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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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别人姓名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吗?”莱昂尽力表现得从容不迫。可说不定,这句话就是自己的遗言,他感到脊背已经布满了冷汗。顺便,他依稀觉得德斯弗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不会是很久之前的事,就在最近几天。
“父亲,您……”年轻人欲言又止。
而他的父亲张扬地大笑:“几乎还是个男孩,居然有这种胆量,我手下大半的骑士都该向你好好学学。小子,我欣赏你,这不是嘲讽。来,我们来较量下吧。”
以往有人提出较量,莱昂向来欣然接受,从没犹豫过片刻。然而这一次……
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当头袭来,他下意识地拔剑招架。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手掌、手腕乃至整条前臂一阵麻木,手中的“沉默”险些脱手。完全不给他思考的余裕,连震惊的时间也没有,第二剑横扫而至。心里明白这一击自己绝对无法再硬碰硬地接下,莱昂就地侧身翻滚,脱出了对方长剑的攻击范围。
短短一瞬的交锋,已经足够他了解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要是单纯较量剑术或者灵能,连一点取胜的希望都没有。对手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不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莱昂左支右绌,不停地在整个客栈大厅游走,试图寻找反击的几乎。害怕被波及,观战的莱拉人四散奔逃,老板与招待们也忙不迭地躲入后堂,打翻的酒桶酒杯不计其数。
莱昂无暇去管旁人。寒意自胸中扩散,如蛇般紧紧缠住四肢,他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剑,他连挥出一剑的机会都找不到,从开始就只有防守与躲闪的份。灵能,基础力量,速度,技巧,经验,分析局势,安排战术,对手在决定战斗胜负的所有方面都远远凌驾自己之上。
而那位父亲用来做到这一切的武器,不过是柄寻常铁剑。皮革缠绕的朴素剑鞘,剑身上还有豁口,与持剑者身上的华丽袍服极不相衬。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样高傲的男人会使用这种不起眼的武器。
而龙银铸造的“沉默”轻盈锋利,坚不可摧。若非武器上强出实在太多,两剑头一次相交便已经分出胜负,自己多半会被连人带剑切成两截——或许更多。
莱昂额上的汗珠流到了眼睛里,他感到双眼刺痛,却连抬手擦一擦的余裕都没有。“沉默”在手也不过是将失败的时间延后。该怎么做?他找不到答案,这样的困境,于他还是学剑以来的头一次。
脚低突然一滑,莱昂措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倒在一大滩打翻的葡萄酒上。来不及爬起,他眼睁睁看着对手如捕捉到猎物破绽的狮子般猛然进逼,身下的地板因沉重的脚步而震颤。利刃直刺咽喉,完了——
“起来,”年轻人的父亲停住剑,“我不会靠一滩酒来赢得胜利。”
我还活着?莱昂愣了半晌,惊魂未定地缓缓起身。伊芙琳抢先走了过来,随后是那年轻人,他们俩有意无意地将他挡住。
“你,”女巫像是有整整一刻钟没呼吸过那样气喘吁吁,“你……你!”
她双唇嗫嚅,像是有千百句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是因为我才担惊受怕成这样的吗?不知何时双手被伊芙琳握住,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莱昂突然后怕起来。
“小子,可以继续了吗?”
“请等一下,父亲,”年轻人道,“我们不是来与人争斗的,不能再流血了,”他转向莱昂,彬彬有礼,“抱歉,爵士,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我是德斯弗·格米尼,来自拉米拉斯,远道而来参加安薇娜陛下的生日典礼。”
真是对反差鲜明的父子。莱昂悄悄捏了捏伊芙琳的手,一边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我是莱昂·米利安,忝为安薇娜陛下的星辰卫士。”他越发确认听过德斯弗的名字。在哪里呢?
“星辰卫士!”那银背大猩猩惊疑得无以复加,“你竟然是个星辰卫士!”
“莱昂·米利安!”德斯弗诧异地重复,“我知道您的名字。”
他的父亲把剑丢到墙角:“难怪,在年轻人里能算是个好样的。如今的星辰卫士只是一群渣滓,只有你和伊戈爵士算是闪耀的,其他人?一群凑数的小星星罢了。”
他没把亚伦算进去,莱昂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反唇相讥。恰在此时,一群士兵鱼贯进入客栈。他们身着银色的锁子甲,手执长剑、十字弓与轻便的圆盾,胸前有绿色的绶带状徽。是都城守备队的绿衣卫,领头的军官今天早上还见过。
“莱昂大人,”斯陶特道,“有人找到我,说三叉戟客栈有人酒后斗殴,所以我过来瞧瞧情况。这里发生了什么?”
进入客栈的有十来个士兵,厅堂空间不够,还有更多的等在门外。想不到自己也有需要仗着人多势众的一天,莱昂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德斯弗的父亲:“这个拉米拉斯人杀了一个莱拉人,立刻逮捕他,按塞尔兹的律法审判。”话出口他才忽然想到,此人多半是拉米拉斯的使节,塞尔兹的律法。
“明白,小人这就把他带回去——”斯陶特的声音突然止住,跟着倒抽了一口气,“这……大人,能否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去?”
“怎么?”莱昂奇怪地问,“我还有事要办,要在这里待到午夜。捉拿罪犯是都城守备队的职责。”他没说完的半句是:但不是星辰卫士的。
斯陶特为难地说:“可大人,这件事……我们决定不了。我想我还得去通知亚伦,以及斯坦利大人。”
“斯坦利?一桩客栈里的凶杀也需要摄政王亲自定夺?”
“莱昂大人,因为凶手……”斯陶特望了一眼那父亲,“我恐怕……”
那当父亲的插入对话:“因为他知道我是谁,小子。看在你挡住了我的剑,而且挡得漂亮的份上,我就报上名来吧。我是阿普洛·格米尼。”
大猩猩又一次惊叫:“阿普洛·格米尼!”
“这下惹到麻烦啦,”伊芙琳边摇头边用指尖轻敲额头,“忘掉午夜的事情吧。”
又是个莱昂确定自己曾听过的名字,但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大厅里还剩下的莱拉人齐齐盯着阿普洛,都城守备队的士兵们也是如此。好像除了自己,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他情不自禁地搔了搔头。
“那位大人,”斯陶特先指着猩猩,“是奥利瓦伯爵,莱拉的使节;而这一位并不是什么大人,他……”
伊芙琳顺口接下去说:“他是拉米拉斯的国王陛下。”
莱昂把手放下。噢,惹到大麻烦了,真棒,他心想,棒极了。
第38章 关于国王的传说(1)()
直到天边出现第一缕晨曦,莱昂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返回蓝宝石塔。伊芙琳跟在他身后,虽然同样整夜没睡,却蹦蹦跳跳,毫无疲态。
昨夜在三叉戟客栈的小小冲突甚至惊动了女王与摄政王。莱昂身为星辰卫士,又是见证人,说话的分量非同小可,哪一边都很看中他的证词。事情本身非常简单,在他看来,至多一刻钟便能全部说清楚。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斯坦利大人姑且不提,那奥利瓦·刻托伯爵喋喋不休,唾沫飞溅,每一个细节都向他反复确认,时常还重复几分钟乃至半小时前便已问过的问题。好几次,莱昂注意到安薇娜把脸转向无人的角落,装出一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的样子,其实却是偷偷地打哈欠。
幸好伊芙琳也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应付奥利瓦伯爵的胡搅蛮缠,斯坦利大人的问题也应对得体。面对的全是大人物,其中还包括两位国王——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三位——她表现得从容大方,丝毫没有怯场。
相比奥利瓦伯爵,反倒是阿普洛还让人觉得舒服些。拉米拉斯的国王完全不屑与一个伯爵争吵,只偶尔嘲讽两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与女王交谈。就莱昂断断续续听到的只言片语,他们的话题很广,打猎的技巧,最近流行的一首新歌,某位大师的一幅油画,圣堂的历史,等等。通常是阿普洛说,而安薇娜听。
这家伙懂的真多。虽然面对阿普洛,莱昂经历了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但这位国王给他的印象不坏。说到底,强大总是令人憧憬的,对强者的崇拜对大陆上许多人来说仿佛随着鲜血一并流淌在身体中,而莱昂这样的战士自然不会例外。
最后,经过整夜艰辛的谈判,在斯坦利大人的斡旋之下,再加德斯弗王子的诚恳道歉以及安薇娜作为东道主的劝说,奥利瓦伯爵勉勉强强接受了赔偿。
金额是二十个金玫瑰,相当于六百枚银叶子或者两千两百枚银月。以一条人命来衡量,实在便宜得有些离谱,难怪伯爵离开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来普拉哈之前,一顶加急打制的全盔花去莱昂三十五个银叶子;在艺人广场为薇妮订的剑,铁匠开价是六十银月;至于的他“沉默,”当初曾有四五个武器师傅为它估过价,最低的也报出了六百金玫瑰的价格。
我要是奥利瓦伯爵,绝不会就此罢休。跨进蓝宝石塔时,他如是想。
“只可惜我们的事要耽搁整整七天了,”伊芙琳在门外停步,“希望别再出什么乱子。”
她说的是“我们的事”。见她不像要跟来的样子,莱昂一怔:“你怎么了?到早饭时间了,薇妮家的厨子手艺不坏,一起尝尝如何?”
“不啦,我得回去,太阳已经升起,很快会有人找我占卜,”晨风撩起女巫的长发与裙摆,“而且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食物,是睡眠。放心,这七天里我会常来看你,不会让你忍受口渴的痛苦。”
她快步离去,突然有折返回来。“知道吗?”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你昨晚……吓坏我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莱昂静静站着,直到女巫的背影消失在一道白墙背后,期间她回头朝他望过两三次。
回到房间,他只想倒头就睡,可一开门,见到的却是薇妮枕着胳膊趴在餐桌上。连喊两声没有反应,他才意识到她睡着了。她手边放着冷掉的麦片粥、烤鸡和面包,还有一盘桃子和一杯香气诱人、令人光是闻到就口水直流的酸橙汁。
她一定等了自己很久,说不定从昨夜一直等到现在。莱昂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轻轻提起她一只手摇了摇,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孩子准是实在坚持不住才睡着,所以才睡得这般沉,虽然这事完全不是他的错,他还是满心愧疚。
趴着睡着,醒来难免腰酸背痛,何况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打算放到床上去。至于自己,有张沙发足以对付。
蜷缩在怀里的女孩只有小小一团,和初次抱她的感觉一样,轻得一只手就可以举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大贵族家的多半在学习诗歌、音乐、绘画和刺绣,小贵族家的则给大贵族担任侍女,穷人家的则没有选择的权力,女佣,洗衣,放牧,农活,只要是对生计有帮助的,什么都干。
选择成为骑士、而且从侍从开始的当真是第一次碰上。十一岁的男孩,莱昂觉得已经是半个大人,尝尝生活的艰辛对未来的道路很有帮助;可十一岁的女孩……只是孩子。
他向来觉得相貌或是性别不该成为评价人的标准,可看看薇妮精致的小脸和纤弱的四肢,他觉得灰头土脸、满身臭汗、动辄还得流血受伤的行当根本不适合她。
正要把她放到床上,怀中的身躯忽然扭动几下,接着是一串断续的呓语:“……我不去……我要为莱昂大人准备晚餐……我是他的侍从……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啊,假如他这样下令的话……我不会犹豫,我很期待……对,我很感谢他的选择……”
醒了?不对,薇妮换了个姿势,把头在他胸口蹭了蹭,睡得正熟。刚才那含混不清的咕哝只是梦话。
她梦到什么了?莱昂知道梦话未必是真,但绝不至于是主动编织的谎言,这小女孩对自己竟然信赖到这个程度。她的期待是什么?我下的又是什么命令,她不会犹豫?
很好奇。于是他把她放在羽毛床上,扯过毯子盖上,自己则坐到餐桌边上,抓过面包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沉思需要集中注意力,他为此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双眼,浑身没有哪根骨头不酸痛,双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最诡异的是手里还抓着条啃过一半的烤鸡腿。
“您醒了!”不需要眼睛去看,只听声音就能想象薇妮欣喜的脸。
“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记得刚刚还是早上来着,为何窗外的太阳已开始西斜?莱昂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一条薄毯从身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