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九夜梦-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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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抿起来,转身回去。
在路口跟导游汇合,她大概是刚才跟杉本通了电话,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看到天戈回来面色才回暖。他们一起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六安才回来,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沉默地回返,到了房间天戈终于忍不住问她“刚才怎么了吗?”
六安想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熟人,没有追到。”
天戈“哦”了一声,两人无语地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电视,频道还是中国的频道,看来对方也做好了准备工作的。不过谁有心情去看那个无聊透顶的电视剧在演什么。
八点,杉本带着她的儿子过来,六安强行让自己的阴眼打开,看不真切,但是他的身后的确没有冤魂,只是有一些黑色的絮状物体漂浮在他的身边。
六安凌空一抓,那些东西就像是有实体一样被她捏在手里。
像是蠕动的小虫逐渐钻进她的皮肤里,本来无精打采的小孩顿时就觉得身体感受到房间里的热度。
“妈妈,我感觉好了很多。”他抬头对着杉本,不可思议道。
“非常感谢六安小姐。”她这才真的相信六安有这个本事让家族平静下来,额头贴到地上朝六安磕了一个头。
“嗯,其他的明天再说吧。”这就是让她们出去的意思,两人再三感谢着退出房间。
六安这才捂着手呻。吟了一声,她的皮肤下像是有一窝黑色蠕虫在蠕动,只有她自己能看见。慢慢地顺着她的皮肤往上走,那种冰冷的感觉简直是把手冻在冰箱里一般。
天戈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把她的手握住,果然冰得入骨。他朝着她的手呵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搓。揉让暖意渗入皮肤底下。
“好点了吗?”他动作不停,得空抬头看她的表情。
六安的感情很迟缓,她自己也知道这点。拥有的常常是失去了以后才觉得惋惜,心里才会有麻麻的痛感,钝痛,一下一下地,直到她把那个人忘记以后才会好一些。
她对这里有一种莫名地恐惧,在天戈为她擦手的这几分钟就问自己。
如果这时候天戈死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重锤一般砸在她的胸口上,为什么要这样想?不会发生的,她会把他保护的很好。
另一只手却有了自己的意识,摸上他的脸,挨着分明的颌骨蹭了几下。天戈突然侧头把她的手夹在颌骨和肩胛之间,小动物一样柔顺地蹭了蹭。
然后六安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犯了一个错,她不该把天戈一个人留在那里,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天戈,那之后的几十年是不是又会在懊悔中度过?
“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说完话,天戈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然后继续搓着她的手。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她问他。
抬眼,对视。
他知道她是说真的,“可以吗?”
六安点头,“不过太多了,你挑一些你感兴趣的问。”
把她柔软的手放回她叠跪着的大腿上,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可是那些之前困扰了很久的问题现在一个都说不出口。除了我以外,你有其他男人吗?你是什么人?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六安鼓励地看着他。
“你有……其他的男人吗?”
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六安愣了一下,点头然后摇头“有过,但是现在只有你。”
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你会不会抛下我?”
“如果我找到我弟弟的话,会的。”
“他跟你失散很久了吗?”天戈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或者是男人的占有欲?或者是她想要补偿他?
“嗯。”
天戈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眼睛盯着她。那些关于她本身的反而没有怎么问。
情之一字困扰多少人,六安知道他的想法,不过不问就算了吧。
“找到他你会开心吗?”
如果是现在肯定会,她才把长生的容貌和他们之间的过往记起来。她欠他很多,欠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欠他一份心甘情愿的婚姻,欠他无偿付出的爱,欠他一次长生。
她欠他的,把她自己抵上去都不够。
所以他想要什么,她都愿意给他,就像当年他对她那样的。
点头。
**
六安去到杉本现在住的地方,是个依山而建的别墅,侧边还有一条人工造的溪流,寂静的可怕。
大白天的竟然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的声音可以理解,这里只住了他们一家,但是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就太诡异了。杉本让儿子去了寄宿学校暂时待着,她领着六安走到别墅中。
这里的仆人见到他们以后都躬身行礼,然后各做各的事。
走遍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
可是就是没有才让人觉得奇怪,她家族中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是意外死亡,不可能没有阴气在这里。
“你家人的骨灰都供奉在哪里?”
“在乡下的老房子里。”
六安拇指搓着食指,“带我去。”
“现在吗?”
“现在。”
司机载着她们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乡下,杉本家族在整个村里都是非常出名的,地势比起市里的别墅有过之而无不足。典型的日本战时的大户人家,仆妇穿着和服迎上来。
“小姐您回来了。”仆妇一边热情地上前问候,一边从杉本手里接过她的风衣。
“祖父现在睡了吗?”她问。
六安心中一动,面无表情地转过去“你爷爷没有死?”
这样的话很突兀,仆妇不满地看着六安,而杉本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跟六安说清楚,不过这很重要吗?
“是的,祖父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但是这些年寻到名医一直在乡下静养。”
六安点头,继续打量这房子。
阴眼,不开也得开了。
闭上眼粗略地看了一眼视线范围内,依旧是没有阴气在的地方,干净到让人生畏。
“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的驱鬼人?”
“这个”杉本看了一眼仆妇,仆妇得到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并没有。”
听到她们的对话,六安继续往前走,杉本将她带到祠堂里,那里供奉着长辈和死去的亲人的灵位。
祠堂内阴森森的,虽然一直点着灯,夏夜的热意在这里却完全消失了,没有一点阴灵的感应。
“没有鬼。”她轻轻开口,“这里没有鬼。”
“那为什么我家族的人会死这么多?是二支的那些人做的吗?”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人为的。”
好像就陷入了迷局,有人在这背后操控一切,但是毫无线索。
“把你家里人都叫出来我看看。”
杉本立刻交代了身边的仆妇,家里的下人们很快在庭院内聚集起来。
六安闭着眼扫视他们所有人,也没有异状。
还剩下两个人没有见到面。
“带我去拜访一下你的爷爷,和他的那位医生。”
“好的,可是我祖父现在已经睡觉了,能否请您明天再来。”
六安摸了摸怀里的符纸,点头,的确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准备,但是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安。
两人正要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
“请留步,是六安小姐吗?”
?
☆、不老不死愿
? “请留步,六安小姐是吗?”
六安的脚步停下,衫本京子惊喜地越过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孩子一样的欢快。
“常岛先生!”她惊呼一声,跑到对方的面前。“您什么时候来的?”
六安转过身,见到对方的脸,神色不明。
“不好意思,六安小姐,这就是我爷爷的医生,常岛野。”她一手伸出来给六安介绍对方,可她忽略了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六安的名字。她们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常岛先生?”
六安的眼眶在路灯的阴影下黑洞洞的一片,像是一个孔洞。眉毛微挑,唇角带着森冷的笑意。
“你好。”
“你们认识吗?”京子疑惑地看向两人。
“六安小姐可是我的故人。”
他沙哑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奇怪的喜悦,故人的音调和其他字都不一样,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六安心中恶心,但是面上不显。笑意消失,冷凝地麻木地看着对方。
“恕不奉陪。”说完就要往外走,衫本京子这时候意识到不对,连忙走上去拦在六安身前。
“六安小姐请留步。”两人的声音一起响起来。
六安完全不理,她没有心情再管这些事,这个人的神色和姓氏在她脑海中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这笔钱不要也罢,再者,看这两人的熟稔程度,恐怕也不会去害衫本京子。
认出那个人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些事情是怎样的,这种恶心的事也懒得管,她要走,又是谁能拦得住的。
不过对方也没有上来拦她的意思。
“六安。”
六安的脚步一顿,面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六安。”机械的冰冷的,可是也是熟悉的。
六安转过身去,对方就站在常岛野身边。穿着消失前的那套衣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没有焦点,木楞楞地看着远方。
“这是你做的?”她的眼睛从僵直的鸢尾身上移开,“你把她从我身边偷走?”
其实根本不需要对方的答案,现在看来也走不了了,对方这样欺辱她,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这个阴谋根本就是针对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鸢尾,你过来。”
常岛野满是皱纹的脸五官挤在一起挤出一个令人恶心的笑容,毒蛇一样森冷,“你以为你能叫走她?”
鸢尾果然没有动弹。
“跪下”,对方说。
其实他不用说话,这样只是一个形式,一个侮辱六安的形式。鸢尾丝毫没有犹豫,双腿一曲硬生生砸在地上。
没有血流出来。
“鸢尾,过来。”
六安没有理睬对方,眼睛只是看着鸢尾。
“过来。”
洋洋得意的常岛野正想说点话让六安不痛快,但是眼角瞥到跪在地上的鸢尾身体似乎真的有异动的时候,他又在心中念了几遍咒语。
鸢尾埋着的头越来越低,身体也承受不了言咒的力量越伏越低。
六安又叫了鸢尾一声。
与此相对的是常岛野心中不断重复的咒语。
六安就站在几米开外等着鸢尾,看着她在常岛野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每走一步,鞋底跟石板的摩擦都会带起一阵焦臭,她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一点点靠近六安。
“这不可能!”
常岛野歇斯底里地大吼。
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不是为了衫本京子的安危,而是他欠她的,鸢尾的生命。
鸢尾终于走到六安面前,她比六安高了一个头,身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腐烂的气息,浑身都是瓷白的颜色,没有瞳孔,一直以来都悉心打理的长发现在却像是枯草一半没有光泽,极其脆弱。
“我带你回家。”
极爱干净的六安毫不在乎地把手放到她的面颊上轻轻抚摸,她的脸就像是木板一样干硬,再也没有活人的弹性。
她木头一样支棱在六安面前,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露出渴望被爱的神情,再也不会为她做可口的蛋糕,为她做所有一切的杂务。
六安让她长大,一直以来受到照顾的却是六安。
当初的不告而别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却没有想到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她实现了多少人的痴心妄想,却不能成全自己。
她捋了一下鸢尾额前的头发,鸢尾的眼睛缓缓闭上。
“衫本小姐,请离开这里。”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问为什么,衫本京子当时就想迈开腿往外跑,可是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抬头看六安,对方的视线和常岛野的对上。
衫本转头去看常岛野,对方露出血腥诡异的笑容。
“京子,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跟你爷爷在一起吗?现在有机会跟他永远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话音刚落,祠堂的大门砰一下打开,一阵强烈的带着腥味和臭味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她挣扎着往那边看。
她那位年事已高,常年都坐在轮椅上的祖父,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在地上,四肢和腹部完全贴地,唯独他的头九十度地立起来,满是褶皱的脖子被拉得很长,嘴边还有透明的涎液。
“京子,京子,衫本京子”
鸟兽学舌一样说着话,每次说一遍,他的头就摇晃一下,第三遍说完,就好像有了意识一样猛地转向衫本京子这边。
衫本京子看见他黑洞洞的干瘪的嘴,里面的牙齿锋利得可怕。
尖叫,剧烈挣扎。
“救命,救命!常岛叔叔,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