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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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香炉。婢女们前护后拥地把他带进一间布置朴实的客室里。
“这是何处?你们带朕到这里干什么?”始皇惊奇地连问三遍,那些婢女只是笑而不答。
他正要发怒,忽听竹帘响处,从内室里走出两名中年美妇,始皇惊愕了。因为她们不但美丽无比,而且长得一模一样,几乎难以分别,只是一个稍胖,一个略瘦。只听那稍胖一点的美妇娇叱道:
“婢子们好大胆,竟敢对陛下无礼。”
婢女们吓得一吐舌头,慌忙向始皇行跪拜大礼。银玲般的声音说道:“婢子们给陛下施礼。请陛下恕罪。”
始皇懒得理这些奴才,两只眼睛打量着两个美妇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咸阳后宫六国佳丽三千,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们。始皇正要开口问话,那稍胖的美妇已上前施礼说:“湘江之神拜见始皇帝陛下!”始皇惊讶地说:
“你们就是湘夫人!”
“正是。小神女英,她是小神的姐姐娥皇。”略瘦的美妇也忙给始皇施礼。“小神娥皇有礼了。”
始皇想起白天湘江无端刮起的狂风。但此时,面对两位美丽绝伦的女神,他的怒气稍解了一些,只是略带不满地责问道:
“两位上仙为何兴风作浪,扫了朕的游兴,阻止朕的行程?朕自忖没有失礼之处。”娥皇妩媚地一笑说:
“陛下错怪小神了。小神岂敢有意与陛下过不去。风雨雷电,阴晴冷暖乃是天事,依据天时季节而来。如今,正是多风季节,湘江自然会有风浪,只不过被陛下赶上了。兴风作浪可不是哪一位神仙作得主的。小神姐妹恭为湘江之神,也只能依据天时季节运作,决不会兴风作浪为难陛下,也不能为讨陛下欢心而平息风浪。正如四季更换、昼夜交替,永远不会因为哪一个人或者神仙而有所改变。”
始皇听着,觉得太刺耳了。如果说话的不是美丽的湘夫人,他一定会龙颜大怒的。
“朕是天子,难道也不可以命令你们平息湘江的风浪么?”他尽量用柔和语气说。
“别说你是天子,就是天帝也不能。”坐在姐姐下首的女英显然对始皇的态度看不惯,毫不留情地说,“天帝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要受天时的约束,依据天时规律行事。”
“无稽之谈!始皇终于忍不住怒气,冷笑道,“朕要是受人约束,还算什么天子!”
娥皇显得较稳重,耐心地解释道:
“陛下应该明白,天时是不可违背、不可改变的。如果天帝要改变它,也不会取得成功。陛下以雄才大略,扫灭诸侯,统一四海,就是顺应了天时,所以取得成功。如果陛下取得天下后,不顺时而作,得到的天下也会很快失去。”
“你说朕会失去天下?”始皇脸上的青筋在跳动,他愤怒到了极点。“小神只是打个比方。结果怎么样,还要看陛下怎么治理天下了。”娥皇丝毫不在意始皇的愤怒,继续解释说,“小神再举一个最现实的例证。就以陛下渡湘江来说,等待风息浪静时渡江,就是顺应天时,顺水而下,自然就是利用天时,利用船浆就是弥补天时的不便。反过来,如果逆浪而上,强行渡江,就是违背天时,枉费气力。严重者会使船沉人亡,自取其祸。”女英讥笑道:
“尊贵的始皇帝陛下,这一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哼,朕有什么不明白的道理,用得着女人教诲吗?”始皇心里讥讽着,面上却是温和的颜色。因为他还有问题请教湘夫人,便诚恳地问道:
“两位尊神能否明示朕,能否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药?朕的天下能否万世不替传下去?”娥皇轻蔑地一笑。女英却讥讽地说:
“生老病死,盛极必衰,这是人间的天时。只有不死的神,没有不死的人。你虽然贵为天子,可毕竟是人。是人,终有一死。以你统一四海之功,死后必恭列神位。何必渴求长生呢?”“可是,朕不想做天上的神仙,只想做人间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等的威权;万乘之尊,出警入跸,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琉旒,何等的威仪;天子赫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何等的威严;更不消说琼台玉宇,海味山珍、琼浆玉液适一人之口腹,奇玩异宝,奇管异强适一人之耳目,三宫六院如云粉黛适一人之性趣,是何等的享乐!这是天上哪一位神仙能享受的?”
始皇为了向两位美丽的女神显示他作为帝王的尊贵,得意忘形地说道。
“够了!”最为稳重的娥皇突然大喝一声,“嬴政,这就是你作为人间天子的肺腑之言吧。如此卑污的灵魂还要企求长生不老,上天若给你五十年的阳寿就够意思了。”女英也愤然说道:
“嬴政,当年你振策宇内,扫平六国,是何等的英雄。没想到竟变得如此愚蠢。蠢之才,岂能守得天下长久?上天若给大秦十五年的天数已是恩尽了。”
两位湘夫人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但在始皇看来却是更加娇艳。始皇心曳神摇,不仅忘了发怒,反而上前抓住两位夫人的衣袖淫笑道:
“美人儿,何必苦守那清冷孤庙。不如伴随朕左右,享受人间富贵如何?”
两位女神大怒,美目圆睁,突然放射出无数道闪电般的光芒,直刺始皇。始皇眼前一阵眩目,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双脚如火烧般疼痛。
“上仙饶命,朕不敢……”他嚎叫起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一阵求饶声把始皇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值夜的内侍王成跪在软榻前苦苦哀求。帐内充满了烟雾和焦糊味。“王成,怎么回事?”始皇醒悟过来喝问道。
“奴才该死,不小心睡……睡着了,灯烛烧着了陛下的衣被……”王成简直瘫软在地。
“没用的奴才,要你何用!”始皇想起梦中两位女神的训斥,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叫道:
“来呀,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拉出去,乱棍打死,扔到野外喂饿狼。”守候在帐外的近侍闻声冲进帐内,拖起地上的王成就走。内侍们一个个吓得脸色灰白。不多时,帐外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渐渐弱了,直到毫无声息。
天亮了,风停了。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湘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始皇想起梦中的情景,仍愤怒难抑。他是统驭天下的天子,功过三皇五帝。湘夫人不过是舜的妃后,也敢教训他。如果放任不问,始皇帝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天刚辰时,始皇率随行大臣、博士们及近侍再次登上湘山,驾临湘君祠。来到两位湘夫人的神像前,他嘲讽地说道:
“昨晚两位仙驾光临,给朕不少教诲。可是,朕偏要做一件违背天时的事。朕要把你们这座青翠葱郁的湘山变成秃山。让你们暴露在荒山上。”
李斯就跟在他身旁。听见他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以为皇帝悔悟过来要拜祭湘夫人,正要吩咐人准备香烛,忽听始皇命道:“传朕旨意,着南郡太守带三千囚犯立刻上山。”
大臣、博士们面面相觑,都弄不明白始皇要干什么,但见他一脸的凝重,都不敢贸然发问。
旨意迅速传到山下。一直守候在山下的南郡守不敢怠慢,立刻派人从四处搜集来三千囚犯,亲自带队,来见始皇。始皇在湘君祠外召见南郡守,亲自命令道:
“朕要你半日之内将湘山上所有的竹木花草连根除去,务必让它寸草不生。”
南郡守没想到始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壮壮胆子,说:“陛下,这些竹木都是臣督促黔首多年栽植才长成的,砍掉岂不可惜。”
始皇狼目射出寒光。
“怎么,你敢抗旨。来呀,拉下去——”
“陛下息怒。臣遵旨就是。”南郡守吓得腿脚发软,慌忙求饶。李斯觉得皇帝言行越来越令人不可思议了。他自恃深得始皇宠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臣斗胆问一句,陛下为什么要除去山上的竹木花草。”始皇望着湘君祠,得意地笑道:
“朕是天子,高兴这么做。就是湘夫人也不能怎样朕。”李斯呆住了,他明白了始皇的心思。
三千囚犯一字排开,把湘山围了半圈,一步步吞噬着竹木花草。不过半日的功夫,竹木伐光了,烧光了。苍翠葱郁的湘山变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南郡守望着自己多年培育的青山又被自己亲手毁掉,难过得流下泪水。
回到山下驻驿地,李斯奏道:
“湘江已风平浪静。陛下可放心渡江了。”不料,始皇却说:
“不渡江了。传朕旨意,绕道南郡,经武关回京。”
第十四章 《秦颂》绝响
第1节 春风化雨
高渐离虽在看不见了,但他依然能感受到他走进的是一间芬芳四溢的闺房,他惊呆了……这扑在自己怀中的软玉温香真的是秦始皇最宠爱的人吗……一曲《秦颂》夺魂摄魄,华阳公主想不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心上人,会举起铅筑砸向了自己的父皇……
一
高渐离被秦始皇施以“目霍”刑,就是用一种毒烟把人的双目薰瞎的刑罚。这是一种实际上比“黥(刺面)、劓(割去鼻、耳、舌)等刑罚更为残酷的刑罚。因为后天失明比刺面、失去鼻、耳、舌更加痛苦。赵高提议施以目霍刑,就是要高渐离既为自己的反秦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又要他失去反抗的能力,死心塌地为始皇击筑。
但是,对于高渐离来说,失明远没有赵高想像的那么痛苦。眼睛对他已不是那么重要,他不愿意去看秦宫里的一切。没有眼睛,他的心灵更加聪慧,他的头脑充满了更多的灵感。何况,目霍刑更增加了他对嬴政的仇恨,这种仇恨更坚定了他的复仇信念。这么多年流亡在外,他看到战祸没有了,百姓不再遭受战争之苦。嬴政的统一,毕竟给人们的生活一种稳定感。想想六国纷争,给天下人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战争灾难,这种想法曾经冲淡了他对嬴政的仇恨,也懈怠了他为荆轲、太子丹等复仇的信念。多少个日夜,他为这种矛盾心理折磨得食不甘味、寝不成眠。他为自己的苟且偷生感到耻辱,也为愧对荆轲在天之灵而痛苦。
现在,这种目霍刑使他心里重新燃起仇恨的怒火,坚定了复仇的信念。他在默默地作着准备。
高渐离做了大秦国的大乐府令,住进装饰典的乐府令官邸。他的周围整天围着一群大乐府的属官,就是入厕也有人侍候着。这些人几乎是众口一辞地奉承说:
“大乐府令失去了眼睛,太令人同情。小人理应服侍好大人。”高渐离虽然没有了眼睛,但却心灵聪慧。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派来监视自己的,必须与他们搞好关系,使他们放松警惕,就是使嬴政放松了对自己防范之心。因此,他总是十分感动地说:“你们不嫌弃本官是个瞎子,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实在令本官感动。”
侍奉者忙笑着说:
“高先生是筑艺名家,连始皇帝陛下都受听先生击筑。小人们能够伺候先生,也感到荣幸。”
“蒙主上宽恩,赦免罪人的死罪。本官从此长留宫中,还要请各位多多照顾。”
“大人客气了。都是吃皇家饭的,咱们不相互照顾,还靠谁照顾。”高渐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创作大秦国歌——《秦颂》的乐曲。他当然不会有嬴政那种君临天下,志得意满的豪情。他的灵感只能来自国破家亡的燕赵之地。双目失明,没有了外界事物的干扰,他的创伤意境竟然更上一层楼,创作出来的乐曲让属官听了,无不流下激动的泪水。
“各位对此曲有何意见?始皇帝陛下会满意么?”高渐离谦逊地问。“先生的乐曲,令人如听仙乐,似痴似醉。天下恐怕难以导出第二支这样的曲子。”一名属官感叹道。很多人也随声附和,表示同感。
也有表示异议的,一名乐丞说:
“先生的筑艺自然无懈可击。可是,《秦颂》乃是国歌,应该多用宫、高音阶,以表示雄壮之势,可是,先生所用徵声太多,基调太低,不宜表现大秦的强盛和始皇陛下的千古功业。”
高渐离暗暗赞叹,这位乐丞不愧为行家里手,一语道破了乐曲的致命缺点。高渐离心里只有悲愤和仇恨,他的这种情绪被带进了《秦颂》的创作之中,作品自然多了一些悲壮、沉闷之气。可是,他不能把这种情绪告诉这些属官们。只得解释说:
“阁下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本官以为,《秦颂》既为国歌,就应该让它告诉后世子孙,开国的艰险,创业的艰难。让后人知道,有多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