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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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慕梅冷着脸说:“女的就不能演男的了吗?”
大家的好兴致没被打断,接着嚷嚷:“女主角呢?”
程远青说:“人人都有机会。”
应春草小心翼翼地问:“不管长相身材什么的?”
程远青笑说:“不管。内部游戏,谁先报名,女一号就是谁的。”
安疆问:“岁数呢?”
程远青说:“也不管。老少咸宜。”
大家都笑,成慕梅不笑,卜珍琪也不笑。成慕梅不笑,是因为总阴阳怪气不合群。卜珍琪不笑,是她吃不准要干什么。长期的机关工作,养成了她绝不轻易表态的习惯。
周云若抢先说:“我第一个报名。”
大家见周云若自告奋勇,就鼓掌。看周云若和褚强站在圈子中间,觉得俊男靓女的,挺般配。
程远青说:“我是导演。就叫我程导好了。”
程远青像模像样地指手划脚:“剧情很简单。褚强,你就假装是病人,女病人,刚患了乳腺癌。还不知道,只是怀疑。你来看病。接待你的医生,周云若扮演。至于剧情,你们向下发展吧。总之,褚强是一无所知的病人。周云若你按照你所知道的医生来演。”
大家静下来,挤了许多人而显出拥挤的诊室鸦雀无声。
褚强忐忑不安地坐着,把特意买的真丝花围巾裹在头上,还真有那么点妩媚之态。褚强突然想起,问:“程导,我多大岁数?”
程远青环顾大家,问褚强:“为什么想起这问题?”
褚强说:“这的确是个问题。岁数大和岁数小的女人,想的不一样。岁数大,主要考虑的是生命安全。岁数小的女人,可能会更多地考虑性征的问题。”
“那我问问周云若,当你知道自己患了癌症之后,有没有为自己即将失去如此美好的性征,而非常伤心?”
问题极具有杀伤力。大家都洗耳恭听美丽年轻的周云若,如何作答。
周云若说:“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褚强说:“当然是听真话。”
大家说:“真话假话都想听听。”
周云若说:“那么,是先讲真话还是先讲假话?”
大家说:“先讲假话吧。要是把真话先说了,就没有兴趣听假话了。”
周云若说:“好。我就先讲假话。听好了,我开始说了。”
19。白云之舞
周云若坐在椅子上,侧面对着大家,她秀丽的长发如溪水般流畅而下:“第一个念头是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死亡原来是遥遥无期的,没想到猛然拉近。我要赶走它。不惜一切代价赶走它!医生说,要切除我的乳房,还要进行大剂量的化疗,所有的头发都会脱光……我一点都没有迟疑,对我来讲,乳房再重要再美丽,它也只是一个局部。为了全体的利益,我要在所不惜。就这样,我义无反顾地上了手术台……”
这个过程,人人都已走过,不忍回首。现在,听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用平静的声音叙述出来,其中所蕴含的震慑,仍惊心动魄。最可怕的是她们在感动之余,记起了这番铿锵之言,居然是——假话!
大家脸上的表情僵滞着,感动的泪花未及旋出,就被疑惑的焦灼烤干。
周云若不愧是个优秀的演员坯子,很快控制了情绪,对大家说:“下面,我将表演真话。听好啊。”
周云若说:“从我知道得了乳腺癌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女孩了。我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我身体的制高点,我的骄傲,我的爱情和没来得及享受的幸福,就将随着喀嚓一刀,变成可怕的深渊。我想,女人之所以被成为女人,是因为她无比美妙的曲线和这个曲线的功能,它不仅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当它被损毁之后,我的尊严和勇气,也一起被埋葬了。”
周云若说到这里,两条溪流沿着她清瘦的面颊滴下,鹅黄色高领衬衫的某些局部,变成深橙的斑点。
程远青不得不惊叹小组的神秘和不可琢磨之处。计划再好,人是活的。组长只有随着情绪起伏快速调整。就像高超的冲浪选手,他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计划的。一切都在追逐浪花中完成和精彩。程远青给了褚强一个眼色,褚强就披着他的花头巾,无声无息地从圈子中央退出。只剩下周云若一个人坐在圈子中间,凄迷而惘然。
程远青说:“周云若,你看一看周围。”
周云若仿佛幼童,顺从地张望。她看到很多婆娑的泪眼,很是惊奇。真实往往是残酷而偏颇的,眼泪鼓舞了她。如同一枚花蕊,向花瓣敞开了心扉,花瓣回报它芬芳。这些话很懦弱,不符合癌症病人在公开场合的形象。她预备着受到批评以致评判的。在所有鼓励癌症病人康复的书中,都把形体上的缺失,列在无足轻重的地位。
活检确诊之后,周云若的第一个难题是对不对父母说?远在寂寞小镇的父母,是她最亲近的人。思考的结果是——不说。她要求医生保守秘密,除了校方领导之外,一概不传。消息封锁好之后,她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到了男友。
她对追求了自己很久的男友说,我要和你睡觉。男友吓了一大跳。他们相好了很长时间,在饭厅吃饭的时候,都是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惹的很多人羡慕或悻然。周云若常和男友在公园里亲奇书密,她不找僻静地方,专找公园要道拥吻。太清静的地方,她害怕。怕男友控制不住自己,越过雷池。她是一边深吻,一边四处张望。男友有些不解,说多幸福!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周云若说,我看有没有人在看我们。男友说,你管他们呢,现在是二人世界。如果你特怕人看,咱们到那边草丛。
周云若说,想的美!我才不跟你到草丛。
男友说,怕我使坏?不会的。你不愿时,我不会巧取豪夺。
周云若说,你不懂我。我是看人们看我们的表情。
男友说,真讨厌!好像没看过大片。
周云若说,我喜欢他们的眼神。看的人越多,我越来情绪。
男友说,你不因爱我才和我拥抱,是为了让别人看。
周云若不服气地反驳,这就是爱情的观赏性。
男友也不跟她废话了,观赏就观赏吧。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和接吻,的确更能让男友忘乎所以。
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周云若对男友说,我要让你看看白云。
周云若一方面大胆无羁,经常和男友在光天化日之下吻抱,另一方面,她又是非常保守的女孩,不越雷池一步,至今还是货真价实的处女。激动时,周云若把男友的手的活动范围,明确地限制在腰部以上。此区域内,最美好的风景就是周云若高高耸起的乳房,像进口的葡萄柚。男友抚摸,感到它们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瓷实,而是充满了云朵般的虚无和弹性。男友简直被“白云”迷住了,说,我身上任何一块肌肉和组织,都没有让我有如此奇怪和舒服的感觉。
无论男友怎样软硬兼施,周云若就是不让他再向下走一步。那个学历史的好男孩,很长时间内满足于望梅止渴。后来得寸进尺,强烈要求一窥“白云”。男友说,黑暗中已经多次接触,很希望能在阳光下一睹真颜。要不然,无论对我还是对它们,都是遗憾。
周云若说,等着吧。会有那一天。
男友眼巴巴地问,哪一天?
周云若说,洞房花烛夜。
男友就拼命揉搓自己的头发,让激情平息。
当周云若提出和男友上床睡觉的要求之后,男友吓了一跳之后说:云若,你是不是遭人强暴了?
周云若说,呸,不要脸!我做好人好事,你却说这种恐怖的话!
男友说,我猜,必有一个如同八国联军那样的入侵,才使你这个稳定的封建社会发生巨变。如果你惨遭不幸,我为你复仇!
周云若顾不上感动,她已被自己的厄运压的喘不过气来,可她不能吐露真情。
20。完整的见证
患病的乳房,外表依然可爱,不久却将从枝头坠落,万劫不复。它脱离了身体,从此不知漂流何方。也许蠕满蛆虫,也许干枯成朽叶。周云若最担忧的还不是自己的病况。她很年轻,还不知死亡为何物,她不相信年轻的胴体会腐烂成泥浆,死亡是不足惧的,它遥远而不真实。最可怖的人们快意的笑脸,周云若残忍地嘲笑过别人,她惧怕报复。周云若是从小地方来的美女,这两个因素使她在长时间内喜爱嘲笑别人。一个女孩对自己容貌的基本评价,将强烈地影响她一生的走向。恐惧甚至压倒了她对疾病的忧虑。她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真
情掩盖,瞒天过海。
周云若要和这不公平的命运抗争,要给“白云”一个栖息的归宿!她爱惜自己,爱惜身体的每一个零件。为了这个美丽的局部,她不惜牺牲一次全体。况且这个男子,是她完整身体的见证,在她最妩媚最晶莹的时候。过了这个时刻,她就是残缺和血污的,是破旧和凌乱的了!
要给男友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周云若说:“我要动一个小手术。虽说小,但它会破坏乳房的美丽。我希望能在这以前,把一个完整的我呈现给你。这就是实情。”
男友把周云若揽在怀里,泪水坠落下来。周云若的手被男友的泪水砸痛。
那一天,周云若穿着素白丝裙,没到脚踝,飘逸如仙。腰间扎的是天青色绸带编起的带子,那是她自己编的,用了整整7天的晚自习。那一晚他们喝了很多酒。以周云若当时的身体状况,是不宜喝酒的,但她一醉方休。深红色的葡萄酒像陈旧的水晶,仿佛深闺里的倦猫,慵懒而温暖。他们的第一次进行的很神圣,有一种祭坛的味道。男友对周云若的乳房小心翼翼,一再地问哪一侧有病变?周云若闭目不语。冰炭相煎,心冷如雪。深醉之后,如火如荼,再后就是一床殷红。他突然很怕,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崩溃感。周云若说,你要是不相信,就再仔细看看吧。你要是珍重,那就谢谢了,你是人证它是物证。你要是怕有什么责任,权当自己色盲好了。
周云若完成了作为一个完整女人的仪式,周云若恋恋不舍。她捧着男友的脸说,请记住我。记住我的一切。以后的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看到的是绝版……
男友还太年轻,激烈的运动消耗了他的体力,没有为性爱后的爱抚和窃窃私语留出足够的精神,他有一声没一声应对着,很快就沉入深深的睡眠。
他们住的是男友一位亲戚的房间,那亲戚到西藏支边,要三年后才回来。周云若环顾四周,凄冷一笑。她要记住这个地方,包括窗台上的假花。这里见证了她的初夜,也见证了她的完整。如果她不死,如果她还有心情,她会来凭吊。她会站在远远的地方,向这间屋子的烟囱致意。
周云若悄悄地起身,已经是凌晨了。周云若约好了就要在今天住进医院,身边这个此刻和她有着最亲密关系的男子仍在熟睡。她要孤身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向未知。
男友醒来之后,看到字条。“如果你爱我,就千万别找我。如果你找到我,我不认识你。” (顶星下载站|topxz)
周云若现在常常使用“完整”这个字眼。对一般人来说,完整是不成问题的。完整是一种多么可贵的和平状态。国家不完整了,那就叫殖民地。一个人不完整了,那就叫残疾。一个女人不完整了,那就是劣等品。
手术很成功,发现比较及时,周云若年轻。年轻的机体抵抗力强,修复的力量很旺盛。手术之后很短的时间,周云若就可落地行走,肩部的运动和手臂的水肿也都较轻。
化疗之后,周云若一头油黑的长发,在一周内脱清,露出白生生的头皮,摸上去好像煮软了的乒乓球,富有一种可怕的弹性。同病室的病友,都在为周云若惋惜,怕她禁不住这恐怖的一击。很多女人,在手术当时,尚属坚强。当秀发如腐草连根脱落,只剩下铮亮秃顶的时候,最残忍的心理刑罚才刚刚开始。
很多病人寻死觅活,失去了一个乳房,已经不是女人,现在又失去了头发,连男人也不是了。丧失了头发保温功能的脑壳,清醒到痛楚。头发的重量,已被每个人纳入了大脑的重量,此刻一旦消失,脑子就被挖空了一部分,周云若简直觉得自己傻了一半。当人们静观秃头美女,预备着她嚎啕痛哭甚至奔向窗口企图一跃的时候,周云若挣扎着爬起来,打开了自己的小提包,从中拿出一顶假发。她像经营山西刀削面的老师傅,用一块毛巾抹净了趣青的头皮,把假发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假发做的很精细,柔曼飘逸,最时髦的“碎披”发型,需理发师一根一根地将头发从内向外切削而出。前额一缕黑发被挑染成琥珀红色,斜洒眉间,风流俏皮。周云若因折磨而骨感分明的脸庞,现出陡峭的病态之美。
这姑娘,看着不言不语的,可真有心眼。来前就把假发备好了。临床的一位得了肺癌的老奶奶不住地夸奖。
周云若淡淡一笑,不做解释。她历来精打细算,是个“还价大王”,但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