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中-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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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康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面上有几分尴尬:“你我有什么事,私下里再说不迟,这大街上若是争吵起来,实在有辱斯文。”
孙恒哼了一声:“就依你。”
路过一处豆腐摊时,却听得那摊主叫到:“二位公子要不买块豆腐。”
读书人的教养使得二人对与寻常百姓很是客气,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
孙恒尚未消气,于是由纪康出面:“豆腐却是不需要了。”
“二位公子说不定能够用到哩。”
“何解?”纪康蹙眉。
“豆腐撞起来不会死人啊。”摊主说到此处抬起袖子,遮起了嘴。
纪康哈哈一笑:“说笑了,说笑了……”
周边一阵哄笑,纪康倒也不在意,解释道:“读书人难免有些偏执,学问上偶有争论,吵几句嘴也正常。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
一通闲话之后,二人终于脱离人群而去。
秦淮河的水悠悠而淌,阳光下如铺了一地银装,粼粼波光,绿柳映衬。
孙恒大抵散了些火气,说到:“晨间见了纪姑娘……”
“如何?”
孙恒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苦涩:“若是能够娶为妻子,倒是不错。”
“嘿,她父母过世得早。”
“嗯。”孙恒停下步子,看向河面,长久悠然一声:“我与纪姑娘想是不可能了!”
“怎会?莫非你有了心仪之人?”
“那倒不是。”之前尚有诸多怨气,此时真要提起,孙恒倒觉得轻松了,“她说我四年时间仍然只是个秀才,大抵是看我不起。”
纪康脸色微变,担忧道:“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孙恒不屑的看着纪康:“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女子。”
不会为难,但心里多少还是气愤。
“就你那脾气,谁说得准。”纪康如是说着,语气变得低沉下来,目光随孙恒而去,不知是否见到了同样的景色,“若非你那臭脾气得罪了那位司马大人,你如今何至于还只是个秀才!”
孙恒嘴角一扯,不知是否也有几分后悔:“倒不能这么说……实然未料到这几年主考都未变过。”
纪康颔首,深知好友才学,若非被人刁难,此时怕是已经补了实缺。
“上次你提起之事,可有眉目了?”孙恒偏头看着纪康,目露关切。
“正要与你说的……这次运气好,走了韩相公的门路,补了个实缺……再有半月,就要往武乡县上任了。”
“哦……”孙恒听了也为好友高兴,听到后面却又不觉有些担忧,“北地不甚太平,你此行可要注意。”
话题说到这里,已经多了几分沉重,两人虽不在朝堂,但在文坛上却是有些地位的,平日里好友往来,总有些消息透露出来,归纳之下,对于当前的局势他们并不觉得乐观。
纪康抿嘴一笑,目光严肃而真诚:“你我读书,不就是为的报效国家。而今国家羸弱,我又怎会舍得死……”
孙恒颔首:“话虽如此,但北方不比南方,有些事明面上不可为,私下你当注意。”
纪康对于好友的关切一一应下,说到后面倒又扯到了最近的朝堂上来。
“我欲拜访如今谪居江宁的秦公,今科……我不能再错过了!”
“如此甚好,若能请秦公休书一封,司马大人那里也好说话。”
天色将晚,各自有事,走得一阵也就各自散去了。
华灯初上,秦淮河的夜喧嚣起来。
纪灵儿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先是去见了那浴桶里的活死人,一番检查之后才找了药处理自己的伤口,昏黄的烛光里,女子白皙的手也跟着泛黄,翻卷的肉皮兜着碎肉,看着叫人心疼。
天雷滚滚,大风席卷。
这夜大抵也不安静了。
简单吃了些东西,大雨已经砸落下来。
院子里再次响起了三婶的声音,“灵儿……灵儿,你二嫂难产,你快去看看……”
慌乱急促的声音里,纪灵儿顾不得遮挡从破门灌进的风雨,回到屋里拿了几味药,冲入了大雨里:“三婶,我先过去……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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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章 漏断人初静(二)()
纪灵儿匆匆赶到山脚的村子时,一时间有些懵了。实然这村里她叫二嫂的人有好几个,平时她又极少接触山下村里的人,对于谁家有了喜事也不清楚,之前听到难产这种字眼,慌忙间竟然忘了询问是那一个二嫂。
狂风卷着大雨,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却浇不灭她满心的焦急。
就近去了一家问了终于得知了目的地,冒着雨跑到那处地方的时候,她全身已经湿透了。
风声雨声,到底没能完全掩盖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女子痛苦的叫声,以及一家人不知所措的慌乱脚步声。
进了院子,纪灵儿看着屋檐下急得团团转的男子,急切问到:“二哥,二嫂进去多久了?”
闻得此声,那位年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转过身来,满脸的焦急稍微放松了些许:“灵儿你可来了……你二嫂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纪家对于后辈还是很注重培养的,因此眼前这男子虽是个庄稼人,倒是多了几分书卷气息的。
当然要说读书一道取得极大成就的,就只是纪康了。眼下纪康得了官职,家里若是晓得了,定然是要大肆庆祝的。
这是后话。
“哦……怎么不早去叫我?”纪灵儿埋怨一声,已经钻了进去。
不时里面传出一道声音:“你是谁,快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声音说着近了几分,紧接着家里请来的稳婆钻了出来,“叫你们烧的热水好了没有?”
话语间透着几分质问与怪罪。
“她怎么样了?”纪文波瞪着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稳婆,“热水都好了……都好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问询而来的的纪文波的父亲,这位老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见稳婆出来满脸希冀的问到:“男娃还是女娃?”
纪文波偏着头,声音陡然拔高:“爹……兰儿生死难测,您怎么就惦记着这个……”
纪文波的母亲大抵是同为女人的立场,此时扯了扯丈夫袖子,“文波说的对……”
纪老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稳婆本想训斥几句,听得纪文波的话才强忍了下来,说话却不再那么和善了:“快去拿热水过来……”
说罢回身钻进屋子,须臾急匆匆跑了出来,嚷嚷道:“红了红了……见红了……”
这一声吼直接盖过惊雷,吓得纪文波身子一软,一盆热水哗啦全泼在了身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站在原地任凭雨水将他浇透。
“你说什么?”纪老丈声线也颤抖起来,鼓着腮帮子。
“见红了……”那稳婆复述了一遍,再又问到:“到了那种时候,保大还是小?”
稳婆的视线在纪家人身上挨个看了一遍,那边纪文波红着眼睛,坚定道:“保大……”
“文波……”纪老丈见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一纠,终是没再说什么!
稳婆见状再次进了屋子,屋里再次传出她的训斥来:“你个小女娃,跟着掺和什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正因为人命关天,我才在这里……二嫂,你别着急……”后面的话却又与另外的人说了。
女子痛苦的叫声响彻这个雨夜,纪文波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头都不敢回。
之后的半个时辰纪文波仿佛聋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直到屋子里响起孩子嘹亮的啼哭声,他才茫然的回过头,跟着是稳婆兴奋的道贺:“恭喜恭喜……是个男娃……”
“快……快抱来我瞅瞅……我的乖孙……”
纪文波缓缓起身,一眼都未看那孩子,就连父母的话也如若未闻,他红着眼,瞪着稳婆:“我都告诉你要保大……保大啊……”
说到此处已经浑然不顾忌自己是个男人,放声大哭起来。
稳婆一脸懵,纪老丈因为有了孙子的兴奋劲也被泼了一盆冷水……
“文波……”纪母眼圈泛红,“兰儿是个好姑娘……”
纪文波扶着门柱,哭着哭着竟然拿头撞起了门来。
砰砰直响。
“都怪我……都怪我……”
孩子的哭声停了,纪老丈见儿子这么“不待见”孙子,生怕孙儿着了凉害病,给媳妇递了个眼神,纪母心疼儿子却也不只好抱着孙儿离开。
稳婆静静站在一边,她这么多年不是第一次见到疼爱妻子的人,但眼下这一幕还是在她意料之外:“……大人可能只是累了……睡过去了吧……”
稳婆这时候想起自己刚才过于兴奋,孩子生下来时并没有特别关注过大人的状况,这时候并说了句不确定的话。
何况屋子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到现在都没出来,常理来讲这大晚上,又是打雷下雨,活人怎么敢跟死人待在一起那么久。
纪文波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看了眼稳婆,一把推门进去,纪老丈却不好跟着进去。
纪文波冲进屋子,看到正在洗手的纪灵儿,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可能已经不会再醒过来的妻子,于是冲到纪灵儿面前,语带恳求:“灵儿,你告诉我……你二嫂她……”
纪灵儿甩了甩手上的水,声音有些疲惫:“二嫂只是太累了,现在睡过去了……放心吧,她很好……”
话音甫落,听得扑通一声,纪文波跪在了她的面前,待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磕了个头了。
“二哥……你这是干嘛……”纪灵儿忙在身上擦了手上的水,可惜全身都是水,于是有些尴尬的伸手去扶纪文波。
纪文波眼泪直淌,“灵儿……二哥谢谢你……”
好一通折腾,纪灵儿才将纪文波扶了起来,外面的纪老丈此时也一声轻叹,放放心心的去看孙子了。
稳婆见是大欢喜的结局,倒也不再多留,拿了纪文波的钱就冒雨离开了。
纪文波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进到里屋看了眼熟睡的妻子,那苍白的脸看得他那叫一个心疼。
见到纪文波那种心疼的表情,纪灵儿大抵能够明白之前急救时二嫂说的那些话了。
遇上这样的男人,纵然为他去死,也值得了!
只是好不容易才遇上这样的男人,谁会舍得死呢!
纪灵儿轻轻叫了一声,带着纪文波到了外面。
大雨快停了,天色快亮了。
“明天你到我家拿点药,二嫂身子太虚,要好好养几个月!”
纪文波点头,这时候已经有心情笑了:“都听你的!”
看他急切样子,若非家里妻子未醒,恐怕这时候就打算上山拿药熬了给妻子喝。
“你别太担心二嫂了,快去看看孩子吧!”
纪文波挠着头,露出几分羞涩来,讷讷道:“兰儿醒了我就去看……孩子有我爹宝贝着……”
纪灵儿抿嘴笑了起来,看了眼天色:“那我走了……记得来拿药……”
纪文波送着纪灵儿出了门并火急火燎的陪妻子去了。
纪灵儿忙了一晚上,此时放松下来,顿时倦意席卷。脚步沉重如铁,走在泥泞的泥巴路上,可谓真正的举步维艰。浑身同样粘稠难受,女儿家天性喜净,倒也难为她忍了这么久。
回到家里,纪灵儿一脸黑线。
雨水从破门灌了进来,一个晚上已经淤积很深,她不由盯着香案上的牌位,又是一番埋怨:“爹啊,你好歹好好看着家啊!”
眼下困意难忍,她也就顾不得整理了,跑到外面的灶台烧了壶开水,简单的擦拭过身子之后,换上干净衣服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夜幕升起来,雨后的青山在红彤彤的阳光映衬下露出痕迹,清脆的鸟啼声伴随着风声一并传入耳朵里,竹涛如丝竹管弦之音,动听悦耳,沁人心脾。
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雨后并不强烈的阳光炙烤着昨夜雨水无情蹂·躏过的土地,菜地里一片狼藉,就是那几株因为听不得主人啰嗦而疯长的豆子,眼下也是豆皮涨裂,惨烈得实在不堪入目。
灶台上的茶壶喷着热气,壶盖被蒸汽顶起又落下,演奏着单调的乐谱。
纪文波脸上堆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妻子醒过来之后,他的心思也终究有一部分落到新出生的孩子身上。
纪文波站在篱笆墙外,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种错愕,那样子仿佛是进错了门。
院子里,男子正弓着身对脚下的门板敲敲打打,神情专注。
“请问……灵儿在家吗?”纪文波到底担忧妻子的身体,于是打破安静,说了句连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