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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风雨亦同舟-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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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依旧晃悠着说道:“那给朕讲讲吧。”

    葛昀说道:“初太祖定鼎时,有功臣二十八人殒命,未见我朝开国,太祖感之,乃建此殿,定名‘华英’,为取华朝英杰之意,命画师依旁人描述,绘制二十八位功臣画像,并其灵牌,一同供奉于此。”

    葛昀顿了顿,观察皇帝的反应,只见皇帝依旧闭目,便继续说道:“后吕帅重新勘定,删去八位,留下二十位。及至武祖,再次勘定,删去四位。到护国战争后,武祖下诏,只以功劳大小决定入祀,不以生死论之,乃有生者画像得享香火供奉,终得十二位功臣像,后烈帝时增补两人,先帝时又增补两人,至于今日共十六人。”

    皇帝闭着眼睛,开口问道:“那怎么墙有四壁,画像只挂三壁?”

    葛昀答道:“臣听闻,太祖时,画像挂于四壁,武祖时,以北面墙壁挂臣子像于礼不合,故空悬北壁。”

    皇帝指着东面一壁,眼睛睁开说道:“朕看那面壁上可再添一像。”然后转过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葛昀,对着眼睛,低沉说道:“就挂老帅你的,如何?”

    葛昀听罢,大惊失色,不住叩头,声音嘶哑说道:“臣惶愧无地,惶愧无地……”

    皇帝见状,又把身子转回来,躺在竹椅上,摇晃起来,半晌二人无话,一片寂静。

    猛然皇帝仍旧闭着眼睛,讲道:“朕今日早上才得了一子,刚刚大赦天下。明天却又要下诏诛杀吴氏满门……在朕这个位置上,想给子孙积福真是难啊……”

    葛昀静静听着,不知皇帝何意。

    然后听得皇帝缓缓讲到:“老帅一生不曾婚配,亦无子嗣,可仍想为后生积福啊……”

    这已经是皇帝非常明显的警告,显然皇帝看出了第四封军报中葛昀在署名时动的心思,亦或是葛昀身边还有暗探,连田府密谈都已经上报,总之葛昀此刻已经是心乱如麻,无法应对。其声音已近哀求,饱经风霜的老人红着眼眶,几乎流泪说道:“臣有罪。”

    葛昀一连重复数遍,皇帝不为所动。

    接着皇帝终于说道:“想来留意身后也是人之常情,其谁能免呢,老帅何罪之有啊……”皇帝停顿稍许,接着说:“老帅累了,回家养着吧。”

    葛昀一愣怔,不明白其中含义,刚想抬头请示,却终于看见皇帝的摇椅正对着的是大元帅林卫的画像,立时明了,赶紧谢恩,慢慢站起身来,缓缓退出了大殿。一走出华英殿门外,葛昀当真有种恍若新生的感觉,连外边的空气他也要贪婪地多呼吸两口,毕竟刚才真像死过一般,而如今总算要以一种方式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

    皇帝则继续躺在摇椅上,晃荡着,对着面前林卫的画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功大?比你如何?”

    本章完

第25章 群臣朝会() 
翌日,辰时,早朝。

    皇帝已经换了朝服,端坐在正殿中,两班文武大臣也都穿着严肃巍峨,站立两旁,殿外还候着身着军服,并无朝服可穿的肖南宇,这是皇帝特意下诏传来的,想见见这位替仲将军报仇的年轻军士。

    山呼万岁过后,君臣正式开始议事。

    皇帝:“此次出征,重创河罗,播国威于北疆,几位将军都有大功劳,尤其是老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呀。”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这次朝会定了个调子,明确告诉众臣和天下人,这次打仗是打赢了,决策无误,执行更佳,本来朝臣之中就只有出征的三位将帅和王悟承、李嵩、吴崇等少数几人略知内情,其他人都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所有人今日见皇帝如此腔调,更是再无异议。

    葛昀出列回到:“上承陛下天威,下赖将士用命,臣下不敢居功。”葛昀自从昨日华英殿回来以后,便将世事看得淡薄了许多,自己也清楚自己会有如何结果,故此也不像昨日那般惊恐,答对起来倒也恢复往日的沉着冷静。

    皇帝把话说回来:“若无吴俊山这样的叛逆,此次武功之盛或可远追武祖。”

    下列的朝臣多有疑惑,大多数人仍不知吴俊山出了什么事。

    葛昀听闻,连忙请罪:“是臣用人失察,迁移失据,乃使吴贼有次可乘之隙,以致未竟全灭之功,有损陛下威名,臣之过也。”

    迟峰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殿上的皇帝,又看了眼前面站着的葛昀,心里一阵发寒。

    皇帝打断葛昀的话,说道:“要说用人失察,那也是朕失察,与老帅无关。况世上事,何来完满呢。”停了片刻,又点名法部尚书吴崇出列答话:“吴崇,朕昨日责你依法严办吴氏一族,可有结果?”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瘦瘦高高个子的大臣出列,答道:“臣昨日连夜核查华朝律法,以吴俊山通敌卖国罪状、行刺阁臣罪状等等劣迹,数罪并罚,自当处以极刑。”

    朝臣们这才明白,原来吴俊山犯了这么大的罪过,不少人都等着下了朝班,寻那法部尚书吴崇问个究竟。

    皇帝不耐烦地说:“他当然该死,也已经死了,朕不是问他,朕是问他的家人该如何判!”

    吴崇继续答道,但不免有些尴尬:“依律,当诛全族。”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臣子们都变得人人低头不语,刚才的好奇之心登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祸事避而远之,而皇帝则仔细观察着殿下朝班里的每个人。

    半晌,皇帝开口:“既然……那就按律法办吧。”

    林允贞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望向葛昀,发觉葛昀倒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变化,内心不禁感叹老帅城府,其实他哪里知道昨日华英殿发生了什么呢。

    迟峰愈发觉得悲凉,自己心底一阵愧意,勉强给自己心里安慰:总算为吴家留了一个后人。

    皇帝:“仗虽然打赢了,可仲平到底还是没能回来。”这时候皇帝虽然还是紧紧咬住仗打赢了这一点,但是仲平殉国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谈及仲平的死讯,天子的神情真实地流露出一份哀伤。

    林允贞刚刚长舒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敢大着胆子谈谈自己的主张了,站出来说道:“仲将军以身殉国,壮勇可嘉,当以旌表。将士们大多以为,以仲将军气节,英灵当入祀华英殿!”

    这时候,刚刚谈完律法的吴崇接着站出来,说道:“臣以为不妥。”

    军方的几位将帅多少有些吃惊,人人心里都不平静。

    葛昀自是知道昨日华英殿里皇上的态度,所以心里十分明了林允贞这是自讨无趣,可是自己都才将将保住,这时候哪里还能再多说一句,便也只有心里替林允贞着急。

    迟峰和仲平的交集本不算多,只是出征时二人相处起来还算投合,但此时此刻,他既不明白林允贞为何要跳出来谈入祀华英殿这样的敏感话题,也不明白吴崇今日在大殿之上为何这么活跃。

    林允贞倒是有自己心里的想法,自从仲平不在,他就负责处理禁晖军的一切事务,对这支京畿军队的许多骨干都有示好,他无疑是有政治诉求的,也当然明白在自己目前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统领禁晖军的,也不愿意离开经营多年的南军,之所以为仲平争鸣,也是想给禁晖军全体留一个好名声,将来在仕途上或许需要禁晖军体系的将领出来相助,更何况他还打算要延揽许多禁晖军旗下仲平的死忠,眼下殿外恭候的肖南宇就是其中之一,总之,为仲平入祀华英殿的提议,虽非腹谋良久,但也绝非信口。

    法部尚书吴崇,五十二岁,瘦高个子,北方人,科举正途出身,仪阁阁员,是仪阁中除李嵩外最年轻的阁员,也是文党中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因其为人耿介,过于忠直,得了个“吴呆子”的诨号。也正因其正直为人,故被先帝十分看重,特意长期将他放置在法部当中,从一般的堂部郎官到侍郎,再至尚书,始终掌握朝廷律法,执行刑名大事,至今二十多年,几无过错。不过他在朝中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孑然一身,没有朋友,是个真正的孤臣。不过他平素也十分敬佩仲平的为人,毕竟仲平也出身文党,二人虽不熟络,也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了,何况文党与军方自从武祖后期以来就非常忌讳相互攻讦。故此,他对林允贞提议的反驳,可以说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吴崇义正言辞说道:“仲将军殉国,当然壮勇,理应隆重祭祀。但我朝华英殿自建成以来,只入大功之臣,至于今日,不过十六人而已……恕臣直言,以仲将军之功,不足以入祀华英殿。臣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些,仲将军人缘之好,口碑之佳更在其战功之上,如果因为军中将士同意他入祀华英殿的居多,就能享此殊荣,长此以往,岂不是助长结党之风,而轻略有功之臣吗?”

    林允贞遇到这意外的反驳,根本没有准备,但是吴崇的话也有漏洞,他赶紧抓住这个话柄反击道:“吴大人说仲平结党,可吴大人自己不也是文党中人吗?”

    吴崇正色道:“林将军说的是,我吴崇确实身在文党,可文党是明党,武祖朝时奉诏命建立,至今也由陛下钦定文党人选,名籍在册,举朝皆知,可谓无私无谋。但仲平不同,说句不敬之言,他有私结暗党的嫌疑。”吴崇这话显然暗有所指。

    林允贞听完当然不肯罢休,既否认仲平结党,更要否认自己是出于私心才为仲平争鸣,两人你来我往,又争论不少,不再赘述,按下不表。

    本章完

第26章 九五之尊() 
殿内吵得不可开交,殿外的肖南宇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由此他也记下了吴崇此人,他对仲平的感情是父子之情,与林允贞则算是知遇之恩,可吴崇在朝堂上如此发难,使得这两位于他有恩的高官一时都显狼狈,何况吴崇咄咄逼人,却也有许多不实之词,例如说林允贞与仲平暗结私党,这显系夸大其词,肖南宇又如何受得了恩公受这般厚诬,只听得这年轻的汉子热血上涌,愤恨不已。但现下,他自己也有一桩得罪人的差事要干,心里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如此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虽是面无表情站立在殿外,却早已心乱如麻。

    殿上的皇帝倒是很喜欢看臣子们争吵,这位少年天子十分得意这种场面,既是不可开交,又被牢牢掌控,口衔天条,政由己出,人世间其他种种愉悦此刻都不及这朝堂上的争吵来得享受,普天下余外纷纷声乐现下皆弗如这朝堂上的争吵听着悦耳。

    自即位起,这位天子就显示出了超越常人的政治手腕,一方面他重视老臣,没有清洗,甚至还略加擢拔,获得了许多昭帝朝重臣的认可,另一方面他也很注意培植亲信,比如自己居东宫时的文师傅王悟承、武师傅仲平,再加之他能顾大局,识大体,注重声誉,讲求名望,所以对朝局的把控非常得力。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恐怕就是生来多疑的性格,他对自己所倚重的大臣几乎都不放心,而且倚重越深,怀疑越甚,但他坚持自己的用人原则,所谓“可用可疑”,即是:可用之才当然有可疑之处,如果毫不可疑,说明此人并无多少才华,也不必去用。故此,他在即位之初就以自己九五之尊,以种种手段,种种名义,把许多暗探派往这些朝廷重臣身边,他在内廷自己亲自设立了一个机构,可是该机构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办公地点,其中的所有暗探都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对外他们当然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身份,而在内廷,他们的编制和存在却只有皇帝本人了解,其一概用度开销都以内廷侍卫的名义走账,也只由皇帝亲批,一些猜到其中内情的内廷内监也都不敢多嘴,不敢多问。不过好在这位皇帝对阉人没有半点好感,只将其视作牛马一般的蠢物,所以一应朝廷情事,内监都决不允许染指分毫,这个暗探机构当中也绝无阉竖,这倒也避免了阉宦之祸。

    话说回来,昭帝留下来的几位重臣,也各个都似人精一般,皇帝就是再英明睿智,毕竟年纪尚不足而立,对其权谋手段,即便这些老臣因为君臣之礼而无法拆解,也不可能看不明白其中就里,而这些人当中,最明白的就是先后两任丞相,田慎与王悟承,之前已然说过,皇帝在留亭送别致仕的田慎时,因其酷爱读书又眼神不济而送了两个书童给他,这在不久便被田慎识破,但因为田慎已身处江湖,远离庙堂,所以对自己是否被监视他并无所谓,故此也只有在葛昀特意前来看他的时候,看在多年共事的同僚面上才提点一二。而王悟承的经历则与其异曲同工,在被提拔为丞相之职,仪阁次辅之后,因为公务繁忙,公文书写往来频繁,结果有一次不小心在呈递的奏折里落了个墨点,皇帝当然宽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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