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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逢魔之梦-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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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窸窣打开了派饼外头包着的薄纸,狄伦嘴角噙笑,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才张口咬下,垂眸安静吃了起来。

    从床沿挪到了地上,维拉将杯子摆到地上,为两人倒了蓝莓果汁,递给狄伦。

    “在这里出现酒味可一点都不好,我就没带酒了。”

    维拉看狄伦也从床沿移动到地上,看少年接过她手中杯子,明明饿极却还是吃得慢条斯理,好像生的欲望在其身上淡薄到难以察觉。

    她伸手以指腹去碰狄伦那阴霾一般的深黑眼圈,发现眼前这少年,连挤出笑意都有些勉强了。

    “时候到了,不窥看你内心不行了,”维拉收回了手,定定看昏暗灯光里的狄伦:“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那少年军官却不慌不忙抬眸看她,眸光像无澜深潭。

    “有时候,”狄伦打开了第二块鸽子派包装纸,带笑恣意说道:“有时候我还挺想试试变成梦魇是什么感觉,不用遵守规则一定挺过瘾的。”

    “变成梦魇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维拉直接巴了这老熟人脑袋:“从此以后你只对活人内脏和掘坟有兴趣,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多了?”

    斜斜笑看了她一眼,少年继续咀嚼他的鸽子派,没再说话。

    狄伦吃得很慢,慢到维拉干脆爬到床上抱着枕头等他,而等狄伦终于慢吞吞吃完,那家伙却忽然脱掉了斗师黑衬衫上衣,让维拉傻了眼。

    “喂,狄伦,只要握手我就能到你的梦境,忘了吗?”维拉尴尬提醒着。

    狄伦与自己那干护卫,常把她的梦境当旅游胜地什么的,没事就一伙人一起进去,看看普卡其旧日风光与维拉游历过的城市什么,应该是很清楚流程,怎么就脱起了上衣。

    “进入梦境前,我想该让你先看看这东西。”

    扣子被解开,狄伦在维拉面前脱去了上衣,昏暗桌灯模糊描绘出少年年轻的军人体魄,却也将一漆黑硬环展示到了灯光之下。

    黑森林那次替狄伦疗侧腹的伤,只把衣服疗起,便没看见眼前这介于胃部与胸口之间的黑环。

    质的像维拉的控制颈圈,光滑扁平,环绕了狄伦的身体整整一圈。

    迟疑的伸出手,而当维拉指腹刚接触到那黑环,她就完全确定了心中疑惑。

    那是维拉与夏佐他们终生想逃离的控制颈圈,毋庸置疑,就是那能让人无法动弹,并在被控制人背叛时,将其炸的尸骨无存的颈圈,

    这只该出现在罪犯、政府赞助孤儿身上的颈圈,却出现在顶尖贵族狄伦身上。

    狄伦捉住了维拉的手,让其摸上侧面的浮雕字样。

    那处正好在狄伦左胸,维拉摸到那金黄小字,是比安奇家族的家徽与花体文字,但同时,她也摸到了少年充满热意的心跳。

    维拉有些失神的想,狄伦的心跳,竟比其本人还要温热。

    “这是我的家族替我安上的,你可以摸到我的名字与比安奇姓氏,”少年带着淡淡嘲讽笑意,平静解释:“这黑圈,比你们脖颈上政府颈圈更加惹人厌,不只能让人无法动弹,还能在我抗命时,造成很大的身体负担还有痛苦,这也是我时常消失的原因,大部分时间都不是替西蒙工作,而是替那些贪婪的老家伙。”

    “他们都要你做些什么?”觉得有些脸颊发热,维拉收回了手,问:“我记得你说过,他们不让你去对付梦魇,只让你去对付人。”

    “他们让我去暗杀政敌,”狄伦直言不讳带笑说道:“而且是男女老幼一起灭口,等等进入梦境,你都会看到的。”

    维拉呆看狄伦说得置身事外,看那少年带着轻松神色躺到她身边,拾起了她的手心阖目亲吻。

    “我所成长的世界,是丑陋至极,却又不容半点污点的贵族世界,但”

    狄伦顿了顿,半睁着眼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受够了。

    “是习惯了,但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恶梦里,反复看到最让人做恶的部份。”

    看着侧躺在旁边的少年,维拉垂眸,安静了。

    这是第一次,维拉听见狄伦剖心般一股恼说出这些,从前虽曾多少提及,却都只是草草带过,不曾想过,狄伦虽拥有尊贵冠冕,却没过的比她好多少。

    拍拍枕头,像安抚孩子那样牵起狄伦的手,她也在少年身边侧躺了下来。

    两人在昏暗光线中交握着手,四目交接,近在咫尺。

    这样的入梦前的姿态,维拉和无数人,经历过无数次了,先前的梦境旅游,她也曾与狄伦这样面对彼此沉沉入眠。

    却没有一次,像此次这般百感交集。

    狄伦正看着她,半张脸庞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即使光线昏暗,却依旧可见其红眸潋滟。

    此时狄伦脸上没有笑意,眉间却晕染一般带着丁点局促不安,甚至是悲哀,一个无比复杂的神情,目光卸下浮华外壳般变得柔软微温,却又解兵弃甲般格外脆弱。

    看着看着,维拉都不忍了。

    “这种无限回圈的恶梦,只要切断回圈就好,不会很久的,”她软声安慰,拍拍狄伦毛茸茸脑袋:“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看不到多少你内心秘密的。”

    而在她轻拍下,少年嘴角有了笑意,捉紧了她手几分,才缓缓闭上眼。

    维拉看着那样少见的、不堪一击的狄伦,无法自己的走神了。这种无法弃之不顾的怜悯感情,从前似乎也在谁身上经历过。

    而在沉入梦乡前一瞬,维拉想起来了。

    是马可仕。

    下章预告:

    等狄伦有自觉时,维拉早就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出游叫上他,有好吃好玩的,拉上他。

    维拉甚至深知他爱什么讨厌什么,不只重操旧业去厨房行窃时会帮他偷上一些,逃班鬼混时,也必定带上他。

    也许是其他护卫年纪大又啰唆,也许是因为维拉自己需要找人抱怨,总而言之,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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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狄伦有自觉时;维拉早就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出游叫上他;有好吃好玩的;拉上他。

    维拉甚至深知他爱什么讨厌什么,不只重操旧业去厨房行窃时会帮他偷上一些,逃班鬼混时;也必定带上他。

    也许是其他护卫年纪大又啰唆,也许是因为维拉自己需要找人抱怨,总而言之;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一起了。

    他教维拉如何跳火车;抽烟卷和喝酒,如何贿赂城市守军;也教维拉如何在国境有技巧躲追兵;辗转各地漫漫流浪。

    而维拉教他如何挖陷阱或埋小地雷;如何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恐惧之上;也教他如何仰头大笑;还与他分享残耳军团时期记忆,领略何为真正的自由。

    慢慢的;彼此成了难以察觉却不可或缺的存在。

    狄伦从前不曾想过,身边会有上这么一个紧密无间的人;早晨一起睡眼惺忪梳洗,然后一同去做事,或闲晃,晚间再懒散互道晚安,而隔日,同样的一天又开始。

    大约是因为维拉与他其实很像,狄伦有时会这样觉得。

    骨子里的寒凉、无畏无惧以及偏执,所以留在她身边并肩共度无趣人生,才会如此变得理所当然,有如呼吸。

    遇到维拉前,不曾想过自己一次次被家族征召后,还会这样不厌其烦,一次次回到某个谁身边,而非逃脱四处游荡,过一个人的逍遥日子。

    对于他的作法,维拉从不大惊小怪,那个少女的狠劲果断,并不亚于他。

    不一样的出身与成长历程,却造就如此相像的他们,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每每维拉与他作法如出一辙时,狄伦便会这样觉得。

    伙伴,狄伦有时会想起这个字眼。

    这个字眼让人觉得有些虚幻,可是又无比贴切。

    而他与埃迪那些护卫,同游维拉梦境、观光那少女记忆的次数,大约有数十次了吧?

    那些海鸟与海港、旧日残耳的伙伴,以及烂漫疯狂的斗师学院生活,如此斑斓,是那个少女此生无可取代的珍藏。

    班杰明、珍妮、夏佐、亚柏、凯里

    那些少女身边的众人,有时狄伦只身为比安奇老头子去干见不得人勾当时,会忽然想起维拉梦里那些人,还有熊熊营火旁的吉格舞。

    那些记忆对于维拉而言,就像手中有块美味派饼,想也不想便不吝而自然的掰一半分享予他。

    不管是飘摇战地风景,或者是溪边潺潺流动的明媚晴光,都一并分予他。

    离奇的,狄伦竟真的能从那些属于维拉的记忆片段里,找到一种让人嘴角上扬的,慰藉。

    维拉那家伙刚强好胜,聒噪吵闹不休,却又能柔软关切一个谁,让人不自觉的松懈,有时又如同他一样,像只无处可去的兽,露出森森尖牙。

    那个女孩理解世界最不堪的死角,却又仍旧怀抱滚烫梦想。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推移与习惯,然后逐渐变得不可或缺。

    他喜欢爬到高处眺望远方,天台或是高楼,却不知从何开始,总会出现那么一个橙发少女,拿着零食或酒找到他,同他说上几个小时的屁话,乐此不疲。

    “真有那天,我会帮你找来最纯的梦师血液,一刀了结你。”

    狄伦曾对那个少女如此承诺,可是又每每在某些时刻里,觉得那承诺将成谎言。

    像是那日,维拉穿着柔软睡衣手提小灯、披头散发打开黑盒子牢房时,那时狄伦就几乎觉得,他大约是做不到了。

    那日,他们面对面,握着手双双沉入梦乡。

    狄伦带着肚腹中温暖的鸽子派,以及所握的维拉那带茧暖手触觉,一同入睡,就像沉入暖水深海,有了好像可以就此与现实世界的腥臭切割、不再会被往日给叨扰的错觉。

    在梦中,那个凌乱房间里,狄伦感觉到维拉用细微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一转头,便看到维拉提着昏昏的煤油灯,从房间一角出现,对他安抚般一笑。

    “我会让你的梦保持阴暗,这样我就很难看到什么,”说着,维拉展示了她手上煤油灯:“这是拿来照路的,看不了什么东西的。”

    狄伦笑笑,没说什么。

    他知道,维拉是在安慰,因为,多少还是会看到的。

    像这个房间,能感觉出维拉目不斜视,专注于将串在一起的恶梦断开,可是那个少女,大约还是看见了那华美四柱大床。

    床上赤’裸的两人,贵族寡妇还有那个年仅十岁上下的男孩。

    这些他很熟悉,还记得寡妇那有着蝴蝶花样的长长烟斗。

    都是些令人做恶的陈年旧事了,在他斗师能力尚未觉醒之前,那无力反击的日子。

    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前进,维拉把煤油灯护在怀里,一副唯恐它熄灭模样,却是在不着痕迹减低其照射范围,在昏暗中,险些都要跌倒。

    狄伦终于看不过去,拿过那盏灯,为两人照路。

    “我并不在意你看见,都只是些过去的事情而已,”他揽过少女,让她别踩到地上女人尸体,解释着:“只是希望恶梦别串在一起,逼我一再去看,只是想让梦境回到以前正常模样罢了。”

    听他这么说,维拉好像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你的恶梦的确串成了一个圈,无限循环,早该断开了,这种高压的梦境与精神状态,是梦魇滋生的环境。”

    狄伦笑笑表示回应,不着痕迹将那少女揽紧了些。

    也许是他将恶梦拖了太久,串在一起的恶梦多到吓人。

    那些记忆与潜意识相辅相成的房间,展示了不少陈年旧事:骯脏的血脉、大家族的弃子、好男童的贵妇人、还有无数死于他刀下的人群。

    混杂幼童与妇女的尸体陈堆,遍布所见之地,让维拉每每踉跄险些跌倒。

    两人沉默了很久,在各小房间里穿梭,维拉尽责处理梦境,一直没有说话。

    狄伦靠在一边观看,看那少女站在窄小满是血污的梦境中,让空间震动、扭转、拓展,她没改变梦境内容,只是让这些空间散布在更为宽广的空间里。

    维拉拆毁梦境的时刻,仿佛天崩地裂,可是世界又在一瞬之内无限拓展。

    窄小闷暗的房间,少女手臂一挥就被拆去四壁,一望无际的国境荒原展现在狄伦面前──他记得这片国境荒原。

    这是几年前他曾到过的荒原,在一处海拔不低的干冷山区。

    放眼望去好像可以看见世界尽头,小镇散落,植被稀疏,与天相连。

    ──是过去数年的军旅生涯里,最让他感觉到世界广阔而与自由贴近的时刻。

    维拉将恶梦的牢笼拆解,将里头晦暗解放于这片荒原之中。

    如此一来,他便不用再被困于这无限窄小回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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