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归-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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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瞒天沐寒光()
琳娘搁下杯箸,浅笑嫣然地望着三皇子李奕,比之琳娘的满眼幸福,坐在前席的二王妃韩秋嬏便有几分戚戚然。温荣微微抬起头,余光漫过韩秋嬏那执着团扇却在不经意间轻颤的手。
温荣舒展眉头,不作理会,转头看着琳娘问道,“三皇子那翡翠杯盏里盛的可是梨花酿?”
琳娘杏眼微睁,颇为诧异,捂嘴低声笑道,“不想荣娘还能识酒,隔了这远的距离,便能由香知晓是何酒品,平日可是藏的深了。”
温荣轻摇团扇,斜睨了琳娘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么远的距离怎可能闻出何酒香,平日里我亦是不吃酒的,纵是闻到了也不知是何名酿,先才是瞧见了那翡翠杯,才作此猜测。”
琳娘听闻愈发好奇,“这翡翠杯和梨花酿可是有典故。”
温荣解释道,“梨花酿在江南颇为出名,酒香醇而不烈,适宜江南气候,只是在中原一带不甚流行罢了。早年我居于杭州郡时,许多酒家酿制少量梨花酿,但凡酒家新酿了这梨花酒的,必然在酒铺子外悬挂滴翠似的青旗,翡青可增添酒色,映得梨花酒分外精神。大户人家里讲究的就会配上翡翠杯,正如杭州郡里有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
“是了,想来‘葡萄美酒夜光杯’也是这个理。”琳娘颌首,又说道,“我先前还以为那梨花酿是奕郎自己琢磨出的点子。不想是杭州郡早有的。若是寻常的酿酒之法也罢了,却不知奕郎着了什么迷,极是讲究。酿酒用的白梨花必须是春分日子时半放的花苞,说是如此才能保有梨花清香,虽麻烦,可酿出的酒品确实味极醇香。”
丹阳公主听言亦来了兴致,凑趣地顽笑道,“三嫂回府了与三哥说则个,既然是我等不曾瞧见的新鲜玩意。又是杭州郡特品,怎么也得舍一坛出来。不若就做了哪日温中丞归家的接风礼,我等三人可挑了日子一道去温府品佳酿,两位嫂子可赞同丹阳的提议?”
琳娘先忍不住笑起来,倒也不觉得丹阳的提议有甚为难。遂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而温荣听闻李奕所用梨花是春分日子时半放的花苞时,心神一凛,心下疑惑顿生。记忆中酿造梨花酒的方子,是她前世入宫后才告诉李奕的,前世后宫的生活太过无趣,她闲来无事,才会子时守在梨花树旁,静待春分日梨花绽放,而李奕在品尝了她酿的梨花酒后大赞妙不可言。
李奕定也依稀记得前世里的事情。只是不若她的清晰和完整罢了,既然只是零星碎片,或许于李奕而言就如梦境一般。她也不必过于自扰。
丹阳见温荣兀自出神,推了推,问道,“荣娘怎么了,可是高兴坏了。”
温荣回过神来,抿嘴笑道。“丹阳可是调皮,怎能唆使琳娘将三皇子的佳酿随意赠人呢。若是令三皇子不悦了,该如何是好。”
丹阳笑道,“五嫂自是不了解三哥,三哥是最不会吝啬好东西的主,儿时五哥与我瞧中的宝贝,三哥二话不说便送于我们了。”
温荣笑了笑,不再接话,抬头就见李奕稳步走至圣主与王淑妃案前,随着修长挺拔的身姿缓缓拜下,清澈明朗的声音响起,“儿三郎谨祝阿爷阿娘福绵安康,圣朝于阿爷福泽之下,举国皆和,风调雨顺,百姓泰安,岁岁如今朝。”
圣主于上席微微颌首,眉眼威严,可望向李奕的眼神却满是慈爱,缓声道,“好,将某书房的跃鱼葫芦赏奕郎。”
宾客席上微有声响,温荣虽未曾见过跃鱼葫芦,却有听阿爷提起过,是一只刻金跃鱼和多子多福纹的名贵葫芦形玉器,睿宗帝颇为珍爱。
温荣微抿嘴唇,跃鱼跃鱼,可是鱼跃龙门,过而为龙之意?
李奕躬身道,“儿谢过阿爷。”
睿宗帝颌首道,“奕郎当兄友弟恭,平日里多帮助你大哥,不怯不惧,理于朝政,心系天下百姓。”
王淑妃眉眼娇柔,轻声道,“三郎当谨记你阿爷教诲。”
李奕举杯躬身,自是不喜不悲,神情未见有异,“儿定不负阿爷之意。”
说罢李奕举杯,仰首一抿,翡翠杯中晶莹剔透的梨花酒便见了底。
圣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我李家儿郎不但要能提笔安天下,驭马骋沙场,在酒上也不能输于他人啊。”
李奕将拳头大小的翡翠酒盏放至铺红缎的托盘中,张口正要说什么,身形却忽然一颤,右手紧紧拽着胸前衣襟,笔墨雕琢般的俊眉拧在一起,随着一声闷哼,嘴角竟是有血溢出来。
在旁伺候杯盏的宫婢一声惊呼,吓的将托盘和翡翠杯都碰在了地上,随着几声脆响,整个旖澜厅都乱了起来。
王淑妃脸色煞白,早顾不上何礼仪,连声传唤医官。李奕身子摇晃,已是无法站稳,眼见就要摔在地上,二皇子李徵和五皇子李晟即时起身相扶。
圣主的表情先是震惊,回过神后显出极大愤怒,曲掌重重拍向案几,目光冷冷地看着一众宾客,而后主动扶起王淑妃朝李奕走去。
李奕的眼神已越来越涣散,模模糊糊地瞧着越走越近的圣主,极虚弱地张口唤了声“阿爷”,便彻底晕将了过去。
圣主挥手令二皇子和五皇子退至一旁,命内侍和宫婢将李奕送入内殿。王淑妃泪水不断滑过脸庞,虽极担心,却未大声喧闹和哭喊,更未在圣主面前求给她母子一个公道,只是软软拜倒,请求先行离开旖澜厅,前往内殿陪伴,得了圣主准允后,王淑妃未做停留,径直离开。
谢琳娘亦是满心担忧,先才李奕中毒晕倒时,谢琳娘便猛地起身想冲上前去,此举将温荣吓了一跳,忙拉着谢琳娘低声安慰,叮嘱琳娘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琳娘朝温荣摇了摇头,未与温荣多说什么,任由宫婢将她扶进内殿,随王淑妃一道守在李奕床榻旁。
温荣垂首沉默不语,她担心谢琳娘误会了什么,先才她分明交代了桐礼,不知是否中间出了差错还是有其他缘故,现下还是祈祷三皇子平安无事吧。
端阳宫宴自是无法再行进下去,可没有圣主吩咐,旖澜厅里无人敢擅自离开,众人大气不敢出,旖澜厅里一片死寂。
太医署里医术最精湛的几名医官都被带到了兴庆宫内殿,医官用针灸稳住了李奕性命,再准备用药催出体内余毒。
圣主亲自到内殿陪了会李奕,又安慰了王淑妃和谢琳娘几句后回到了旖澜厅。
李奕暂无性命之忧的消息传到旖澜厅,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亦有少许人颇觉失落,厅里终于有了些许声响。
圣主自高背黑檀坐塌上直起身,满眼冷意地看着下首的太子和二皇子,整整一盏茶的工夫,圣主一言未发。
才恢复些生气的旖澜厅再度陷入极度的压抑紧张中,众人漫说喧哗议论,便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轻微。
睿宗帝拳头收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颤声呵斥道,“反了,反了,竟然有人如此胆大,敢在某的眼皮底下下毒,今日之事某必将彻查。”
就听‘砰’的一声,睿宗帝一拳砸在雕盘龙石纹的紫檀案几上,茶碗与茶盖被震得哐啷作响。
羽林军照睿宗帝吩咐,将兴庆宫团团围住,除了防止有人进出,亦是要将下毒之事封锁在兴庆宫内,确保除了参加宫宴的贵人和重臣,再无更多的人知晓兴庆宫里发生的事情。
温荣默默地坐在下席,垂首抿唇,如此封锁消息看似家丑不可外扬,实际却是因为圣主尚有顾虑,哪怕床榻上中毒昏迷不醒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温荣略微抬头,小心地看向太子等人的方向,太子神情漠然,眼神中偶尔闪过几丝轻蔑和幸灾乐祸,二皇子则十分淡然,看不出悲喜,而晟郎明显十分担心,蹙紧的眉头令温荣颇为心疼。
感觉到温荣的目光,李晟转头朝温荣点了点头。
约莫小半个时辰,有大理寺卿和医官至旖澜厅求见圣主。
原来那毒是下在梨花酒里的,但梨花酒是三皇子李奕从临江王府带入宫中,如此细算来,要么是在临江王府内,要么是在酒坛送入兴庆宫或端入旖澜厅的途中被下了毒。
内侍传了尚食局的人问话,确认由皇子带入宫内的酒品,都有尚食局的官员试食,绝无不妥。
至旖澜厅传话的医官揖手恭敬地说道,“启禀圣主,下在三皇子酒里的是西域蝥毒,十分凶险,所幸圣主福泽天下,三皇子又吉人天相,蝥毒未及侵入五脏六腑,便有削弱之势。”
医官此言一出,旖澜厅内众人极小声地议论起来,丹阳更是惊讶,靠近温荣低声道,“荣娘,听闻西域蝥毒极其凶险,少量便可夺人性命,三哥无性命之忧真真是侥幸乃至于万幸了。”
温荣心头滋味杂陈,指尖微凉,眉梢若隐若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论李奕心里将琳娘放在何位置,好歹他活着就好,如此琳娘和琳娘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依靠,她也能有几分欣慰了。
“是了,三皇子确实是吉人天相。”温荣颌首认同丹阳所言,心下的疑团逐渐清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弦虚半月空()
西域蛰毒温荣不陌生,前世有妃子企图用西域蝥毒的异香害她性命,她能躲过蝥毒,亦可称之为侥幸。
丹阳满面忧色,喃喃自语,“究竟是谁如此狠毒,竟要取三哥性命,难不成真是”
“丹阳,事关重大,我们莫要胡乱猜测,便是有想法,也别说了出来。”温荣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朝丹阳摇摇头。
丹阳叹气道,“以圣主的脾气,今日若是不能有个说法,我们是要被困在兴庆宫不能回府的。可我也想尽早将那凶徒揪出来。”
自李奕中毒已有一个时辰,温荣踞坐在席上一动不能动,早觉得十分疲累,好在宫内顺藤摸瓜查个案子不难,很快有内侍押着两名浑身是伤,路也无法走的宫婢进入旖澜厅。
梨花酿是由三皇子的亲信送入兴庆宫,再由尚食局官员试食,确认酒酿无毒后再由这两名宫婢看管。
两名宫婢在拷打下始终不肯承认下毒,最后内侍监去查了宫人文牒,发现其中一名宫婢早前是在东宫服侍太子的。
听到内侍报出宫婢的出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太子。
由于前几日德阳公主到临江王府大闹,所以太子与三皇子不和甚至结怨的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
三皇子品性才情有目共睹,如今势力更是日渐益盛。太子不聋不盲,在如此形势下必然有极大的危机感。
如此太子十分有可能下毒谋害三皇子。以除心头大患。
眼见旖澜厅内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太子狠狠打了个激灵,明白所有人都误会他是下毒凶徒了。
太子先前面上的幸灾乐祸消失不见。虽惶恐却还不至于茫然失措,只跪在地上,言之凿凿地申辩道,“阿爷,儿臣绝无谋害三弟之想,那东宫里婢女千数,每日皆有人事往来。漫说儿臣未指使此贱婢下毒害三弟了,往日更是见都不曾见过此贱婢。事有蹊跷。定是有人妄图借此等巧合陷害儿臣。儿臣冤枉,还请阿爷明察,莫要令儿臣陷入不仁不义之境地,还儿臣一个公道。”
睿宗帝看着太子的眼神。愤怒里透着哀痛。未待圣主开口,厅里有三品重臣站出来替太子说话。
只见吏部尚书等太子一派的朝臣跪在地上一力谏言,执意言此案疑点重重,断不能因一名宫婢的出处,便断定此事是太子所为。
旖澜厅不复先前的沉静,变得嘈杂起来,太子一派朝臣明白,此局若输了,太子就彻底不能翻身。可相对的。非太子一派的朝臣是不依不饶,要求严惩,否则法将乱将无以治朝纲。
睿宗帝深吸口气。靠回紫檀矮塌,微阖眼觉得十分疲惫。
睿宗帝对朝臣间的争执闭口不予理会,心潮却是汹涌。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在市井间是件大欢喜的事,可放在皇宫里,就难免手足之乱萧墙之祸了。
睿宗帝心下有数。若下毒之事真为大郎所为,他必不能轻饶。大郎的太子之位本就已摇摇欲坠,过去是他念及同长孙皇后自幼便深厚的情谊,念及太子李乾是他和长孙氏最疼爱的嫡子,而且幼时也曾聪慧进取,十分讨人喜欢
事到如今,过去的好再无济于事。
不论大郎今日是否残害手足,就是论平日的德性,也让他这当阿爷的心痛失望,早操碎了心。
哀其不争,哀其不知错不知革面进取,现如今的行径愈发下三滥。
李乾枉费了他这做阿爷的心意和期许,若他执意坚持不重立太子,将来二郎、三郎、五郎必不可能从旁辅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