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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静芳年-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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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廖夫人终究是当朝权臣之妻,交游甚广,用心之下,居然当真让她网罗到了几名合适的人选,一一列给丈夫看了。

    石颁将之与下属递来的名单凑了,好不容易囫囵得了二十余个,他让人取来候选人文章一观,顿时又毙掉了六七名。又有人身高不足,又有人面像福薄,好不容易筛选完毕,竟只剩下三人而已。

    此三人中一是吴越钱王的后人钱光玉,此人父亲正任秘书少监一职,虽官位不高,毕竟王孙后辈;

    一是三班奉职李诗,田太后的表侄,今年二十有余,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和,他与魏国公主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还有一位,则是辅国大将军郑伯元的长孙郑钤,近些年,自郑伯元告老,诸子皆阵亡,辅国将军府青黄不接,几乎已经淡出了京城贵族圈。

    因田太后催得急,石颁忙将人选递了上去,等回过头,才有时间再细细瞧了。

    这三人中,钱光玉降王之后,终归有几分体面;李诗是田太后一脉,就算为了给太后面子,也不可能驳了这个人选,此人无碍;唯有那郑钤少在人前出没,石颁担心他掉链子,便着长子设法请了他来吃酒。

    郑钤收到请帖的时候,正在徽园的花田里给牡丹剪枝,他贴身的小厮探头探脑地瞅了半天,正要禀话,突见不远处的房舍里出来了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老汉,吓了一个激灵。

    那老汉见了他,乐了,笑道:“小娃儿来啦?来得正好,今日帮我把后边那片花田的肥给沤了。”

    那小厮不得已行了个礼,口中道:“给韩爷见礼了,今儿不巧,还得回去复命,下回来一定给您办差!”

    老汉奇道:“怪了,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郑钤弹了弹手上的帖子,也十分诧异:“怪事,石介敏给我下帖子,邀我去他家看兰花。”

    老汉顺手将帖子拿过来,扫了两眼,讶然道:“居然是石颁的儿子。你们平常关系很好?”

    “素无往来。”郑钤摇了摇头。

    老汉撇了撇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爹有脸,你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可惜今天又剩我一个人剪枝了。”

    郑钤露出一个苦笑,无奈道:“得势的人一张嘴,小人物就得跑断腿,韩叔,我长则三五日,短则两三日就要回来,您可得留着那几株姚黄给我回来剪枝!”

    韩公素笑得得意,“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等你回来自己剪自己吧!”

    两人讨价还价,那小厮在旁边三催四请,终于把郑钤说得去换了衣服回城。谁知前脚他们一行出了大门,一个时辰不到,田储便进了屋,冲着韩公素匆匆行了个礼便道:“舅舅,借我几个善探查的人使使。”

    杨公素放下手里的小木瓢,懒洋洋地伸直了身子,不紧不慢道:“你哪里看得上我这商贾人的手下,我可不似那些什么公侯府上养着忠仆,也不同什么兵马司、禁卫军统领一般,手下有着兵士,咱只留了几个看守货物的人口而已。”

    田储听他满口含酸,却不便与他辩白,只把事情说了,又道:“我手上得用的都去了凤翔,其他的被拖着给魏国公主看驸马,偏又才接手了五城兵马司,那些个兵油子哪里好管教,少不得分上些人手帮忙盯着,如今东市又有人闹出了抢占皇道的事情,押了一拨,正交接给京都府衙,还没点清楚,谁知这几日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选驸马的,我实是忙不过来,舅舅多担待些。”

    杨公素大乐:“你一个童子,还帮赵珠选驸马?那老婆娘也太不开眼了。”

    田储只好回道:“我只悄悄看看人品行径,其他诸如人选大事,太后吩咐石参政去办了。”

    杨公素笑容僵在脸上,道:“你等等,谁在办?”

    田储重复了一遍:“石颁石参政,说是人选已经选定了,如今已报到太后手上,太后很是满意,着我派人好好跟着看看那几个候选人,我这边哪里抽得出人……”

第四十章 阳错() 
韩公素口中叫道:“不好!”又急急叫了小厮进来,随手写了几个字,素纸密封好了,让他快马加鞭,去拦了前往石颁府上做客的郑钤,将此信件交至郑钤本人手上,又切切嘱咐道:“此事甚急,快!”

    韩公素见田储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跌足道:“唉,你若是早来上一个时辰,又何至于此!”

    又道:“也怪我没跟你交代,我与那郑钤近两年偶然相识,往来甚密,他与我爱好相同,我观此人不慕荣利,性子淡泊却不乏味,也乐得与他交际,算得上半个忘年。他才接了家人的信,说是石颁的大儿子石介敏邀他去府上看兰花……”

    田储截住了他的话头,道:“这是石参政在替公主相看呢。”

    韩公素以手拍额,大叹此等人才怎可让赵珠玷污了去。

    田储懒得理他,候着他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又一圈,又不肯答应借人,只好安慰他道:“哪里那么容易选上,如今入选者都是诸项皆佳,他倒未必那么倒霉。”

    他一面口头敷衍,一面笑自己这舅舅未必也将郑钤看得太重,估计是不清楚一同参与选的还有钱光玉与李诗,又加上他对魏国公主总有那么一股子偏见,从来认为赵珠连个囫囵人都配不上。

    那边韩公素派出去的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到了石颁府上,向左近小贩一打听,果然半个多时辰前那郑钤已然进府,只好咬牙在门口候着。

    却说郑钤一路疾驰,到了石府,才递了帖子进去,不出一柱香功夫,那石介敏竟亲自来接了。

    两人互相见了礼,石介敏将他往正堂引去。

    一时两人坐定,寒暄几句,郑钤还来不及说上什么,那石介敏便道:“巧了,今日我家大人在府内,听闻你要来,又听说你对花草一道甚有研究,便想与你见见,你且等片刻。”

    郑钤满腹狐疑。

    石参政目前正呈炙手可热之态,忌讳爱好早不是秘密,自己虽不入朝堂,却也对他的略知一二,并不曾听说对方对花草一道感兴趣。以自己的资历身份,若是平常来拜会,别说石颁,恐怕连石介敏这样的小子也未必会当一回事。况且自己在京城内只是个无存在感的没落贵族,平日里连诗文酒会也未参加过几次,不知又是被他们从哪里挖出来的。

    石介敏身为石颁长子,虽然只是个太子中允,但有父亲带着,来往的均是手掌实权的官人,名满天下的雅士,想来自己应该是他亲自去接的身份最低的人了罢。

    郑钤一面自嘲,一面耐着性子同石介敏周旋,殊不知石介敏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身居高位,最基本的本事就是嘴紧,石颁接了田太后之命已然旬月,知晓此事的也不过几人而已。他虽借了长子之手邀了郑钤,却未曾向儿子吐露只言片语。

    茶水温度才堪入口,石颁就进了待客厅,他一进门便将视线投了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郑钤?”

    郑钤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正是,郑钤拜见石参政。”

    石颁看着行过礼后卓然而立的郑钤,满意地点了点头。与普通的贵族士子相比,郑钤的气质迥然不同,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他身上不仅有着武将世家特有的挺拔与克制,还多了些难以形容的淡泊之意。石颁想起手下送来的密报,据说这郑钤极少出现在人前,不慕功名利禄,反倒是爱打点花草。

    放在寻常的人家选婿,想必“不求上进”这一点,会吓跑很多人。可在皇室看来,不求上进,却偏偏是个极稀罕可爱的品质了。

    况且辅国大将军郑伯元是极得器重的忠臣,世上哪里寻得来比死人更忠心的臣子呢。郑将军一脉,几乎死绝在战场,现在全家上下,也只剩这一个独苗,他将独自继承将军府上几代的财富,又富又贵,如今来看,长相气质也是极为出众的,端的正适合魏国公主。

    石颁既存了这个心思,越看就越觉得合适,他身居高位,本就有几分官威,此时刻意威压,郑钤却依然不亢不卑,礼仪应对半点也不出错。

    三人聊了小半个时辰,石颁便笑道:“难得有缘相聚,今日留下来用个便饭吧。”

    郑钤自然应诺。

    饭桌上,石颁仔细观察,果然这郑钤依旧举止得宜。饭毕,几人谈诗论文,郑钤虽说不算出类拔萃,却也尽能敷衍过去。

    石颁总算把一颗心全然放回了肚子里。

    一直等到月挂中天,郑钤才带着仆从出了石府。他才出得侧门,呼了一口大气,翻身上马,就待要回家。

    此次做客,却当真是莫名其妙。

    石介敏说是邀请他来看兰花,从头到脚,连片兰花叶子都没瞧见,反倒是与日理万机的石颁聊了如此之久,说出去,估计都没有人敢信。

    郑钤腹中装了十万个为什么,却没个人来解答。

    他才奔驰出了石颁府上所在的巷子,却见远远的有个人在拐角处同自己招手,一旁的仆从叫他道:“爷,像是韩府上的人。”

    郑钤踱近了一看,果然是韩公素府上的小厮。那小厮一脸的焦急,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郑公子,我家老爷有急信!”那小厮颇有几分机灵,等郑钤走近了才低声唤叫。

    郑钤紧了缰绳,听说是急信,连马也不下了,略弯了腰接过小厮从怀里掏出来的信件。

    见左右无人,他当场拆开,封内只有一张纸,上头潦草地写了一行小字,曰:“郗鉴着黄,斟酌行事,速回。”

    郑钤面色大变,连话也来不及交代,随手收好信纸就打马掉头回石府,随身带的几个侍从都被扔在了原地。

    他控着缰绳,却掌着那马越跑越慢,还没到石府门前,就又停了下来,转头去找那韩府的小厮。

    那小厮却全然不知内情,只知道老爷让他赶在郑公子进石府前将信件送至,如今送晚了,正担忧如何回去交差,如今见郑钤去而复返,也只能将自己晓得的交代了。

第四十一章 刻意() 
郑钤只得了韩公素一个没头没尾的露骨提示,见从送信的小厮这边打听不出其他,焦虑极了,哪里还有心思回家,连夜又提灯奔回了徽园。

    上心的不止他自己,韩公素也替他尽心尽力谋划。

    韩公素仗着自己是田储长辈,甥舅间感情深厚,便硬是要讨田储一个肯定的答复,让他保证“我那小朋友必不会被魏国公主选了去。”

    田储啼笑皆非,“我哪里能做得了这个主。”

    赵珠的事情,若不是田太后相逼,他是必不肯插手的。公主选驸马,帮着挑人的是石颁,做决定的是田太后,他不过在一旁打个下手,调查下候选人品行而已。

    他不愿意掺和,便道:“舅舅,人家还没个谱的事情,你在这里上蹿下跳作甚?万一那郑钤十分愿意尚主,你岂不是白白****心,还要遭人抱怨。”

    “你懂个屁!”韩公素哼道。

    韩家祖上是土匪出身,虽然洗白数代,子弟胸中却仍有绿林狭义之气,当着外甥,韩公素连层像样的面皮也懒得糊了,只数落道:“你当我是你爹那个不懂看人的傻鸟,郑钤若是肯去吃赵珠的软饭,我这头就摘下来给你当马球耍!”

    田储不以为忤,却也不给出具体承诺,只是敷衍道:“总归办事稳妥些不会出错,你先问了他志向再来同我说吧。”他时刻惦记着自己来的目的,盯着自家舅舅,从他那些手下中硬生生挑了七八个拔尖的,才拍屁股走人。

    韩公素气得在后头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跟你娘一样,就晓得从我这里拱好的,让你帮我做事,溜得比兔子还快,上回说了帮我找的花苗呢?!”

    田储早已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骂着骂着,韩公素声音越来越小,他站在荆棘缠绕的小门边上,面向田储离去的方向良久,怅然回了屋。

    时辰已晚,韩公素将仆从们打发出去,从书房里抱了一个小木箱子进了卧房。他开了窗,一轮明月早已升至半空,檐下又挂了几盏大灯笼,映得房内半明半暗。

    韩公素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了钥匙,将那箱子打开来。

    箱子只有尺长,四五寸高,普通的杉木板制,并无任何雕花图案,只涂了一层厚薄不一的漆,看起来十分的粗糙。倒是那箱子的锁沉甸甸的,锁眼十分复杂,一看就价值不菲。

    韩公素开了箱子,里头东西满满当当的,面上是些小儿常见的用具,下头有几叠厚厚的信笺,笔触稚嫩的画稿,几个绣工极丑的荷包,还有若干贴了歪歪扭扭药名的小瓷瓶。

    他取出一条小儿用的马鞭,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了极为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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