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谋妻厚黑学(一本「男」念的经之一)-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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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算用这两个月时间安排退路,趁着出府卖字画的空档寻一处不引人注目又隐密的宅子,先下订金住上半年,等她和离的风波一过再带弟妹出城,找个民风朴实的小镇定居,买屋置地入新户,自给自足过起地主生活。
而她也不会真要了管公子一千两画资,能得七、八百银子已足够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够用就好,顶多缺银子时她找个教书的差事,当个女先生。
一些大户人家十分乐意聘请学识渊博的女子到府中教授自家女儿,不求精,但一定要拿得出手,识字是必须的,能写一手簪花小楷更好,学问无穷尽,多学无妨。
「唉,你这人真是死脑筋,我有催你吗?犯不着赶在一时,春日有春日的美景,夏季有夏季的热闹,秋桂冬梅各有各的风姿……这样吧,一季两幅画,画上一年,来年换个场景再画上七、八幅。」瞧!春夏秋冬全包了,够她画个几年,东西南北十几个院子年年景色不同年年画。
再不济,还有京城内的高盛侯府和京城近郊的别院,够她画个十年八年了。
四季美景尽入眼帘……唉,她又何尝不想呢,只是身不由己啊。「管公子的厚意我在此答谢了,不过家中事繁,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开春后大抵要携家返乡了。」
「你要回家乡?」她不是城中人士?
「是的,家父家母坟头还在老家。」裘希梅面不改色的说着,其实她爹娘牌位供在祖宅祠堂,有族人打理。
为防丁家人事后追究,几年内她不打算回老家安家,她大伯母陈氏已容不下他们这房,若真搬回去了也会想办法将他们赶走,就怕他们和她儿子争产、争爵位。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管元善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着幽光,似是不在意的闲聊两句。
她犹豫了一下。「一弟一妹。」
「我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排行老二,你以后也别管公子、管公子喊得拗口,直接叫我管二哥或元善哥哥吧!」嗯,这样才对,别显得生疏了。管元善对收了个妹妹乐得很,自觉是聪明的做法,有了兄妹的称谓才好插手管她的事。
「这不合宜,我只是个作画的,不敢高攀,此事万万不可。」裘希梅百般推拒,非常时期她不能再旁生枝节。
对她而言,管元善的示好等同麻烦,在她谋划离开丁府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她遇上的是不容人拒绝的狂徒,这个大麻烦还真是丢不开,我行我素的巡抚大人开口威胁。
「别忘了作画的银子还有大半在我手中。」他眯起眼,笑得很贼,很有狐狸的狡性。
「这……」说到银子,她的骨气就灭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裘希梅不是英雄,却也被黄白俗物逼得不得不低头,她需要这笔银子。
「希儿,你该喊我什么?」他得意地咧开一口白牙。
一句「希儿」听得她心惊胆跳,暗暗警惕。「管二哥厚爱,梅希不敢不从,委屈你了。」
接下来是安静的作画,没人再发出声音,静谧的风悄悄吹过,扬起几撮水瀑般青丝,灰石与枯木自成天地,跃于画布上,一点一点的灰白枯荣成形,覆雪中有抹绿意。
一笔一划的沙沙声不断,一截枯干染上茶色,乍看无奇的庭院一角在笔墨的渲染下竟出人意表的别有意境,仿佛漫长冬夜将尽,枯木逢春再现枝叶繁盛,太湖石的石缝间也钻出嫩嫩的绿草,春风起,花儿风中摇曳……「你们说二公子是不是犯傻了,他怎么耐得住性子一动也不动地看人作画,我们该不该请个大夫来瞧瞧?」有病要及早医治,拖到药石罔然就晚了,夫人她……
一想到「和善亲切」的侯爷夫人,莫晓生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面露惧意,额头还冒出汗来。
文师爷瞧着不远处的两人,眉头不由得一蹙。「是有点不对劲,不过你敢当着二公子的面说他病得很严重吗?」
「这……」看似好商量的大人跟他娘一样是恶鬼级的,惹不起呀!
「不打紧,病着病着就好了,两个人看起来挺登对的。」另一位幕僚楼西园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起风凉话。
「登对?!」
所有人都抽了口气,后脑杓直发麻,牙根隐隐发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巡抚大人。
可是视线一落在作画的画师身上,那清雅飘逸的秀丽玉颜,镶着琉璃珠子般的水瞳,远山为眉,不抹而黛,鼻若瑶柱,挺俏无瑕,朱唇含丹,水润丰盈,好个美人儿。
哟,好像还真的挺配的?
「姊姊,你可以出屋子了吗?」早慧的裘希兰一脸忧心的扶着姊姊的手,小声的问。
看她人小鬼大的模样,裘希梅不由得好笑的笑出声。「病久了也要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府里的人就要疑心大夫的医术不佳,又要给姊姊喝很多苦得要命的药了。」
那些药不会致命,只是多了几种伤身的药材,她们也真长了本事,连大夫也能收买,直接在药包里加料。
为了不到三年后那场死了无数百姓的瘟疫,裘希梅特意让人去寻了几本医书来,她一有闲暇便埋首书中,钻研用药、配药,也尝试着去辨别药材与其药性。
若说当个大夫还不够格,她不会诊脉,不过医书看多了,一些简单的病像头痛、胸闷、风寒这种也能自个配药,不用假手他人。
可是一遇到攸关生死的大病她就没辙了,真要生了重病,半路出师的她只敢配药给自个儿服用。
其实她专注的是瘟疫的疗方,虽然她重生前已成功找出抑制瘟疫的方法,可她觉得不尽完善,还能做得更好、更有疗效,还将一日三服的汤药制成便于携带的丹丸。
裘希梅始终耿耿于怀未能救回弟妹,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收集药材,即使此事还要许多年后才会发生,但宁可有备无患也不愿事到临头再来措手不及,错失救助的最佳时机。
世事难以预料,非人力所能及,例如前一世她根本没遇过像管元善这般厚颜无耻的赖皮汉,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人陆陆续续出现,几乎将她所知的命运扭转成不可预期的未知。
她很不安,似乎有些事悄悄地变了,而她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因此她藏在床头底下的双层红漆小匣里,下层是银票和三十几两碎银,上面一层则放着各式伤风、头痛等药丸的小瓶子,一排十只白瓷瓶,共两排二十只。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有靠自己才万无一失。
「不吃药,很苦。」吃过苦药的裘希竹小脸一皱的吐吐舌,那嘴里的苦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是呀,药很苦的,姊姊就是不想吃药才走出那满是药味的屋子,让其他人晓得姊姊好得差不多了。」药是三分毒,就算不服,光闻那味儿,胃口也开不了。
她现在每隔两、三天出府一次,管元善明知她不用午膳却总变着花样弄来各种糕饼和汤食,说是待客之道,逼着她非吃不可,把她喂养地脸颊丰润,气色鲜活,让长了点肉的她无法再以生病为由装出病恹恹的模样欺瞒丁府上下。
有谁看过生了病的人还胖了的,根本唬不了人。
「姊姊,这样我们要去见眼睛往上吊,很凶又爱骂人的婆婆吗?我不喜欢她。」裘希兰嘟起小嘴。那是她最最讨厌的人。
眼睛往上吊,又凶又爱骂人的婆婆……她在心里一叹,笑得苦涩。「没关系,你不用喜欢她,当她是蔫了的黄花,今儿个是除夕,府里的人都要聚在正厅团圆,我们不能不去。」这是最后一次了,算是离别前的团聚。
「喔,那我忍耐一下,不会和她吵架让姊姊让做人。」哼!不过是一个晚上嘛,她能忍。
「希兰……」她失笑,但心底也涌上一股心疼。
她的妹妹呀,太懂事了,让她不忍心她再受丁家人的苛待,嫌贫爱富的婆婆性子尖酸刻薄,见人穷便口无遮拦挖苦几句,全然不给人留颜面,也无当人长辈的风度。
「姊姊,你放心,我会很乖的,乖乖地吃完这顿饭,以后我也会照顾姊姊。」
姊姊当人媳妇很辛苦,她不可以给姊姊惹麻烦。
「我也乖,姊姊。」不明就理的裘希竹也凑兴地往前一挤,八颗洁白的小米牙笑得好开心。
「好,你们都乖,过两天姊姊买糖给你们吃。」裘希梅蹲下身,动容地一手抱着一个搂住贴心的弟妹。
「姊,我想爹,我想娘了,他们不知道好不好……」裘希兰抽着鼻子,忍着不哭出声。
「想爹,想娘,好想好想……」裘希竹也是。
「我也想,可是……有姊姊陪着你们呀,爹有娘陪着,不用担心,他们现在一定在笑我们哭鼻子,大过年了还哭哭啼啼,不象话。」她用力搂紧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眼泪往肚里吞。
她想到去年的除夕,他们一家五口人坐在厅里,妹妹穿着一身嫣红夹袄,镶兔毛小袄裤,头上扎了两根小辫子,一支流苏珠花插在发辫间,可爱又俏皮的直晃。
弟弟是海棠红的大棉袄,一双羊毛小靴,奶嬷嬷捉弄地给他了绑了根冲天辫,他儍乎乎地乐得直笑。
爹和娘相视一笑,将最肥的两根鸡腿夹到弟弟妹妹的碗里,又挑出鸡肚下的嫩肉放入她碗中,一家人学着北方人的围炉,说说笑笑地吃起饺子、醋溜大白菜,看谁咬到包在饺子内的铜板,这一年就会过得顺顺利利的。
最后希兰、希竹睡着了,没跟着守夜,娘抱着他们回屋睡觉,只有她和爹相对品着茶,等着夜一寸一寸的流逝,迎来新年的鞭炮声。
她记得爹当时略带感慨的说,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她的聪慧好学必能考上状元,就算倾尽身家也要培育她成材,不让大伯母瞧不出庶出的子孙,他们的才能不输嫡出。
说着说着,爹心事重重地喝起酒,语焉不详地说着今后要吃点苦了,他想辞了学士府的差事。
那时她想,王启王大学士对人很好呀,是个见人就笑的老好人,为什么爹不做学士府的谋士了?
只是她没机会问出口,因为爹醉了,而她也永远没机会问,几个月后爹带娘到庙里拜观音,回程的途中,拉车的马儿不知被什么吓到忽然发狂,前蹄一扬往前狂奔,整辆马车因而失控翻覆。
娘当时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爹虽然一息尚存,但拖了三天也去了,临终前艰涩地嘱咐她要照顾好弟妹,以及把一口木匣子埋入地底,永世不得挖开。
「嗯!我不哭,娘最坏了,抢我的糖渣渣。」裘希兰抹抹眼泪,她要欢欢喜喜的,明儿个给爹娘上香。
「希兰最乖了,过两天姊姊带你到街上逛逛,啊!希竹也乖,给你买糖葫芦和雪片糕。」这两个小的也闷坏了,该带他们出去透透气,门风不正的丁府不利幼儿成长。
握着软软的小手,一手牵一个的裘希梅更加下定决心,她一定要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丁府,她的弟弟妹妹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要将他们带离这个污秽地。
姊弟三人手牵手来到正厅门口,要入厅才将手松开,两个天真可爱的五岁娃儿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都乖巧温顺地跟着姊姊后头。
由于男女是分桌入席,以十六扇鸡翅木香茅耕作图屏风隔开成两处,男人一边,女眷一边,但因为希兰、希竹还小,所以和裘希梅坐一桌。
丁家人口旺盛,从丁旺海这一代分家后,成为家主的丁旺海有一妻四妾,正室鲁氏只出嫡长子丁立熙。
陶姨娘生了庶三子立风,庶长女思媛;胡姨娘生庶次子立行;叶姨娘有一女思盼,为庶次女;年仅十七的水姨娘才过门不到一年,无子。至于其他的通房和别人送的侍妾则没资格上桌,另在偏厅置上两桌席面,不用到前头伺候。
「怎么又把这两个小拖油瓶带出来,不是让人送了几个菜去偏院吗?孝期未满出来触什么霉头,真是晦气。」鲁氏一张嘴不饶人,忍不住要奚落几句。
年十五的裘希梅结的是百日亲,也就是在父母过世百日内成亲,否则要等上三年才能满孝。
当时嫁妆不多,裘希梅已为鲁氏不喜,加上又多了两个吃白食的拖油瓶,她更是没好脸色,对他们总是冷眼相待、冷嘲热讽,还一度想过要退婚,后来是为了丁旺海官场上的名声才不得不让人进门。
不过裘希梅一成为丁府长媳,鲁氏的手段就出来了,不仅爱摆架子故作官夫人的派头,借着婆婆的名头要媳妇立规矩、洗手作羹汤,更动不动指桑骂槐,苛扣小姊弟的吃食及日常用品。
裘希梅便是在冰天雪地里被罚跪在鲁氏房门口三个时辰才受了风寒,让人能钻得空子暗害她。
「娘,吃鱼,这一道川草鱼有强肝、祛风湿的功能,您的肝火旺,能降一降,老寒腿的风湿毛病也能略有改善。」裘希梅温言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