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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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从娘子的房里整理出一沓画作,那画中男子时而低眉冷淡,时而意气风发,像极了沈默。渐渐的画作上多了一名无面女子,她曾经揣测了几回关于女子的人选,算来算去除了陈娘子本人,再无其他的可能。
“吱呀”声响,陈映容出现在门前,她扶着额头,数日不眠不休加上相公失踪,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心力,惨白的憔悴面容,见者无不感伤。
小梅匆忙打来热水,劝慰道:“娘子晌午别去楼里了,有张师傅、吴娘子看着生意,出不了什么乱子。”
陈映容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不能不去,万一能有相公的消息,还是晚晴楼里最先知道。”
小梅嘟嚷起嘴,到了这个时候娘子还在想着沈默,没好气儿的说:“西门大郎昨夜又派人来了,让二牛把他们打跑了,临走前他们撂下一句,还说今日再来。”
陈映容呢喃叹气,自从沈默失踪之后,这些烦心事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一件件的叠加累积,几乎快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决定吃些东西,只有吃饱了才会有力气,才能去找她的沈郎。想通了此节,便让小梅端来早点。
晌午,陈宅门前聚集着一大批人,随着大门的关闭,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西门元庆真是个孬种,男人刚没了几天,他就找上门来。”
“是极!当初做缩头乌龟,如今真是恬不知耻。”
“你们懂个求甚,西门大郎卧薪尝胆的苦衷,是你们几个书生能看透的?哼!”
“兄台所言甚是,学生久闻西门大郎盛名,不知兄台与大郎是否相熟?”
“作甚?”
“学生想向大郎借借几幅画作欣赏。”
“哦?好说,好说。”
陈宅门前的四名壮汉煞是威武,粗胳膊粗腿看上去就是一副打手模样,一脸横肉不动如山扫视着人群,以至于无人胆敢上前半步。
宅内,西门大郎在小院里好生晃悠了几圈,东瞅瞅西瞧瞧,不禁暗叹其富庶。
于是,大郎就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富丽堂皇,典雅别致啊!”
其身后一干人等见状,连忙吹捧大郎好眼力、好审美,又言大郎深知陈娘子秉性,二人相得益彰,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云云。
小半个时辰后,陈宅大门被人推开,当先映入眼帘的陈娘子蹙眉冷淡,疾步上前,厉声呵道:“西门元庆,你今日来我沈宅所为何事!”
“哟、哟、哟。”从西门元庆背后走出一书生打扮之人,讥诮道:“门前明明挂着陈宅,如何又变成了沈宅?”
书生本在场中斡旋,不料西门大郎一脚将其踹开,冲着陈映容谄笑道:“陈娘子,家里的下人无礼,不必介意、介意啊!”说完向旁人示个眼神。
下人立马抬来箱子,开盖一看,摞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西门大郎再道:“城里人都知道,晚晴楼四方筹股,每股一万两。如今沈秀才已不知去向,也就没了入股人。我西门元庆呐,虽然没什么钱,但为了陈娘子,还是变卖家产东拼西凑了五千两,陈娘子你看?”也难为大郎背下这套说辞,昨夜里挑灯夜战一宿,好在是让他背了下来。
陈映容的目光没有偏转,冷淡道:“此事待我夫君回来处置,小女子不敢定夺。”
“你!”先前被踹的书生指着她道:“陈映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这金陵城里,除了我们家西门大郎,谁人还愿意掏钱,入你那晚晴楼的伙,你可要想想清楚!”
西门大郎乘势说道:“他这人,话说的是直白了点,但小可一心为了陈娘子好,只要能日日与陈娘子相见,五千两而已,元庆不在乎。”
大郎说完此话便看向书生,书生当即说道:“我家大郎待陈娘子拳拳之心天地可鉴,陈娘子何必执迷于姓沈的秀才。如今他生死难料,若是生,恐怕也是在别处逍遥;若是死,陈娘子可愿做一世寡妇?”
陈映容听后大怒,在小院里转过一圈,抄起扫帚便是一顿猛打,将那书生赶去门外。
小梅等一众丫鬟被壮汉们拦住,张师傅和陈二牛等人闻讯正从晚晴楼赶来,陈映容孤身面对这般情况,占不到半点优势。
西门大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冷美人,她洁白的脸蛋上惨无血色,明眸皓齿里满是倔强,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方道:“陈娘子,我西门元庆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今日没去晚晴楼里找你,便是给了你几分面子。我二人往后终究是要睡在一张床上,元庆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陈娘子记恨啊。不知娘子可否体谅,元庆的一番苦心呐?”
见对方不言语,西门大郎又道:“据我所知,陈娘子京城里的靠山,对这回晚晴楼改建并不知情。生意好了自然是相安无事,若是生意不好,嘿嘿”大郎故意拉长的语调,饱含深意道:“卖身契这种东西啊,一般是十年、二十年、终生的,不知那靠山手里的契约文书上,是多少啊?”
听完此话,陈映容的脸一下子惨白,白兮兮的脸颊上没了光润,失魂落魄的蹲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膝盖处,人也打着颤。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西门大郎蹲下身子,换将上一副温柔的语气,安慰道:“陈娘子也是知道,我西门家中长辈在朝里还是有些威望,要是元庆亲自去向长辈请托这件事,些许卖身文书罢了,不日便为陈娘子赎来如何?”
陈映容仍不答他,良久后抬起泪迹未干的脸蛋,指着门:“滚!你滚!”
西门大郎闻言频频摇头,失笑道:“陈映容啊,他日我西门大郎要来了文书,到时日夜折磨于你,再叫来几名友人同乐,找来画师做工,看你又能如何!”
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终于暴露了出来,西门大郎仿佛已经预想到那时的光景,不免心生惬意,淫笑连连。
陈映容瘫坐在地上,眼眸里空洞洞的,呢喃重复着喊出“滚”字,声音却越来越弱。
她不想再活了,若非对她的相公还有一丝期望,早已撞向石墙。
破碎的日子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与沈默在一起的时光温暖的抚慰着伤痕,填补上那些残破的缺口。
今日又一次被人打碎,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将它们拾回。
她时常问自己、问老天,生为女人,是否生来有罪?
她没有得到过答案。
命苦的人儿,也没了念想
第45章 众怒之下(求收藏、推荐)()
金陵城今日很热闹,一大堆人围在长街上,簇拥着当中衣衫褴褛的男子。
他只想讨口水喝,不曾想炸酥的虾球,成条的肉铺,豆制的糕点等等,一股脑儿的往他嘴里塞,接过路人递来的琼浆液喝得太猛,浪费了大半。百姓们太过热情了,倒让沈默有些不适。
实际上他是心中有愧,自己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不过是写了两首词,教训了几个衙内,巧合之下杀了个山贼,居然受到此般拥护,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长长的街,长长走,愈来愈多的人加入队伍,跟在他身后。
说是要干嘛?
其实也不是,许多人没见过沈秀才,只是想来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传言里说的文曲星下凡,是有三头六臂的神仙。
看过之后,不免有些失望,传闻里的沈秀才甚至连普通的书生都不如,说他平平无奇还算是客气了。
路人微微一叹,却被旁人听见,一番解释后才得知沈秀才缉匪归来,怪不得衣不遮体,形容枯槁,当下更是佩服上几分。
数日未回,街旁树木的嫩芽已经结成了花苞,一个个颜色艳丽,煞是好看。沈默加快步伐,朝着晚晴楼方向。
从南街路过,看见左侧巷子里围满了人,沈默也没多想,便以为是街坊邻居过来看自己,仍朝着晚晴楼而去。
约莫走了七丈,却听左后方有人喊道:“秀才!秀才!你家陈娘子有难了!”
秀才与陈娘子已经快成了沈默和陈映容的代名词,二者结合到一句话里,不少人会意过来,冲着前方喊话。
一句被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终于喊停了前方的沈默,他匆匆往回赶,身后的人群自觉退散。
待到喊话人面前,沈默急促道:“你说的可是我家娘子?她怎么了?在哪里?”
瘦弱的小哥被他摇摇晃晃,匆忙答说:“家里,就在宅子里。”
沈默听罢挤开人群,朝着南街老巷狂奔。
随着他的轨迹,城中最热闹、最拥挤的两拨人撞了个满怀,汇集在陈宅所处的巷子内,就连陈宅四周的院子里都站满了人,二楼、三楼上不少人扶额远望,只为瞧一瞧陈家宅子内的情形。
原本守在宅子门前的四名壮汉早已不见了踪迹,数千人的声势岂是吓唬人的?
沈默站在台阶前,向人群拱手,“沈某家中出了些怪事,待某处理妥当,再来与诸位相见。”
一声毕,人群内发出众多呼声。
“秀才可需在下帮忙?”
“是啊!要帮忙,秀才尽管说就是了!”
“秀才只管喊一声,咱们一起冲进去。”
沈默再次拱手谢过,轻轻推开大门。
西门大郎尚且沉浸在幻想的喜悦中,手下提醒他门外有所异动,他也毫不理会,一声极为凌厉的嘶吼,才将他的魂魄唤回。
“西门元庆!”
沈默越过花坛跳过水池,身形如豹,穿梭自如,下一刻已达身前。
他并未立即出手,而是扶起了地上的娘子。
四目相对,陈映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颤抖着双手扶上他的脸颊,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钻入怀中。
让所以人都没料到,身后围观的群众竟然也跟了进来,顷刻间站满整座小院,一时间千夫所指,尽数讨伐西门大郎。
“沈秀才打死他!”
“杀了他这个祸害!”
“弄死他!”
群情激奋下的民意最难控制,汉子们已经跑了过去,揪住西门大郎和其一众随从,任由百姓痛殴。
沈默将她扶稳,安慰道:“相公回来晚了,映容莫要害怕。”
怀中人轻轻地点头,泪水浸透了他的长衫。
此时此刻,理智在劝说着沈默,他该出言制止,以免西门大郎在他家中被打死,难逃干系。
情绪又再蛊惑着他,像西门大郎这种人,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要手软。
两种声音在脑海里来回盘旋,许久也未分出胜负。
他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西门大郎,目光里异常平静。
正要开口,脑后忽然传来唱到声。
“何通判临街寻访!”
“何通判到!”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非常清晰的说明了来人身份。
那何文章何通判大步流星,也顾不得摆踏官步,于一众衙役护卫下进入陈宅小院,百余人的阵势颇为浩荡。
他宽了宽胡须,才伸出一指扫过面前百姓,神情十分严肃:“尔等目无天完律例,胆敢动用私刑泄愤,究竟是何人起事!”
话方问下,面前人多口杂,百姓们自说自话,让人听不仔细,何通判只好点过三人出列,便听到。
“西门龌蹉祸害金陵久矣,今日便要打杀此奸人!”
“欺男霸女祸害一方的衙内,既然官府不管,就让咱们来管!”
“身背数条人命尚能无事,不知通判所说之律例又是何物?”
何文章深知众怒难犯,与百姓争辩法理,绝不是明智之举。且不提西门一氏背后官员,便是苏知州若是知晓此事,自己觉讨不到半点好处。
压下心底的杂思,何文章皱眉道:“此人若是犯事,也应由府衙审理再依刑法惩治,万无动用私刑的道理。如今尔等将此人打杀,事后又能逃得过法理的制裁?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跑得了一时,如何能躲得了一世!”
何文章洞晓刑法,明陈厉害,暂且压住了打杀的势头。
摇摆不定的人们看向沈默,待看沈秀才作何决定。
颇为不对付的二人见面,理应是有些尴尬的,四目相接之下目光稍一触碰,就立刻分开,好似从未发生过。
实际上沈默与何通判一无旧怨,二没新仇,只是因为二者的气场不符,相互看不顺眼罢了。据说李太白入京的推举人就是何文章,这倒让沈默有些意外,曾为此嘀咕了几句,也没再往深究。
如今百姓们正等待着自己的决定,彷如自己一声令下,就能将西门元庆打死一样,他摇头苦笑。
“依天完刑统,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六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此非夜,亦非白,遮天乌云以蔽日,沈某久未归家,便见妻子遇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