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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行云流水-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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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鼠,我们做朋友吧,我不被打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谢灰皮吱了一声。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就叫嗯灰溜君。”

    “”谢小鼠无语,但为了讨小行云的欢心,便还是吱了一声。

    楚行云笑起来,此时他鼻青脸肿,实在谈不上好看,但依然像七岁时坐在树上看晚霞那样,甜甜的。

    谢流水忽然想,二十三岁的楚行云,似乎已经,不再这么笑了。

    “好可惜,我现在没有小云章了,不然我就给你盖一个,你将有幸成为第二个被盖小云章的小动物。”

    “我的小云章是我爹偷偷给我刻的,他不敢让娘知道,因为我娘老觉得我爹太溺爱我。”

    “其实我爹我娘互相都觉得对方过于溺爱我,所以我每次犯错,他们就会互相指责:都是因为你上次尽带他去买糖果,都是因为你他要什么你就给他,才惯成这样,哈哈哈”

    “我娘还送了我一只一叶熊,很可爱,我一直戴在身上,我娘说,我戴着小叶熊,她留着大叶熊,晚上我抱着小只的,她抱着大只的,相隔万里,也好像我们在一起一样。”

    “可是可是小叶熊被人抢走扔掉了,以后我娘睡觉,就没法感觉到我了没有了小叶熊是不是我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想回家。”

    小行云哭起来,整张脸都是皱的,看起来丑丑的,谢流水不说话,想想楚行云二十三岁的样子,小云终究,没有回到家。

    人世间,孑然一身。

    “灰溜君,你有家吗?看你这么小一只,应该还没有找母老鼠吧?”

    谢小鼠吱溜吱溜,转头跑掉。

    “啊!为什么走了,嘿,灰溜君!灰溜君”

    小行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又垂下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很喜欢小动物,可是小动物们都讨厌他。

    但不一会儿,他的灰溜君就回来了,叼来一枝花,放在地上。

    是一朵月季。

    “哇!灰溜君!你”小行云看着,惊喜得忽而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全化在笑里。

    像一道光。

    谢小鼠蹲在一旁,他很喜欢看小行云这样笑,就像十年前,他们相遇时那样。

    为什么长大都不这么笑了?

    忽然门被踢开,几个人走进来,新一轮殴打又开始了

    谢流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楚行云真实的八岁,没有会叼来月季的灰溜君,只有被他声音吓走的小老鼠。

    以及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毒打。

    光曾落在他身上,现在正被一点一点剥掉。

    岁月是暗的,日子是挨着过的,又不知多少时日,小行云被押上一辆驴车,拖走了。

    楚行云睁眼一瞧,车上坐着一群娇童,白白嫩嫩,独他一个,伤痕累累,像个猪头。

    他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个面熟的:红指甲小童,他一时高兴,叫道:“嘿!你也在这啊!我们这是去哪,春游?”

    红指甲小童不理他,过了一会,闷闷回:“你真是心大能跑马,我们被丢弃了。”

    “什么叫丢弃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什么意思啊?”

    红指甲白了他一眼:“你个榆木疙瘩,就是老爷玩腻了,想换新人了,所以要处理掉我们这些旧货。”

    “噢——那不是很好嘛,可以离开这——”

    “你懂什么!转卖的货,只会越来越不值钱,沦落得越来越惨”

    “我们是人,又不是货物。”

    “你看看你自己。”红指甲指着楚行云身上各处伤,“你把自己当人看,可谁把你当人看了?连个送饭的都敢欺负你。”

    “我把自己当人看就好。”

    红指甲不说话,伸手想帮小行云理一理衣服,可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叹气道:“你这样子,可真是卖不出去,到时候惨的人是你!待会见了老鸨,你声音要柔一点,细一点,装得楚楚可怜一点。”

    “哦。”小行云应了一声,“那我看我不用装了,我是货真价实的可怜。”

    “楚楚呢!”

    “我姓楚呀。”

    红指甲无语:“我实话跟你说吧,像我们这样从府里出来的,先拉到小倌院去,看看有没有老鸨收,没有,再拉到周边一些暗巷,看看有没有缺人,还没有,那就惨了,要被卖到南蛮不夜城去。”

    楚行云从没听过,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总之千万千万不能沦落到那里去,你会死掉的!一定要在这边把握住机会,你就不要老端着你平时那副臭架子,跟我学着点,你看,我现在抛个媚眼”

    那小童桃花眼俏,忽而一闪,似蝴蝶扑心,撩香四动。

    “哦,我知道了,这有何难?你看我——”

    说罢,楚行云就眯起一只眼,然而他似乎天生无法单闭一眼,于是两眼眯成大小不一的线,学着在那挤眉弄眼,一车小童见了,笑作一团。

    红指甲简直无可奈何,他觉得楚行云对不夜城一无所知,才这般傻里傻气,气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你不是还想回家吗?要是被卖到不夜城,离家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办!”

    小行云收起了滑稽的表情,过了一会,道:“那我又能如何呢?在钱府上,我也过得这副样子,我还能怎么样?”

    红指甲小童抬起手,回:“你看看我,我就过得不错,至少不像你,给打成这样,你都不痛的吗?哪一天把你打死了你就高兴了?”

    楚行云沉默。晚风吹,驴车载着他们慢慢走,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了一会,小童继续补道:“你瞧你脸长得也不差,何苦呢?你连活都活不下去,又怎么能回家?”

    楚行云低着头。

    红指甲又劝道:“学着讨好点人吧,别老这样,真的会死的,钱老爷迷信,很怕死人晦气,才总不打死你,换了横一点的主儿,当场打死,扒皮抽筋。”

    小行云听后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真像个小老鸨。别劝我了,我讨厌他们。”

    “谁不讨厌?可是没办法”

    “真的是被逼到了没办法的境地?”

    小童有些不高兴:“我好心劝你走条生路,你什么意思啊!”

    “没事没事,多谢你。只是我的喜欢和讨厌,从小就克制不住,实在没办法憋着,憋着会死的,人各有活法,你就别劝我了,若真有一天被打死了,有缘帮我收个尸呗?”

    “呸呸呸!什么丧气话!”

    他们这一行人被拉到一处小倌院,红指甲被拎到前边,楚行云被扔在最后,院里的鸨母走出来,瞧了一眼,冷笑:“你们府上玩烂的破鞋,又送来我这卖啊?”

    一群小童刷地白了脸。

    府上的人干笑:“桥姐,别这么说话嘛,这些孩子都可出挑了,掐出水一样的嫩。”说着,指了指红指甲小童。

    桥姐看也没看,从末尾把楚行云拎出来:“掐出水一样的嫩?哟嚯,我看这个都掐出血了。”

    楚行云不看她,也不作声,做一块木头。

    府上人还在赔笑,桥姐手一挥:“不用了,我一个也不买,都拉走吧!”

    “这”

    “怎么,还要我叫人来送客不成?”

    府上人无奈,只好拉走,一出院落,就狠狠敲了一记楚行云,唾骂道:“你个灾星!”

    红指甲小童青着一张脸出来,各个小童也都垂头丧气,他们又要被卖去更不堪的地方了。

    楚行云安慰红指甲:“你别那么难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

    “你可闭嘴吧!我不像你那么抗打,我受不住的,我还不想死,就想舒舒服服地有点东西吃。”

    谢流水此时成了谢飞鸟,在空中跟着他们,他们又被拉到暗巷里,这里的客人,多有些特殊癖好,故而招人,也不一定看脸看身段,一堆小童,有三四个被买走了。

    并没有红指甲小童。

    自然也不会有楚行云。

    最后这两人跟着剩余的哪些,被府上人以低价转手给贩子,贩子将他们踢进小木屋中,关住,准备明朝,向南蛮去。

    红指甲小童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哭了一夜,楚行云在他身旁,默默地不说话。

    第二天上路,一路向南,天越来越热,蚊虫愈来愈多,不少孩子病倒,贩子拿起鞭子抽赶他们,实在抽不动的,塞尸体般塞进车里,一路载过去。

    楚行云遭过毒打,身体比七岁时更差了,一点酷暑,就有点熬不住,以前他可是盛夏里满山遍野窜行的小猴子。此时他们途中休憩,正坐在树下休息,光影里,小行云正和红指甲说着什么故事,两人哈哈大笑。

    谢飞鸟落在枝头,看着小行云一步一步,正走向最可怕的地方。

    走向他人生里最黑暗的岁月。

    又行了半月,他们到达不夜城,南蛮一路蛮荒之地,独这一处繁华似大都,南门前有一大围场,各路人贩在这云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的卖。身穿绣虎银甲的卫兵围了一整圈,身着蓝底红花的评定人站在南门前头,开设第一关:挑人分级。

    姣女娇童,自是第一流,评为娼与倌,品级相当于半个人,最高最好的存在。次一等,作猴,戏耍训`诫,再次一等,作羊,活埋献祭,再次一等,低进尘埃里的东西实在太多,数不过来了。

    红指甲小童毫无例外地成为了半个人,戴上一朵白牡丹,被一红衣美人领走了。走了好远,他忽然回头看了看楚行云。

    小行云见了,朝他招招手,笑着冲他大喊:“再见——”

    红指甲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彼时的楚行云意识不到,他的未来有多黑暗。

    谢飞鸟在上空看着,默默叹息。

    终于轮到楚行云去评等级了,评定人先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身量肢体,最后让他转过身来,在后脖子上盖了个章,大大地刻着一个字:

    羊。

    从此,笑起来甜甜的、从小被宠大的、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的、活生生的小行云,就这么被判定为非人哉。

    彻底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和猪狗牛马,无异。

    只见一个壮汉走来,把小行云同其他孩子扔进一箩筐里,仿佛他们都是一颗颗萝卜,孩子们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接着被拉到一个巨大的坑前,噗地一下,推下去——

    谢流水心弦绷紧,然而他看不见后续了,一道厉风起,砂砾扎眼,他忽而觉得头上剧痛,霎时惊醒——

    眼前飘着一只楚云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份面无表情的淡然其实是装的,就在刚刚,楚行云还在玩谢流水的头发。

    准确而言,是自己的头发,但内里装着谢流水的魂灵。

    说来也奇,楚行云的头发颇有些粗硬,有时梳子都梳不开,他自己也不喜欢它。可不知为何,被谢小魂附身后,这一水的头发就怎么看怎么顺眼,油光水滑,像缎子一样,情不自禁就玩起来,没想到谢流水竟然醒来了,一醒来就在心中老不正经:

    “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潇洒俊逸的楚侠客嘛,怎么飘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噢,脱体成魂了?啧啧啧,风水轮流转呐!”

    嘶——痛痛痛

    谢流水才在心中回了一句话,腹上的破口钻心地疼,他挣扎了一下,一旁的竹青见了,赶忙道:“楚行云!你怎么样?神医、神医!他醒了!”

    决明子赶过来,替他诊脉,沉吟道:“暂时缓下来了,应该无大碍,再过一会,我们就出去,给他煎一副药。”

    谢流水睁眼瞧了瞧自己,货真价实的楚行云,而真正的云魂,在顶上飘,不爱理人。他忽而觉得有趣,清了清喉咙,试着张口说话,如假包换的行云声,遂壮大了胆子道:“竹青,能帮我个忙吗?”

    “好说好说,只要能帮得上,我竹青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想洗澡。”

    “呃这个恐怕不行,神医说了,你这伤见不得水。”

    “那,帮我找一面镜子吧,要全身镜。”

    “哈?你要镜子干嘛?”

    “换衣服。”

    竹青心想楚行云怎么受了个伤多出这么多毛病,但谅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还是和声和气道:“你在这照样可以换衣服,要镜子作甚”

    谢流水看了一眼飘着的楚行云,一本正色、十分严肃地回:

第74章 第二十四回 变形记2() 
“神医。”竹青偷偷将决明子拉到一旁;小声问;“这蛊毒,是不是会侵入人脑?”

    “怎么?”

    “楚行云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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