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傳029-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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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米不半合,見食卻飽。今且連歸毗陵,聊自想我裡。庶幾少休,不即死。書至此,困憊放筆,太息而已。(—一0 一年)六月十四日。
拢ㄌm濟,也是生在那同一世紀的偉大人道主義者,他若看了這封信,一定會頻頻點頭贊嘆。這一封信,連同他以前給朱壽昌反對殺嬰惡俗的那一封信,還有他元佑七年(一0 九二)給皇太後上書求寬免貧民欠債的那一封信,可以算做蘇枺聦懙娜笕说谰竦奈墨I。
在六月十五,他沿吆永^續自靖江北歸常州家園。他萬劫歸來的消息引起了轟動,沿路在吆觾砂叮习傩毡硎景l乎真盏臍g迎。他體力較佳,已然能在船裡坐起, 頭戴小帽, 身著長袍,在炎熱的夏天,兩臂外露。他轉身向船上別的人說:『這樣歡迎,折煞人也!』
航程很短,不久到了常州,住進枺T附近好友錢世雄給他租的一棟房子。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向皇帝上表請求允許完全退耄Я窒隆K纬賳T的退休制度是,朝廷將退休的官員任命為寺院的管理人,處於一種半退休狀態。蘇枺卢F在被任命為故鄉四川省一個寺院的管理人,管理廟產。當時有一種迷信,官員若有重病,辭去官職,有助於病的痊愈,也能延年益壽。意思是在上天看來,做官和搶劫人民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辭官不做就猶如向神許願不再為惡之意。蘇枺抡f他也聞有此說,願意一試。
回到常州之後,他的病還是纏綿不愈。一直洠в形缚冢粋月光景,始終倒在床上。他預感大去之期已不遠。在家人侍奉之下,好友錢世雄幾乎每隔一天就去看他。他在南方時,錢世雄不斷寫信捎藥物給他。每逢蘇枺掠X得稍好一些,他就讓兒子過寫個便條去請錢世雄來閑談。一天,錢世雄到時,發現蘇枺乱巡荒茏饋怼!
蘇枺抡f:『我得由南方迢迢萬裡,生還中土,十分高興。心裡難過的是,歸來之後,始終洠Э匆娮佑伞T诶字莺_叿质轴幔鸵恢睕'得再見一面。』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在海外,完成了《論語》、《尚書》、《易經》三書的注解,我想以此三本書托付你。把稿本妥為收藏,不要讓人看到。三十年之後,會很受人重視。』
然後想打開箱子,但是找不到鎖匙。錢世雄安慰他說,他的病會好,一時不用急。在那一個月裡,錢世雄常去探望。蘇枺伦畛跖c最後的喜悅,都是在寫作上。他把在南方所寫的詩文拿給錢世雄看時,兩目炯炯有神,似乎忘了一切。有幾天,他還能寫些小文札記睿系龋渲幸黄恰豆鹁祈灐罚堰@一篇送給錢世雄,知道他的好友會細心珍藏的。
七月十五,他的病況惡化。夜裡發高燒,第二天早晨牙根出血,覺得身體特別軟弱。他分析癥狀,相信他的病是來自『熱毒』,即一般所謂傳染病。他相信只有讓病毒力盡自消,別無辦法,用各種藥進去乾涉是洠в玫摹K芙^吃飯,只喝人參、麥門冬、獲菩熬成的濃湯,感覺到口渴,就飲下少許。他寫信給錢世雄說:『莊生聞在有天下,未聞治天下也。如此而不愈則天也,非吾過矣。』錢世雄給蘇枺聨追N據說頗有奇效的藥,但是蘇枺戮懿豢戏!
七月十八,蘇枺掳讶齻兒子叫到床前說:『我平生未嘗為惡,自信不會進地獄。』他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囑咐他們說:子由要給他寫墓志銘,他要與妻子合葬在子由家附近的嵩山山麓。幾天之後,他似乎有點起色,教兩個小兒子扶他由床上坐起,扶著走了幾步。但是覺得不能久坐。
七月二十五日,康復已然絕望,他在杭州期間的老友之一維琳方丈,前來探望,一直陪伴著他。雖然蘇枺虏荒茏饋恚娮尫秸稍谒菅e,以便說話。二十六日,他寫了最後一首詩。方丈一直和他談論今生與來生,勸他念幾首郑дZ。蘇枺滦α诵Γx過高僧傳,知道他們都已死了。
他說:『鳩摩羅什呢?他也死了,是不是?』鳩摩羅什為印度高僧,在漢末來中國,獨力將印度佛經三百卷左右譯成中文。一般人相信他是奠定大乘佛法的高僧,中國和日本的佛法即屬於此一派。鳩摩羅什行將去世之時,有幾個由天竺同來的僧友,正在替他念梵文咒語。縱然這樣念,但是鳩摩羅什病況轉惡,不久死去。蘇枺略诙氖分械摹夺崆貢分校x過他的傳,還依然記得。
七月二十八日,他迅速衰弱下去,呼吸已覺氣短。根據風俗,家人要在他鼻尖上放一塊棉花,好容易看他的呼吸。這時全家都在屋裡。方丈走得靠他很近,向他耳朵裡說:『現在,要想來生!』
蘇枺螺p聲說:『西天也許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錢世雄這時站在一旁,對蘇枺抡f:『現在,你最好還是要做如是想。』蘇枺伦钺岬脑捠牵骸好銖娤刖湾e了。』這是他的道教道理。解脫之道在於自然,在不知善而善。
兒子邁走上前去請示遺教,但是一言未發,蘇枺卤闳チ恕O砟炅臍q。半月之前,他曾寫給維琳方丈說:『嶺南萬裡不能死,而歸宿田野,遂有不起之懮,豈非命也夫!然生死亦細故爾,無只道者。』
由一般世俗的看法衡量,蘇枺庐吷部蓝嗪谩S幸淮危鬃拥牡茏訂柌氖妪R二大先賢,他二人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弟子問孔夫子,『這些大賢人臨死之時,有無怨恨?』孔夫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蘇枺陆裆暮迫恢畾庥帽M。人的生活也就是心臁纳睿@種力量形成人的事業人品,與生面俱來,由生活中之遭遇而顯示其形態。正如蘇枺略诔敝蓓n文公廟碑中所說:『浩然之氣、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獄,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
在讀《蘇枺聜鳌窌r,我們一直在追隨觀察一個具有偉大思想,偉大心臁膫ト松睿@種思想與心臁贿^在這個人間世上偶然呈形,曇花一現而已。蘇枺乱阉溃拿种皇且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臁南矏偅撬撬枷氲目鞓罚@纔是萬古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