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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破谍-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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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我就想,如果能带着你,远离这硝烟与纷争,像一对白鸟,自由地飞,弄舞浪尖,被岁月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怀瑾那低柔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种无奈,那种深入骨髓却又只能置若罔闻的无奈。无奈与遗憾,只能削弱斗志,而身处她或者怀瑾的位置,丧失斗志将是最可怕的东西。

    是,这一天一定会来到,可眼下,我要先把你救出来。整理好情绪,董知瑜大步向美商会馆走去。

第一三七章 平安夜() 
“小姐,有没有吓到?”护士抬头问怀瑾。

    怀瑾唇边浮起一丝浅笑,摇了摇头。

    护士看着她,似是有种神秘的感觉,却又讲不清具体神秘在哪里,仿佛衣着、口音、气质、神态……都和周围的人不同,一时有好多问题,又不知从何问起,只道:“刚才真的谢谢你呢!我是旧英军医院的护士,他们都叫我阿茉。”

    “瑾妃?”

    “对,这位皇贵妃自是听说了自己的公公亦譞当年在那马场的一段风流事,又正巧听闻怀氏的孙女,单名一个‘瑾’字,觉得颇为有缘,便命人将那女孩儿接去了宫中面见。”

    “可那个时候,秦桑,如果我没有记错,清王朝已经结束了,宣统皇帝早已退位。”

    “这个不错,皇帝是退位了,可皇帝家的人还在宫里住着呢。话说这怀家人本是不愿意送这女娃进宫,本来对宫里人就窝着几辈子的气,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架势,可端康皇贵妃找了个能言善辩之人去当说客,说这前一代的恩怨该化解了,你看这皇帝家如今也下了野,皇贵妃仁厚,出于对晚辈的爱护,也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邀请小格格入宫好生调。教,云云。”

    冢本哈哈大笑起来,“韬国文化里,‘说客’可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你们的《史记》、《三国》、《孙子兵法》中都有提到。”

    秦瞎子嘿嘿一笑,“这位爷,看不出您还是位韬国通,看来小的还是少在爷面前卖弄。”

    “秦桑,我只知道些皮毛,请您继续这怀家的故事。”

    秦瞎子给作了个揖,这又说开了:“话说这说客几次三番去游说,要说那怀家当时也潦倒得很,本是做的皇家生意,可自打光绪年间,可不就萧条了,到了旧国九年,就连老本都没得吃了,终于被说动,将这位小格格送进宫中,如果我没记错,她当时该是五岁。

    这小格格生性沉稳,很有主意的样儿,又生得俊俏,皇贵妃一见便喜欢得不得了,当个嫡亲的格格调养起来,还给改回了宗姓,跟了同辈格格们的班辈儿字,赐名爱新觉罗韫瑾。”

    “嗦嘎,所以说,怀瑾和爱新觉罗韫瑾都是她的真名。”

    “说起来没错,都是她的名,只是既然已经赐了爱新觉罗皇室的名字,原先的怀瑾就不再用了。这韫瑾小格格在宫里长到九岁,这便说到了旧国十三年秋天,冯玉祥冯爷带着一干人马包围了紫禁城,把这皇帝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全都赶了出来,小格格便是趁这时候跑了。”

    “可是跑回了马场?”

    “爷明鉴。当时京城的曹爷、吴爷都垮了,剩下一位段爷,上了位。”

    “曹爷?吴爷?段爷?”冢本完全不知所云。

    一直在旁边的伪官这会儿算是找到了机会表现一下,上前一步:“曹坤,吴佩浮,还有原来皖系的首领段祺瑞。”

    冢本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秦瞎子继续。

    “这皖系虽说是倒台了,可段爷手下还是一大批当初的亲信,”秦瞎子说到这里小心翼翼起来,心里直琢磨,这皖系可是认晦国人为爷的,别一不小心说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当时有位刁云峰刁爷,带着副官,不知怎么就摸到了西郊马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一场大火,据说怀氏一家全部葬身火海,那几百年的马场庄园也烧成了废墟,刁爷和手下,好像就只一个副官逃了出来。”

    冢本思虑片刻,“那副官姓甚名谁?”

    “哟,爷,这您可考到小的了,这逃走的副官,名字我可记不全,只记得当时琉璃厂一带的人都管他叫贺爷。”

    “贺树强?”

    秦瞎子一拍大腿:“对头!爷您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冢本眯起眼睛,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咳得噎住了,那声音渐渐放大,直至变成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会客厅中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邪乎的笑声搞得莫名其妙,就连胡校也感到后脊背上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心肝胆儿轻轻地颤。

    待那笑声敛住,冢本又回复了温文尔雅的声音:“秦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马场怀氏一族的来龙去脉,您怎么会摸得如此清楚?就连具体年岁、人名,您都说得有条不紊。”

    秦瞎子嘿嘿一笑,呷了口茶水,颇有些拿腔拿调起来,“不瞒您说,我就是当初端康皇贵妃派去马场游说的说客。”

    在场的人又是一个震惊,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秦瞎子那张脸,什么叫另眼相看?这会儿秦瞎子那对丑陋翻白的眼珠子似乎也满是贵气。

    “失敬。”冢本对秦瞎子一颔首。

    秦瞎子摆了摆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无须再提!现在是爷您的天下,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也就够小的糊口饭吃。”说完又是嘿嘿一笑。

    “放心,您会得到您应得的那份奖赏,那么秦桑,恕不远送。”冢本也像模像样地对他作了个揖。

    “谢谢爷您呐!您吉祥如意!”秦瞎子挪下了椅子,连连弯腰,这便跟了门口立着等待的军爷走了。他的四感再通达,也感觉不到身后冢本对军爷暗示的那个眼神。

    西郊,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扔在马场不远处的水沟里,这秦瞎子早晨还在天桥口若悬河地给大伙儿戏说慈禧,好在天桥耍把式的实在是多,没了个秦瞎子还有张瞎子,还有李哑巴,有的身怀绝技,有的骗吃骗喝,对老百姓来说,也就一逗乐儿,多谁少谁都一样。

    日侨会馆中,胡校不解地问:“何必要杀了他?”

    冢本眯起了眼睛,“我原本是备了三百晦元给他,不过那是假定他只是个市井说书的,错就错在他多嘴,告诉我他是那说客,既是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如今又知道了我在调查,他知道的太多了,你们韬国人有个词,叫做杜绝后患,我不能让他破坏了我的秘密调查。”

    胡校全身汗毛一竖,“这么说,冢本君是要把我也赶尽杀绝了。”

    冢本温和地笑了,抬手在胡校的脸颊上轻轻抚去,“不,胡桑,我会留着你。”

    他的眼神倏地又变犀利,胡校那稍稍落下半寸的心脏又一下窜上了喉头,他盯着冢本的眼睛,可冢本却看过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证据,他需要确凿的证据,白纸黑字的文件或是证物,影佐是不会相信一个天桥上说书瞎子的话的,这种人,一顿酒饭就可以收买来,让他说什么说什么,他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哪怕让那贺树强起死回生也要办到。

    鸡鸣寺机要室里,正是午休的时间,董知瑜应周碧青要求在教她钩线衫,这是以前在女校时的必修课。

    “这个花色可好?”董知瑜问。

    周碧青掂起那掌心大的一块,放在手中细细品味。

    “瞧你,看得那么仔细,这是要给谁钩?”董知瑜笑道,可问完了,自己的脸上也抹上了红晕,家里有件半成的湖蓝色线衫,一针一线的思念,那是给谁?

    “少来了,给我娘,她老人家要过五十寿辰!”周碧青睨了她一眼。

    正说话,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进门就嘻嘻笑道:“周大小姐,可想我啊?”

    周碧青狠狠白了他一眼:“想你?那我该找个大夫来替我瞧瞧脑袋。”

    那男人也不恼,看样子是惯了,仍是嘻嘻笑着,又瞅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董知瑜,“哎呀!董美人也在这里!我今天可是走了什么运?”

    原来自从新春茶话会上董知瑜献唱一首,男人们便私底下将她混称为“董美人”。

    董知瑜见他不正不经的,也就没搭腔,只勉强露出点笑意,算是回答。

    “你来干吗?”周碧青老实不客气。

    “周大小姐,你可真是健忘,我早晨打了电话来说了的。”

    “现在是午休时间。”周碧青敲了敲墙上的钟。

    “我的大小姐,你就通融通融,我从丁家桥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你看,下午还要跑趟特高课递档案。”

    “那是你的事,”周碧青嘴上虽然还不让,却已起身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是怀瑾的是吧?”

    “对!嘿嘿,还是周小姐对我好。”

    董知瑜目中一滞,却没有抬头,手中的钩针缠在线里,转了两下又取了出来。

    “知道我对你好,下回再来给姑奶奶带些好东西孝敬孝敬!”周碧青将上午就准备好的材料递给他。

    “那是自然!”男人仍嘻嘻笑着,“那回见!董美人回见!”

    董知瑜抬头对他笑了一笑。

    待男人走远,周碧青也坐回了小圆桌旁。

    “这什么人啊?我都不认识。”

    周碧青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鄙夷的声音,“军警处的刘长喜,混混。”

    “跟晦国人混?”

    “可不是!”周碧青压低声音,凑上头去,“看见晦国人啊,比亲爹还要亲。”

    董知瑜专注在手中的钩针上,“看,到这里要拐一下的,”顿了顿,“那他的晦国爹是谁?”

    “这个我倒不知道。哎,你再示范我看一下!”

    “这样,”董知瑜细细挑了根线,手指灵活一番,“他拿的怀参谋的什么东西?”

    “哦,生平履历,大概是晦国人要的。”

    董知瑜觉得也再问不出什么,另外也不想表现出对这事过于好奇,便闭口不再提起。

第一三八章 沦陷()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炮火随着节日的降临而渐渐远去,不,晦国人并没有消停下来过圣诞的仁慈与浪漫,他们只是在等港督杨慕琦的降书。

    下午四时左右,杨慕琦宣布投降,至此已有大批的英军战俘集中在中环,等待下一步发落。

    对方急急往东边偏楼赶去,那脚步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很是不同,怀瑾放慢脚步,而后一闪身藏进黑暗中,眼看着那人走进偏楼,怀瑾轻声跟了上去,那人仍然不住地咳着,短促而神经质,并不像是因生病而咳嗽,而只是习惯而为之,怀瑾只觉身体每个细胞都随着这咳嗽的声音轻颤着。

    咳声往二楼移去,怀瑾站在天井前细听,原先影佐房中那曲小调忽然传了出来,随即又消失,显然是那门被推开又合上,这么说此人是进了影佐房中不假。

    正思量,一旁房中走出一男一女,看见怀瑾站在那里,都朝她打量着,怀瑾知道,此时此地不宜久留,这便出门离开。

    千头万绪,她需要理清和求证。

    车刚停下,刘妈便打开了房门,看来她是一直没睡等着自己。怀瑾走下车,将手套除下,“董小姐醒了吗?”

    “醒了,我给她喝点鸡汤擦了身子又睡了,任大夫一直守到她醒过来,检查了一下说没大碍便走了,”刘妈边说边接过怀瑾的大衣和手套,“她一直说要等你回来,后来可能太虚了,我再去看时已经睡着了。”

    怀瑾点了点头,放轻脚步往二楼走去,推开门,床上层层叠叠的,已经将被褥下细瘦的人儿埋起,无碍便好,怀瑾想着,正要退身离去,那层层叠叠微微动了一动,接着,一张依旧苍白的脸蛋从中升起,支着肩膀,艰难地半坐了起来。

    怀瑾依旧将手搭在门上,就那样看着她。

    “影佐祯昭找你了?”虚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中听着清透而空灵。

    怀瑾跨进一步,关上房门,“是。”

    “有麻烦吗?”

    床离门口太远,听出对方话音中的吃力,怀瑾走近床边,“暂时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董知瑜身上那件白绸睡衣上,那是自己的衣服,一定是刘妈拿给她穿的。

    董知瑜看见对方目光所落,脸上微微透出一点红,睡在怀瑾的床上她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刘妈拿这睡衣给她的时候她原是不肯穿的,无奈刘妈坚持,而自己也确实不能穿着白天的衣服睡下,这才勉强给换上。

    “我……谢谢你。”她原是想解释这睡衣的事,可又觉得多余,便换成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算起来,这已是怀瑾第三次救自己了。

    怀瑾并未接她的话,今天的行为,不光是董知瑜,就连自己,也严重违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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