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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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天完刑统,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六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此非夜,亦非白,遮天乌云以蔽日,沈某久未归家,便见妻子遇奸人轻薄,抱膝痛哭。何通判以为,沈某该如何?若换作是何通判,又当如何?”
第46章 翻手为云()
法理条框虽多,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框架。诸府、州、县均可依案件实际情况,由长官定夺。
何文章很是为难。若是依照沈默所言,男主人久未归家,然有人擅入宅邸轻薄其妻子,便是就地打死也无甚话好说。更要命的,西门大郎还是个有爵位之人,照例罪加一等,需从重量刑。
他轻咳两声,含糊道:“无论昼夜,此案太过复杂,需经由上方批奏,本官才能定夺。沈秀才无须再言语,来人啊!”说话间衙役上前领命,何文章追说道:“将西门元庆等人押回府衙大牢,待苏知州亲自审理!”
何文章一番话后就将皮球踢给了苏知州,作为青天老爷的代名词,苏知州官声太盛,声名远播京东各路。
由他亲自审理此案,在场的百姓也就没了异议,松开捶打的胳膊,挪开乱踹的双腿。
西门大郎今日得意洋洋,一袭棕红色长袍自然垂下,腰束纹饰玉带,头顶飞天冠,潇潇洒洒。
到了现在,长袍上数不清有多少歪七扭八的鞋印子,腰间的玉带碎得七零八落,头顶的飞天冠挂上了树枝,臃肿的肥脸青紫相间,趴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粗气,随时都要晕了过去。
直到被两名衙役架上胳膊,他才感觉到自己得救了,很想给姓沈的一个凶狠眼神,好让他记住今日之辱,扭动了一下脖子,发现它已经不停使唤,动弹不得。
下一刻,西门大郎已被拖去街上,路边人群中飞来的瓜瓤、果皮、鸡蛋来回招呼着,面如土灰的低下头,佯装昏死。
何文章是自己走的,沈默也没有打算去送他。
照理说,沈默作为金陵学子,对待所属府州长官理应送送别人,意表尊敬。谁让沈默也是个倔性子,自打知道了苏敬亭背地里干的龌蹉事,便对城里一众官员心生厌恶,常言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大部分下属都是会模仿上级的为人处事,领头的上级如此不堪,下面那些负责溜须拍马的官吏,还不是竞相效仿,沆瀣一气。
天然的对何文章有了看法,再加上他两次冒出来坏自己的事,沈默哪里还会对何通判有什么好眼色。
咱一不靠他晋身,二不求他办事,三不理他
不对,沈默忽然发现,这何文章也不是太过讨厌,至少每次审案还是依据法理,算得上是个秉公办事的官老爷。
唔——
不管这些,老子还是看他不顺眼。
谁让他坏了自己的计划,他何文章只要再慢上小半刻时间出现,老子便要出手了。
实际上,沈默原本是打算割下西门元庆的双耳,既合理合法又能以儆效尤,给那些暗地里觊觎已久的人们一个提醒,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却生让何通判的突然造访坏了他的计划。
随着何文章的离去,小院里的百姓尚不愿离开,挤进门的小娘子们围在陈映容身边,温声安抚着她。
至于男人们则是将沈秀才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询问他的境况,类似于最近几日去了何处、如何能杀了许老三、是否危险、受伤一类。
偶尔也会有人出声,询问些诗词文章,又被其他声音淹没,冲刷进翻滚的声浪中。
沈默微微抬手,走去门前朗声道:“近日沈某遭了凶险,好在上天庇佑,得以存活。千难万险才回了金陵,又遇西门大郎擅闯宅邸,沈某一介书生,自不是他西门对手,索性有诸位金陵义士替沈某撑腰,仗义出手惩恶扬善。沈某咳咳咳这个穷酸搓大一个,罢了罢了,实话与你们讲。”
沈默有意顿了下,拿手指搓搓鼻尖,才道:“沈某家徒四壁,更无余财,好在映容不弃,才得安身立命之所。承蒙诸位关照,今日才得以躲祸,某左右回看,也无甚相送,只好从明日起,晚晴楼一楼茶酒室,二楼火锅店,免费请诸位用上七天可好?”
“嚯!沈老板!这般大气!”
“说什么呢!什么沈老板,是沈才子!”
“秀才哥,俺能去不?”半大的女娃娃个头很小,轻而易举的挤过人堆,冲到沈默面前。
轻轻抚她额头,沈默爽朗道:“麻烦诸位替沈某带句话出去。即日起,凡是州内十里八乡的孝子、寡母托儿带女者,每逢五日,便可来我晚晴楼,定然管够。”
他话音方落,人群里众说纷纭,不少人站在沈默的立场来替他考虑。
“沈才子,你就不怕亏了么?”
“要知道,那得是多少人啊,沈秀才真有把握?”
“是啊,陈娘子在城外开收养院,沈才子在城内免费供应膳食,夫妻二人是好心,可也架不住人多啊!”
沈默尚不知收养院一事,现下第一次听说,不免回头向陈映容方向看去,奈何她正被人围着,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诸位应曾听过晚晴楼四楼之地,所供昔日周天子挚爱膳食,皆因其食材昂贵、制作工艺繁复,成本较高,价格上也就不怎么和蔼了。还望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替沈某宣传一二,便当是行善事了。”
“当得,当得。沈才子放心,某今晚便去。”
“行嘞,咱也替沈才子说上几回。”
“沈才子尽管放心,小事一桩!”
巷子里人山人海,对面院子里人头如织,就连隔壁阁楼上也有不少人在围观,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沈默担心出了差错,便长话短说。
“方才说一、二楼免费七日,奈何晚晴楼规模不算嵘大,无法尽数接待诸位,还请诸位海涵。”他躬身一揖,接着道:“沈某适才想出一法,某坐于晚晴楼前,立一摊位,凡是所求词文者,无不应下,但既然要了词文,还是把吃喝的机会,让与旁人如何?”
“好!”
“沈才子明日可会出摊?”
“沈才子明日几时,万莫失约。”
他在长街上就已听说,黑市里将自己的亲笔词文提至千贯,自己索性当众书写,既能答谢百姓今日之恩,又能让晚晴楼出名的好事,也免得让贩子赚取高额利润,一举多得的好事。
沈默回道:“明日早些时候要去府衙一趟,最晚午时沈某定当升摊立座。”
“既如此,便不打搅沈才子了。”
“对啊!院子里的人快出来,人家夫妻多日未见,你们凑什么热闹!”
“是也,是也。沈才子明日再会。”
沈默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心”、“慢点”、“不急”,熙熙攘攘的人流半个时辰后才散去大半,仍有不少人在宅前踱步,似乎有话要说,沈默只好一一问答。
有想应聘画师的书生拿出自己的佳作,斟酒跑堂的小厮报起了菜名,擅使针线的娘子取出缝制成品
沈默请他们明日去晚晴楼一趟,届时会有专人仔细审核一番,再做定夺。
忙罗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堆赴宴的请吃,沈默再次借故推脱,终于落得清闲。
他转身回院,撞到了人,人入了怀。
第47章 祖宅地窖()
人们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小院仿佛被洗劫了一样,盆景、奇石、鸟笼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仆人们开始打扫。
他牵着陈映容进了小院,坐在石凳上执手相看,用手指梳了梳她乱蓬蓬的头发,轻声细语安慰:“相公回来了。”
听了这一句,将将不哭的陈映容顿时红了眼眶,抽搐着身子,想要抬手打他。
“你去哪里了!你去了哪里!”
脸旁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他将哭花的泪人拥入怀中,小声讲述着近日遭遇。
“相公真是命大”陈映容扶住起伏的胸口。
沈默的讲述听上去太过吓人,好几次以为他险遭不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忘记了呼吸,待到他再次讲述,才算是缓过心神。
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将小脸吓得煞白煞白的,她祈祷的手势也让指甲也陷进了肉里。
沈默挽起她的柔夷,温声道:“如今世道讲究名分,想来地府里也是要讲名分的。若是无门无户,恐怕阎王爷都不收,只能当那孤魂野鬼,凄凄惨惨。我便擅自做主,在二爷碑上刻下沈默之妻四字,映容可莫要因此怨我。”
沈默生怕她不舒服,连忙道:“四爷也是个好心人,在那荷花姑娘碑上刻下徐某之妻。”他说完尚觉得理亏,毕竟陈映容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又道:“要不,我这便回去改改?”
“傻蛋相公回来就好。”陈映容嘟嚷着嘴,岔开此话题,“害妾身担心这么多天,罚你,罚你吃肉,吃一桌子肉,看相公瘦的。”
凉凉的小手抚摸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又红了眼眶,关心到极点的眼神化成了水汪汪的小池,聚集在眼眶里,随时都有可能倾泻。
沈默下意识的凑了上去,轻吻她的眼睛,他要把眼泪都吸进肚子,扛住所有的咸苦,不让她再难过。
二人在小院里用了晚饭,扶着她回阁楼歇息,一连数日的操劳早已让陈映容身心俱惫,如今相公安全回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没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吻了她的额头,轻身下楼。
沈默换了一身灰黑长袍,最普通最常见的书生袍,抖了抖长袖走去后门。
他戴了一顶蓑帽,拉低了帽檐,在城南老巷子里穿梭。
担心有人在盯着自己,沈默绕了好大一圈,才前往沈家祖宅。
事实上他仅仅在穿越当天进过祖宅一次,再回故地,轻轻地打开院门,小声道:“四爷可在?”
良久未得答复,他又重复了几遍,才听见熟悉的声音。
“人不老实,放不得房里,在地窖。”徐怀柔说完此话,便跳出了院门,“告辞!”
沈默连忙将门合上,再次回转过头,借着月光看清楚院子里的规制。
原先的土泥地早已消失不见,换成了青石玉板铺路,碧波纹理如水面起伏,想来所用的材质甚好,再往前走上几步,左侧便是伙房,右侧乃是厢房一间。正对着大厅,其背后乃是主卧,沈默无心勘察这些,快步绕去树后。
他拉起地窖的门环,便听见下方狭小而又封闭的空间内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能听得格外清晰。
随着厚重的窖门落下,沈默也顺着梯子落地。对方似乎是在闪躲,直到明晃晃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才停下了挣脱。
沈默阴沉着脸,扯下她嘴里的麻布,也不说话,冷冰冰的看着她。
地窖里一片黯淡,四周没有任何的窗口,唯一的光亮便是面前男子手里的烛火,豆大的烛油一晃一晃的,她才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相貌。
其实,她想了很久,希望来人是他,又不想是他。
他晌午时候回城,就让金陵城热闹起来,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能点燃所有百姓的热情。
二人较着暗劲,双方都不开口,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对方。
身处优势一方的沈默不动作,那劣势一方的苏馨语没有半分慌张。
他将蜡烛歪了一下,滚烫的烛油滑落在盘曲的腿上,她也仅仅是轻轻皱眉。
沈默从袖子里抽出鱼肠,在地上划拨了两下,发出刺耳嘶响。
对方的神情终于有些松动,下一刻,她笑了出来。
“杀奴家之前,不想报复吗?”
苏馨语对自己的外貌极为自信,高挺的鼻梁下琼鼻微张,吹一口香气吐在脸上,温润的吐息在狭小的空间内惹人心乱。
她换了一副坐姿,不再是躲在角落,大大方方的伸直双腿,片刻后脱去鞋袜,裸露出玉足。动了几下葱白的脚趾,她说:“奴家死之前,还想听你写的词文。”
沈默不想在此耽误时间,终于开口:“你为何要绑我?”
“喜欢你,你信不信?”苏馨语说完之后,一副混不在意的神情,接着拿银牙解开手上绳索。
对方如泥鳅一般老练,他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手段,才能从她嘴里套出更多信息。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沉声追问道:“你可知,你绑了我,这一次害了多少人!”想起二爷之死,手上更是用气。
大概是抓疼了她,挣脱开沈默的束缚,苏馨语不咸不淡道:“没绑你,他们就会不死?笑话!”
“你!”沈默一时气急,奈何对方说的是实情,就算是没有将他绑去清风寨,许老三一样会杀大哥,做下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