人有所忌惮,小心回话。
高个的女子正是先前雇佣沈默之人,她是众人中最年长的一个,稍稍迈出一步后,微笑道:“不知是与苏衙内巧遇,小女子张氏见过衙内,几位妹妹不知礼数,冲撞了衙内,还请”
话未说完,苏衙内已探手去抓,牢牢锁住她手腕,巧笑道:“小可最怕挨骂了,现在心口疼得紧,张小娘子能否替小可治治。”
好巧不巧,这张小娘子正是一名女医。
红舌轻吐,一根银针缓缓弹出,随后又轻轻一翻拿在手里,点针轻入对方小海穴捻转两下,对方整条手臂立刻震软酥麻。
左臂抖动不止,苏衙内连蹦带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渐渐有人围观,自人群中走出一人,同样衣装华贵,挤去衙内身边连声询问,从身旁艳姐儿口中得知经过,便要将张姓女子拿下,好生教训一番。
他朗声呼来随从,指着张小娘子道:“来!给老子把这女人绑了,敢伤我们苏知州的侄子,你还知道王法二字是怎么写的?!”
苏衙内常年不在金陵,小娘子们或许不认得,但之后入场的华服男子却是赫赫有名,正是城北成衣店的少东家,他有名不止是因为其往日里飞扬跋扈,更是因为两次与沈秀才的冲突,生生撞了两回枪头。
少东家自从吃了两次亏后,本是夹起尾巴做人,再无往日的威风。然而随着沈秀才消失的消息传开,他彷如放归山野的猕猴,成了山里的大王,行事愈发乖张。
向身旁一番关怀之后,少东家转身昂头,前番所受之辱已经让他在衙内圈里颜面扫地,今日逢此机遇,即可挽回些颜面不说,又能与苏衙内交好,实乃一举多得,不容错过的好事。
他一边揉搓着手掌,一边端着面前拼死抵抗的女医,心怀得意之下,开口说道:“此女”
“咳、咳咳!”
一道突如其来的轻咳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少东家扭头就要破口大骂,一眼望过去,顿觉心惊,连退数步之后,方才稳住身形。随后小心探出几步,但见对方双眼如潭,黑夜里奕奕放光当即吓得他浑身发抖,跌坐在地。
昏黄色灯光下,棱角分明的面庞冷若冰霜,稍稍歪着头一瞥,嘴角勾勒出一副冷笑。
就是他!就是他这一副冷笑,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午夜梦回,记不清多少次惊醒,都因为他
上元之夜
晚晴楼内
“走!快走!”使出全部的力气,少东家才喊出这一句。
随从茫然四顾,只能随主人吩咐。
之前因为手臂酥麻,苏衙内并未出声,眼前突发的情形太过诡异,那少东家如同见了鬼一般癫狂,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便出言问道:“活见鬼了?怎的了?”
少东家忙道:“别问了,还是别问了快走”拽着对方衣角,拖出两步。
苏衙内挥袖甩手,不解道:“朗朗乾坤,什么鬼敢在我金陵城中放肆,岂不知金陵城中乃有苏知州坐镇,惊天地泣鬼神,诛尽宵小,莫说是一小鬼了,就算”
少东家眼见沈默的神情愈发冰冷,心神大震,急忙贴耳道:“沈默,沈秀才在!”
苏衙内闻言撇嘴,他虽是听说过很多关于沈秀才的传闻,说得秀才神乎其神,犹如文曲星下凡,但并未亲眼见识过,尚不知其中细节关键。
旋即觉得少东家没出息,让一个秀才吓破了胆。
秀才而已,还能上了天去?
我堂堂苏知州家的子侄,岂会怕你一个小小秀才?
轻蔑一笑,苏衙内说道:“指给本衙内看,待我亲自收拾!”
少东家哪里敢去指认,悄然道:“解元公和西门大郎在他手里都没讨得半点好,咱们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杀过人!”
“他”
少东家究竟对苏衙内说了什么,已然无处得知。二人灰溜溜地跑了,留下一众茫然群众,议论连连。
惊魂未定的小娘子们扶着胸口,正小心喘气,半晌无法平静。
“以为、以为姐姐要被抓走了呢”
“姐姐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快走吧,我担心衙内还会回来”
张小娘子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她并未表现出惶恐之色,勉力露出一抹微笑,转而安慰起众位姐妹,软语低喃。
这个时候,挑夫悄然上前,见被人围在当中的张小娘子无碍,便小退两步,不言不语。
恍然间,一道夹杂着怨气的嗔声传来。
“你、你!说你呢!亏你还是个男人,我家姐姐好心聘你做工,方才有难你怎能无动于衷,没有良心的东西!”
第70章 夜游秦淮(三)()
“是了,姐姐。让他滚,亏得姐姐好心雇他,竟然不管不顾,连一声帮忙的话都不敢说!还是不是个男人!”
“姐姐,赶他走吧!”
“”
张小娘子抿着唇,望一眼老实巴交的农户,再环视姐妹后小声道:“你们不要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了,其实怨不得他的那两名衙内为非作歹莫说农家小哥了,任由谁人来也不敢管,还是不要再冤枉他了才是。”说到这里,张小娘子近前施下万福,面含歉意笑容,抱憾道:“小哥莫要与她们置气,尚未出阁的闺中娘子,心性难免差了些,还请小哥谅解。”
沈默尚未答话,再听前方呱噪。
“姐姐与他有何话讲,用不着这般。”
“对呀,干嘛跟他道歉!受人雇佣,自然是要回护雇主安全,照我看来,姐姐不仅不用与他道歉,连工钱也不用给他!”
“她说的对,姐姐干嘛理这挑夫”
其实小娘子们说的没错,沈默既然受雇于人,理当回护雇主一二。他如此想,也如此做了,至于受人冤枉这些小事,倒是无所谓。毕竟,心胸是由冤枉撑大的,况且张姓小娘子明理直言,又是连声致歉,他一个大男人也犯不着为此多说。
木纳的点点头,沈默轻声道:“小的怯懦,如若小娘子不计,小的这便离去。”
其余小娘子一听他言,也就没再追究了,这人虽是不堪了些,倒是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懦弱不堪。
一道尖尖的嗓音喊了出来,有些动听,又有些刺耳,“挑夫,姐姐的工钱就不给了吧?”
沈默听后放下背上的麻袋,低声道:“小的不敢要。”
张小娘子一直在观察他,倒不是因为起了什么心意,面前的男人很壮,精瘦干练里透着一股子精干劲,之前又替她们传了纸条。大致觉得他老实可信,该不会做那扛着钱袋就跑的龌蹉事,朦朦胧胧的信任感加上先前的机缘巧合,才会雇下他。
方才听他对答,好似读过些书的,若是细细看去,男人浑身上下毫无半点书卷气,张小娘子为此大敢意外,便把他当作是常在城里做临工的散户,做工经验丰富罢了,所以才会有一种对答得体的错觉。
现下听他再道不敢,张小娘子蹙眉道:“怎好不予,小哥随我们逛了两街,之前遇祸尚不曾离去,便是守信之人。小女子又怎能失信于你”说话间从荷包里取来一小块碎银,递向挑夫。
沈默犹豫了片刻,索性由她去了,伸出手来接,等到碎银落入掌中后,忙说:“多了,多了,快一两了,确实多了。”
数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了沈默的手掌,张小娘子莞尔一笑,温声道:“小哥若是过意不去,不如再陪小女子逛些时候,现下也不好再去雇旁人了。”
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甘甜中参杂着苦涩,如饮茶水一般让人回味。
时至盛夏,虽是入了夜,气温也不会太低,对方手指冰凉,显然是还在为之前发生的事而后怕。
非是沈默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时下正是各大名店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晚晴楼也不会意外,他若是此刻离去,实则无处可去。
想到这里,当下顿首,说道:“蒙小娘子不弃,小的愿意。”
张小娘子笑颜展,“不知小哥贵姓?”
“贵不敢当,小的姓沈。”
身后的小娘子们似乎很不耐烦,出言催促。
“姐姐快些,还有好些东西没买呢!”
“他也姓沈?真是替沈家丢脸”
“走吧,姐姐姐姐啊,你说衙内刚才为什么跑了,我还以为他们要把姐姐抓走了呢,吓死我了”
簇拥团中的张小娘子嫣然回首,抱以歉意的笑容。
沈默回之一笑,蹲身扛起麻袋,晃悠着走。
实际上他背后的麻袋很重,估摸着有一百贯左右,重量大约在五十斤,换算成白银是一百两。至于说购买力什么的,远不够这五名小娘子花销。
购物置换流通,有便于携带的官交子,较为常见的白银虽是流通不多,但也比一麻袋铜钱要方便多了。
小娘子们多此一举,便是为了展现身份,身后有挑夫跟着逛街,是能展现一些财力的,等进了店铺,店内掌柜、小厮看了此情形,才会热情又卖力。
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也使得前方众人回头。
现下酉时将过,且不逢节,如何会有巡街燃炮之举,难道是哪位官老爷出街?
稍稍踮起脚尖,朝那儿望过去
月朗星稀,淮河琼水,在这天地相逢的夜景中,沈默终于见到了那些婀娜多姿的腰肢,片片薄纱随着指尖跳跃,一只只团扇荡起叠叠浓烟,似乎每一缕斜风都是上天的恩赐,让人情不自禁要张大了嘴去吸收。沈默为此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硝石味使他连咳不止。
星月楼前,小娘子们笑作一团,抬手遥指楼中人,随着那人上五层。
“姐姐,探花郎上五楼了!”
“探花郎,探花郎刚刚对我笑了耶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