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3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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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琰挺胸。
又被萧琮瞪一眼。
“你是何时知道的?”这个很重要。
萧琰没有隐瞒,说得细致清楚:
“我从乌古斯汗国回来以后,就有怀疑。但真正确定是去道门之后,见到姊姊。之前生出怀疑,是因为蔷薇。长治三十二年的时候,阿兄记得不?那年初子静嫂子入门,我们河西军打了胜仗从吐蕃回来,姊姊也恰好从道门回来见父亲。在清宁院时,我说十二月要去长安,问姊姊要什么礼物;姊姊说,如果我有喜欢的蔷薇,就送她一枝。”
蔷薇……萧琮眼神一凝。
“我那时还不知蔷薇的涵义,只当姊姊终于有喜欢的花了,很欢喜的应下。到了长安之后,阿兄知道的,发生了很多事,送花的事就搁下了。直到从剑阁再入长安,太子在册封礼上苏醒,成功击溃反对派的阴谋,我才有了清闲,想着姊姊要我送‘我喜欢的蔷薇’,必定有含义在内,我不能糊里糊涂的呀。就在崇文馆里查阅有关蔷薇的书籍,但没有所获。我想阿娘应该知道花语,但阿娘的想象力,嗯,比较丰富——之前我在书院时曾问过千山学长,学长回去问了莳花的长辈,说蔷薇有相思的意思,我那时觉得姊姊肯定不是这意思,怎么会是这意思呢?但还是别问阿娘好,阿娘没事都能想出事来……那岂不是,对姊姊不好,对哥哥也不好。”
萧琮想起那位十一姨母的禀性,心里一时好笑,阿琰有这种顾虑完全不是瞎想。
“后来我就去了乌古斯了,没时间再想这个事。等从乌古斯回来,还是对蔷薇之意不解,但应承了的事不能拖着,就只好去信问阿娘,有什么隐含的意义。我想着,写信问阿娘总比当面问好。”萧琰清澈又缓如溪流的声音说道,“阿娘信中说了豫章公主与第二任陆驸马的事。——阿兄知道那位陆驸马的身世吧?”
萧琮眸子更深,茶圣陆驸马……他如何会不知?
萧琮成为世子后,就要接触《世族秘录》,上面记载的都是不扬于世的秘闻,包括皇室和世族的,其中一章就是有关于豫章公主和第二任驸马陆羽之事。他眼眸黑沉,说着秘录里的记载:“豫章驸马陆羽字鸿渐,吴郡陆氏家主嫡三子,幼时八字奇特,需与亲人分离而养,两不相妨,年二十五破煞可归,是以出生后未上家谱,周岁满就送佛寺养。将满二十五岁时,却与豫章公主成亲,遂为家族所弃。世人以为陆驸马是佛寺收养的孤儿,实则身世被隐下,不宣于世间。”
因为豫章公主和离的前任驸马,就是陆羽的嫡亲二哥。
萧琮又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让自己静心。
蔷薇,蔷薇!
豫章公主假借的那首诗!
萧琰已经说起那首蔷薇诗的典故:“乐天相公写过一首蔷薇诗,感怀他年轻时的恋情……后来豫章公主题了一句给陆驸马:‘花开将尔当夫人。’问他——君欲否?敢否?”
萧琰说到这里顿住。
萧琮抬眉,一向清雅的眉竟透出两分锋锐。
他黑幽幽的眼中暗潮滚动,没有问妹妹:你欲否,敢否?
清寒如冰的声音道:“你继续说。”
萧琰说道:“四哥记得那年么?你病愈之后,头回巡军,顺道送我去静南军参军,在去庭州的沙漠戈壁上,遭遇龙卷风和东海刺的刺客伏杀,姊姊掉下悬崖,我去救人,在崖洞里误坠地下河,发现孙先生的遗骨。姊姊就是在堕崖的时候,因危境激发,明了自己的感情。上崖后,就对我疏远了。我那时觉察到姊姊在疏远,却不知缘由,心中还很伤感,觉得姊姊待我不好了。之后我就和阿兄、姊姊分开,去了静州,没来得及去探究姊姊为何疏远。再之后,阿兄都知道了,姊姊入了道门,和我们来往越来越稀少,只有书信相通了。”
萧琮“嗯”一声,之前他脑中往事闪过时,就已经回想起来。
那些他曾经疑惑的事,晦涩不明的事,此时和萧琰的话一一印证,就完全清晰明白起来。
沈清猗对他的疏离就是从庭州戈壁起。
从那之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肌肤之亲。
她毅然决定去药殿,应该也是要冷一冷,静一静。
但那年八月她回到萧府,再离去后就寄了莲子信回来,道和离之意,想必心中已明确无法忘情于阿琰,只能和离。
萧琰说:“后来我回看姊姊与我的通信,字里行间透着亲切和闲心,却不亲昵,毫不逾越姊妹情分,我完全觉察不到她的感情啊……哪里知道呢?”知道她对自己情意深种。萧琰愁着眉苦着个脸,“阿兄说姊姊心里有人,我那时还在想:姊姊到底喜欢的是谁,让她那么难过,要是我知道了,一定要狠狠揍他!”
结果……她是要揍自己吧。
萧琮嘴角微抽,心里有种莫名的欢乐,类似于幸灾乐祸的感情,心道:叫你雷劈阿兄,先劈你自己,活该!
他端起茶汤喝了两口,只觉滋味甘醇,心中舒爽了。
“继续说。”
他一边喝着宁神静心的茶汤,一边听萧琰述说她进入道门后,对沈清猗的感情经历。
那是从亲情河流跨入爱情河流的距离。
萧琮关心的重点已经不是沈清猗钟情他妹妹的事,而是妹妹对沈清猗是怀着怎样的感情。
是以前的亲情太深刻,迷惑了阿琰的心吗?——让她以为对沈清猗的感情可以转化为爱?
爱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是不是爱,这必须分清楚。
萧琮沉默了良久,问妹妹:
“你真的爱沈至元?”
不是误当亲情、疼惜为爱?
萧琰听到兄长改口叫清猗“沈至元”,就欢乐的笑起来。
她的眉毛飞扬,有着青春的鲜活,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眸却是澄静而认真的:
“阿兄,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她说道:“就好像,心中有千丝万缕缠绕着,每一丝缕都浸了蜜,心口的每一次跳动,都浸绕着蜜。心被缠绕着、束缚着,却甘之如饴。宁愿时时刻刻被那人缠绕,一刻都不想分离。一离开,胸口就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心塌了一块。而见到她,就觉得心圆满了,齐整了。蔷薇在她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蔷薇最鲜妍;莲花在她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莲花最清姿;草色在她裙边摇曳,我觉得草色最旖旎。就好像,天地所有的美景,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更鲜活,更绚丽。整个世界都好像绽放了一般,无比的瑰丽。岁月长河,波光流金,因为她的存在,每一次漾动都是温柔了时光,惊艳了我的岁月……”
她的音色清澈干净,又缠绕着柔软,就好像清澈湖面上柔柳细丝拂波的缱绻,又透出欢乐明媚的喜悦,就好像春三月里泉水叮咚而下,欢悦的歌唱。随着她娓娓道来,纯净剔透的眸子明亮生动,比任何时候都绚丽,似乎有鲜花在里面绽放,又似有溪水潺潺,清冽如甘泉,从心底汩汩而出。
萧琮无比清晰的肯定。
他的妹妹,真的爱上了沈清猗。
那是已经入心的……深爱。
萧琮忽然心酸嫉妒。
他的妹妹,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上的珍宝,竟然被人夺了心去!
心里又涌上忧伤。
他和阿琰年龄相差近十岁,初见她的时候,她是那样小的一个小人,琉璃样的纯澈干净,又像阳光一样的明媚,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想要护着这个孩子。他爱护着她,为她的成长欢喜,为她的坚持欢喜,为她的本心如初欢喜,她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心头珍宝,又当了半个女儿去疼爱……可自己的珍宝要被人夺走了……
萧琮忽然觉得岁月已老,心已沧桑。
他的妹妹,要被别人抢走了!
那个“别人”还是他的前妻。
这是怎样一种心酸。
忽地生出家贼难防的感觉。
萧琮心酸嫉妒心痛,还有对“别人”的咬牙切齿,那滋味真是难以言尽。
自个悲伤了良久,他眸子黑幽幽的看着妹妹,声音幽幽凉凉的,“阿琰有了新世界,就不要哥哥。”
萧琰睁大眼,“那哪能啊!正因为有了阿父、阿母、哥哥,我才能放心的拥抱新世界呀。因为我的后面永远有你们。”
“这话……还算中听。”萧琮从牙缝里说出这几个。
萧琰欢喜道:“那阿兄,你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萧琮故作不知。
萧琰转过身去,从衣衫内袋掏出那枚定情的约指,摊在手心给阿兄看,“阿兄,我跟清猗约定了一生。”
“!”
萧琮被惊雷劈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你你,”萧琮怒得嘴角哆嗦,“沈至元不修武道,即使入了药殿,最多不过百二十年,你如何能与她约得一生?”
难道她死了,你还要为她守着?
萧琮比最初听说沈清猗钟情的是自己妹妹时还要愤怒。
“阿兄,清猗已经入道了。”
萧琰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笑意。
萧琮高张的怒意一下如鼓起的皮囊般被针刺破,惊怔后道:“入……丹道?”
“是。”
道门对沈清猗入道的消息守得很严。
萧琰轻声说道:“我离开道门之前,清猗已经准备晋阶绿丹境。她的神识,已经是宗师境了。还经过了道门的淬体,就算以她现在的境界,也拥有洞真境宗师一样的寿命。以清猗的天赋和悟性,想必晋阶先天也是可期的。”
萧琮按下了额角,这个消息震惊太大,默算沈清猗入道门的时间,心里便挺无语了,这得是怎样妖孽的资质?他和沈清猗夫妻数年,深知她才华天纵,只是为人清淡不喜欢高调,萧琮有时心想她若不是嫁入萧氏,宰相也是做得的,只没想到她在丹道上也是这般天纵之才。
他心想:如此,配阿琰还挺合适。
他一直觉得自家妹妹是最好的,认为哪个世家的儿郎都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但若是……沈清猗……
萧琮心里恍惚了,竟会觉得这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行!他心道,不能这么轻易的同意。
迎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萧琮双眉一抬,神色冷寒的说道:“我若不同意你待如何?”
萧琰目光滞了一下,却没有心痛伤心的样子,眼神明澈又平静,“我离开道门时,就跟清猗说过:若是阿兄不同意,我就等阿兄十年。”
“十年?”萧琮轩眉。
“是。”萧琰坦挚的说道,“我不能负阿兄,也不能负清猗。亲情是情,爱情是情,我必做到两全。十年,是给阿兄平静心情的。想必十年后,阿兄已经能够接受我们了。”
萧琮嘴角微微一牵。
十年。
这个回答他还算满意。
他的妹妹,不是没良心的,有了爱人就忘亲人。
他心中已松动了,却抬眉质疑道:“十年,你能忍?沈至元能等?”
“能。”萧琰平静又语气坚定的道,“两情若是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若十年都忍不了,等不了,那说明我们的情也没那么刻骨。纵然十年相思不得守,但能换来家人的接纳,那是值得的。”
萧琮心里点头,沉着眉没有说话。
萧琰执壶给兄长和自己斟了一杯酒,抬杯道:“阿兄。”
萧琮沉默片刻,抬起酒杯,饮了。
萧琰眼中绽出喜色,眉开眼笑道:“谢谢阿兄成全。”
萧琮轻叹一声,神色松缓了下来,说道:“世间唯真情可贵。阿琰,我终是希望你好好的。沈至元配得上你,她的为人性情,我也是放心的。你的生命终将漫长,有一个能陪伴你永远的伴侣,那是极好的。岁月荏苒,我们再爱你,终将离你而去,唯有爱人,会伴你永远。阿琰,哥哥希望你活得快乐,幸福。其他那些,都不重要。”
有什么能比至爱的亲人过得好,更重要?
萧琮经历了洪水之灾,目睹了无数□□离子散,更知道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
萧琰喉头哽咽,眼睛已湿润,应道:“是,阿兄。”
她有着这样真切爱着她,又心胸阔达的哥哥,是人生至幸之事。
萧琮却又笑道:“我这里好过,父亲那里却不是好过的。”
父亲若知道沈至元为了得到阿琰,才这般筹谋算计,只怕更要糟心了。
萧琰唉声道:“父亲对清猗成见太深,一时转不过来。”又眼睛亮亮的,“时日久了,父亲就知道清猗的好了。我用水磨功夫磨,总会磨得父亲心软。”又眨眼道,“其实阿父心肠挺软的。”
萧琮好笑。河西大都督“心软”?——河西军民都要掉眼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