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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都市男女错位婚姻:大校的女儿-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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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没看我还能着地呢。”
  他毫无体恤:“脚背上五根骨头呢,断一根,着地是没有问题。就算没骨折,你现在也不适合到处跑,还跑那么多地方。”
  我早就知道我不适合了,出门后不久就知道了。只是因了惯性惰性才走到这一步,现在经人一说,立刻觉着非回去不可了。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要真是骨折了,打上石膏,我一个人在北京,也不好办。要不,回家?……回家!一个半小时之后就有一次回家的列车。
  一想到家,想到家里的妈妈,顿时觉着天宽地宽心胸开阔,眼睛都潮湿了。我到底还是有着一个家的,有一个无处可去时的去处,一个随时可以接纳我的地方。决心一定,立刻考虑行动方案。兰州的票就不退了,用它进站,进了站就去返家的列车那里,上车后补票。到了那边家里要是能来车接一下就好了,可是,怎么通知家里?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检票四十分钟发车,如果我腿脚正常,四十分钟赶到车站对面的邮局拍个电报不成问题。现在是不行了,只这么想想左脚就是一阵剧痛。要是有雷锋就好了。我扭着脖子前后左右张望,没看到一个穿军装的。下意识打量坐在左右的这二位,右首的那个汉子,这回是真睡着了,鼻息粗重均匀;左首的那位已又开始看书,都是一副踏踏实实等着到点进站的样子,叫人没有勇气打扰。收回目光时无意瞥一眼那人看的书的封皮,眼前一亮,那居然不是金庸也不是地摊书刊,而是一本《 现代军事武器 》。他很有可能也是一位穿着便服的军人呢,跟我一样。心中虽然兴奋,但也没敢贸然开口。首先,即使他是军人也不一定就是雷锋;再者,学雷锋也不是不分场合没有下限的。让人在就要检票的时候跑出北京站,跑到马路对面去,为了一个素不相干的生人,冒着可能会误车的风险,谁干?这远不是顺便帮人拎个箱子或扫扫车厢那么简单。可我现在只有他了。
  大校的女儿 第二部分(2)
  他约三十来岁,中等个。五官平淡,没什么特点,好的不好的特点均没有。肤色偏黑,毛色很好,板寸头漆黑放亮。服装随意得体,上身一件深蓝T恤,下面一条白棉布裤,凉鞋线条宽大简洁,穿着袜子。拿书的手指甲红润,修剪整齐。看样子还行。这时他扭过了脸来,我方意识到研究他的目光是过于专注了。我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脸上不由红了一红。他笑笑,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说:
  “快检票了。你就这一个箱子么?”
  这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更确切地说,乐于助我的人。想也没想地,我突然就把我的打算请求对他和盘说出。不出所料地,令人难堪地,他没有回答。先是看了看表,想了想;又想了想,又看了看表。这时我再不说话再等下去就是愚蠢了。我说:“来不及了是吧?……其实也无所谓,到那边再说也行,反正是到家了,怎么都好办。”
  “时间倒是来得及,停止检票前赶回来就行,我是卧铺,不愁没座儿。问题是我的东西怎么办。”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箱子一个旅行袋,不假思索地道:“东西好办,我给你看着。”话一出口就后悔,我想请人帮着拍个电报还研究了人家这么半天,我凭着什么就能让人让我帮着看行李了?情急之下马上补充说,“我也在部队工作。”
  “从前?”
  “也是现在。”
  他看我,明显审视的目光。也是,我这副样子,一件皱巴巴的布
  连衣裙,一条瘸腿,孤零零一个人拖着个箱子,哪里有一点点人们概念中女兵的影子——飒爽英姿?尤其是在这个当口说出,更像是一个骗局,至少是,一个无聊的玩笑。想到他会不信,且有充分理由不信,我有点急。事到如今,拍不拍电报都不主要了,主要的是,关乎荣誉。我想也不想就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那上面有照片有姓名有我就职的工作单位,当然还有年龄。我这个年龄已经避讳向别人说自己的年龄了,但是当时全然忘记。显然他没想到,颇有点惊愕,完全是凭着下意识把那个红皮小本接了过去。接过去后就像是接过了一个烫山芋,两难:看也不好,不看也不好,最后,他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当然,“折衷”一说是我的揣测:看,但不细看;匆忙打开,瞄一眼就合上,就还给了我。然后,起身,走,走几步又回来。
  “打个长途电话岂不更好?”
  “我们家是军线。”
  他又那样地看了我一眼,让我把地址姓名电报内容写一下。我写给了他,他看着脸上浮上了一丝淡笑。我禁不住又一阵脸红,那正是本人的重要缺点之一,字难看,这也是日后我换电脑写作的重要动因。他拿着字条走了,我想起又一件该我想着的事。
  “哎——钱!”我喊。
  “回来再说!”
  他答应着就跑远了。他的个子不是中等而是中上,站着看比坐着看要高得多:腿长。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分人材。对于男人来说,身材比脸蛋重要。
  一刻钟后,开始检票。前后左右的人纷纷起身,拎着、拖着、招呼着,去排队。这时我尚能沉得住气,从检票到发车,还有二十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我开始着急,伸手将所有行李拢在腿边,以让腿能感觉得到它们存在,一双眼睛,就紧紧盯住了候车大厅入口。又过去了五分钟,检票已基本结束,看着由拥塞变得冷清空阔的检票处,心里阵阵发慌。万一他误了车怎么办?我误了车怎么办?真不该去冒这个险,电报拍不拍真没什么要紧。万一,万一他因为着急撞了车呢?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就是在这一刻,他出现在候车大厅门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他看到我时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的如释重负……我们几乎没有说话,拿着东西就走,前方检票员已经解开铁链子往栏杆上拉了,我们边喊边走,那一刻,我瘸着一条腿居然还能够走得飞快。
  他是在差一分钟的时候踏上了他的那次列车,都没能来得及走到卧铺车厢那里,只能上车后再拖着行李一节一节车厢地挪了,也算是万幸中的不幸。他刚上车列车员就收踏板关门了,接着,列车启动,我冲站在车门后的他欣慰地挥手告别,忽然,脑子里嗡的一声——
  大校的女儿 第二部分(3)
  ——钱!
  这件事梗在了我的心里。为这个日后我还专门去邮局查了一下,所得结果使我越发难受:发那样的一封加急电报需五块多钱,当时我的月工资才一百八十多块,折合折合,这五块多钱得相当于今天的五十多块。
  我忘不了他拍电报回来看到我时脸上的如释重负,那一瞬,我心里有一种骄傲的快意。当时是没机会说,如有机会,我肯定得告诉他:别说你那只是两件行李,就是两箱子钞票,我心不动!这件事他做得也漂亮,在于己无害于人有益的情况下达到了人格的自我完善。本是好事,那五块钱却成了瑕疵,我的瑕疵。他对此有什么感受?懊恼还是窝囊?
  曾有一段盼着他能主动联系,我不知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他知道我。但是他一直沉默,使我又想起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在我的工作证上那样匆忙地一瞥,未必知道我。
  下火车后妹妹在车站门口接我,妈妈从干休所里为我要了车。看到我的脚伤后妹妹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工作的
  医院为我挂了急诊拍了个片子,还好,没有骨折。回家后同妈妈讲起了电报的事情,妈妈津津有味地听完了道:
  “这孩子不错。”
  家里真好。
  干休所傍山而建,我们家在干休所的最里面,窗外的对面就是山,葱茏青翠。家里小院的花草树木蓬蓬勃勃,清晨,耳边是一声声鸟叫,新鲜空气直沁脾肺。没有汽车,没有烟尘,没有嘈杂拥挤的人。各种娱乐、生活服务、医疗保健设施齐全,大院门口还有士兵站岗,是一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
  雁南来看我了。
  当时我正在跟母亲说《 周末 》演出前后的情景,用的是章回小说的叙述法,从头道来。把个母亲听得目不转睛屏息静气,随着我的讲述时而叹息,时而紧张,时而生气,时而开怀,一杯泡好的绿茶搁在床头柜上都放凉了,忘了喝了。当我说到我们的那位男主角用筷子从地上夹“酸黄瓜”吃时,母亲放声大笑,笑得全身颤抖泪都出来了。我心里一动,建议母亲去趟北京看我的戏。母亲想了想说算了。我问为什么。她不说。我非要她说。她说:
  “要是你爸爸能看到这些,该多高兴啊。”
  我哑然。父亲是我们忌讳跟母亲提及的话题,母亲也轻易不提。焉知道父亲已浸透在了母亲四十三年的生活里,事事处处点点滴滴。母亲的不提仅仅是在嘴上,是体谅我们,她的心里,何曾就有过片刻的忘记了?我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是这时门铃及时地响了,我扭脸向窗外看去,高兴地看到了站在院门外的雁南。
  雁南的到来使我们静悄悄的家热闹了起来。她给我带来了“奇正藏药”,专治跌打扭伤,敷上后二十四小时即可见效;给母亲带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价格昂贵的补品;给保姆小英带了一条七成新的裙子。小英因此也喜欢雁南,洗水果拿瓜子热情空前,并主动请示母亲给客人预备什么饭,从前,小英一向最烦有客人在家吃饭。
  刚开始母亲也一块坐了会儿,母亲在场我们聊天的范围就比较局限,无外乎工作啊身体啊什么的,措词也较收敛。这时雁南已调到军区总院了,她退下来的副司令员父亲成功地为她又发挥了一次余热;怀孕也有五个月了,肚子不见大多少,腰明显粗了,两颧骨还长出了妊娠斑,妊娠反应已经过去,现在出奇地能吃。我们谈到了小梅,没细说,不知为什么,我一向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谈论有关“性”的事情。母亲走后,我才对雁南说了那事,雁南说她知道也正在帮小梅想办法,又说:
  “那位百祥同志如果完全不行,是不行,首先孩子,从哪来?但要是有了孩子,叫我说,行不行的,无所谓。跟你说韩琳,现在我挺烦那些事儿的。隔几天他就非得来那么一次,有什么意思啊真是的,想不通。”
  “新鲜劲儿过去了。”
  “可能。我现在挺羡慕你的。”
  “莫名其妙!”
  大校的女儿 第二部分(4)
  “你不可能理解我。”
  “该有的你全有了,丈夫,孩子,喜欢的工作,你还想要什么?”
  “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哲学语言,让人费解。
  “你失去什么了?”
  “自由。选择的自由,恋爱的自由,独往独来的自由。”
  “绕这么大半天弯子,你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人了?”
  “哪里还有这个资格!”
  “那是另一回事。”
  于是雁南长叹一声,不说话了。雁南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或者说,很容易动心的人。一个忧郁的眼神,一道才华的闪光,一个微笑,甚至苦难、不幸,都有可能使她心动,并且每一次她都会觉着这一次是真的,就是说,起码在她这方面,非常真诚。事后我嘲笑她,说她擦出的那些感情火花就像电焊的光,亮,热,美,但是轻飘,薄脆,短命,没有根基到可以挥手即去。她为自己辩驳说时间连生命都可以更新呢何况感情?雁南动辄爱以生命作比,妇产医生做久了的缘故。我说别人怎么就不像你呢?还是你水性杨花。实际上我的评价对她不完全公正,她同时又相当地传统自律,任心中波涛起伏汹涌,从未付诸过行动。按说像她这种空想式的精神恋爱者,丈夫孩子这些世俗因素本构不成妨碍的,可惜她又生性追求完美,即使仅仅是在遐想的爱河里遨游,也不希望自己有一点点瑕疵。后来,许久以后,我乘车上街路过一家报亭,在众多封面女郎的俏脸中瞥见了一个文章题目,叫做《 结了婚的女人想恋爱 》,不由会心一笑,想,这不是说的雁南么?
  沉默良久,雁南开口了,问我想不想知道他是谁。我问她我认不认识他,她说不认识。那我就不想知道了。如果双方我都认识,还可能会有一点比较、分析、联想的乐趣。否则,这种事情,往往当事人说起来有滋有味惊心动魄,第三者听来却是大同小异似曾相识。说到底,男女间的恋爱不就那么几个套路?雁南的套路比之别人要更乏味一些:她最高潮的一个结尾,也就是同人拥抱了一次,还是在冬天的马路边上,隔着两个人用以御寒的纺织物,那拥抱又要打去许多的折扣。但看雁南兴致勃勃,甚至带着一点恳求——她需要倾诉——我实在不忍直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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