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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春归何处-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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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将来南巡时可以去扬州看看!”
  “一事无成,我这个皇帝也不好意思出去玩”她顿了顿,声音突然雀跃起来:“到了!”
  他随她下了马车,抬头望去,东缉事厂的黑匾于骄阳下熠熠生辉。
  他不知刘璃为何心血来潮要来此地,当下也无二话,只跟在她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东厂,却丝毫不能不以为然,这里不如他想的那般光鲜,一砖一瓦甚是陈旧,门内位列两旁的黑衣番子个个面无表情,古朴的佩刀别于腰后,就连空气中都隐隐传来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卓云见了他们二人,小腿肚子一阵抽筋,陛下带着皇夫过来这是成心给他们督主心里添堵的吗?还好督主今日不在厂内,不然他可承受不了自家大人的雷霆之怒。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陛下,属下已经派人去寻督主了!”
  “无妨,朕不是来找他的,你们东厂以前办的卷宗都放在哪了?”
  他一顿,道:“在档案室。”
  “朕要看!”
  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档案室的钥匙都是由赵初年掌管,现下他不在京城,陛下可否等上几日,待他回京,属下即刻让陛下需要的卷宗奉上!”
  刘璃冷笑一声,负着手围着卓云绕了一圈,看他的眼神就跟钻到他心里去似的:“卓二哥,你别骗我了,欺君之罪你可是担不起的!”
  这丫头,越来越不好唬弄了!
  卓云也是人精,当下立刻跪倒在地,恍然大悟般说道:“属下记得督主因前日要改制东厂,初年便将卷宗都搬了出来查阅,都放在督主住的院子里了!”
  她淡淡道:“带路!”
  卓云此刻也顾不了许多,示意了一个眼神给属下,随即领着刘璃并沈遥芩前去薛审房中。
  ?

☆、牵扯

?  薛审住的院子在东厂西北角,她走到深处转过一个月亮门便是,刘璃还是公主的时候便来过东厂,只是那时她也不过在东厂的前厅徘徊了一二而已,从未深入其腹地。
  院子不大,也无什么花花草草,只在院中种了一棵梨树,梨花已经开败,白雪一样的堆了满地。同样堆满一地的,还有一沓沓,一箱箱的卷宗,许是放在档案室久了,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就住这?万古的那套宅子他也没去住过,只寄住在这小院内,这里有什么好的?比仁寿宫还不如的地方。
  想起仁寿宫,她脸色一白,那晚的画面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被翻红浪,鸳鸯锦帐。
  她摇摇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蹙眉转头问道:“通泰七年到十年间的卷宗在哪?”
  她不知道那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但是从她与薛审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来推算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三年。没错,她就是想看看这案子,薛审说的是一回事,她自己不亲眼看看,始终无法死心。退一万步讲,薛审说的都是真的,凭什么要他们三人来背负上一代的恩怨呢?
  沈遥芩注视着刘璃,她脸上此刻闪过的那丝情绪太快,太复杂,他隐隐约约生出一丝不安,这个姑娘,他的妻子,庆朝的皇帝,是他能把握得住的吗?
  卓云对着这一地的卷宗也有些犯难,他在东厂一不管后勤二不管内务三不管办案刑讯,只负责侦缉,浩瀚如海的卷宗,没头没尾的他怎么找?况且东厂办的那些案子九成都是见不得光的,翻出来被刘璃抓住马脚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他就带着几个番子在一堆卷宗里翻翻找找,往往一本看上好半天才丢开,刘璃知道他们是在拖时间等薛审过来,她今日出宫前就派人传了口信给他,让他去西山给徐依人送御膳,一时半刻他根本就赶不回来。
  她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端着杯六安瓜片细细茗着,望着卓云那群人忙来忙去。
  日头渐斜,满地染黄。风卷着梨花吹到她脚下,她抓起一把深深嗅着,风吹的她的裙裾飞扬,她一下一下荡着脚尖看着卓云一脸无奈地搬来几叠案卷放在她脚边。
  他擦擦额间的汗:“陛下,通泰七年到十年间的都在这了!”
  “你们退下吧!”
  “这…”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是不是需要朕下旨,二档头才会乖乖听话?”
  “东厂听命于陛下,卓云不知好歹,是微臣管教不严,微臣愿意领罚!”
  她扔掉手中花瓣,抬眼望去,嘴角噙着一抹讥笑:“薛督主御下不严又岂止一个卓云!”
  薛审立于月亮门下,幽深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璃,梨花皓若白雪,模糊了二人面容,三日未见,他却觉得自己好想她。
  一城风絮,满腹相思,繁花落尽,一身憔悴。
  他大步踏入院内,跪倒在刘璃脚下:“陛下想要看卷宗,微臣自当亲手奉上,陛下不该屈尊来此处的!”
  她用脚踢踢那堆卷宗,语气淡漠:“督主既然来了,就将那卷宗拿出来吧,也省得朕去找了!”
  他跪在地上半响,最终抬首看向刘璃,眼里是隐忍的漩涡与暗涌:“陛下可否屏退旁人?”
  “见不得人啊?”她哂笑。
  他沉默不语,到叫刘璃面色也沉了下来,未几,她看向沈遥芩:“遥芩,你先去前厅坐坐,我一会就过来!”
  沈遥芩眉头微微一皱,视线盯在薛审身上,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他一走,卓云也带着一帮番子走了,方才还挤挤攘攘的院子一下空了下来。
  薛审也无二话,起身绕过刘璃脚下的书卷,径直进了屋。
  刘璃气得脸都白了,跟在他身后,一句“薛审,你真无耻!”刚刚骂出来,就见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掏出一纸发黄的案卷递到她手边。
  “在这里!”他静静望着她,被骂了也不反驳,眼神柔和得像明朗的月光。
  她避开他的视线,接过案卷,不客气地坐到书案后,翻开细细看着,又有一杯冒着热烟的瓜片放在她手边,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
  一刻钟后,她放下案卷,眼神平静地刺向对面男人:“我该叫你什么?薛审还是顾慎之?”
  “通泰九年,扬州顾铭、傅应恭等人结党上书,俨然以疾风劲草自居,止图博一己之名,致陛下颜面无存,东厂奉诏将其下狱,后顾家人心生不满,多有怨言,为正风气,杀一儆百。”
  短短数十字,一笔带过,风轻云淡。
  她却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杀一儆百,这四个字其实便已足够。
  东厂的案卷正如其名,简短凝练,却裹挟雷霆之力,所到之处,万物俱灭。
  通泰九年那一夜的惨状,她即便没有亲见也能想象的到,东厂罗织罪名,诬赖良民,而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为什么不销毁?不怕暴露真实身份吗?”她将案卷握在手心,敲打着案沿:“还是督主大人要日夜察看,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血海深仇?”
  他绷紧嘴角:“有想过毁掉,只是…我瞒了你那么多,不想再让你失望。”
  她心头火起,抄起茶盏就往他身上砸去:“你心心念念想着报仇,如今仇报完了,就想快快活活跟我长相厮守,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他不躲不避,任由茶盏重重打在额角上,顿时红肿一片。
  她楞了楞,刚刚抬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冷冰冰问道:“原来的薛审呢?”
  “死了”
  她气急败坏:“你又害人性命?”
  “我当年不过一个落魄的少爷,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害人?”他垂着头:“反正如今无论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你说是我杀的那便是我杀的吧!”
  她快被他气死了,明明被他欺负的人是她,他这幅受虐小媳妇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啊?
  “你给我说实话!”
  “他在宫内不堪内监们侮辱,跟着采办的太监出宫想回老家,路上露白被歹人害了性命,我那时刚到京城,身无分文,见他那身袍子还算光鲜,打算扒了去当,后来发现他是太监,跟我长得又有几分相似,就顶了他名头进宫。”
  怪不得当年她赶都赶不走他,他千方百计要离开内官监,就是怕自己身份曝光,后来离开她去东厂恰好避开了三年一检,但是…她心里咯噔一下,瞪圆了眼睛,僵着脖子,冷哼道:“你跟杜蘅厮混那么久,怎么她没发现吗?”
  他僵了片刻,艰难开口:“我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未除下衣裳。”
  她与他隔着一张书案,黑黝黝的眸子深若寒潭,辨不清情绪,半响后“刺啦”一声黄花梨木椅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拖拽声,她大步向门口走去。
  须臾,腰腹便被人紧紧箍住,抱住她的那只手又热又硬,她索性放弃挣扎,冷冷问道:“怎么?一个晚上还不够?”
  薛审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松了手后退几步,脸色煞白,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她冷冷哼道:“薛审,解决仇恨的唯一方式就杀戮吗?”
  “是吗?”他自嘲一笑:“我还以为…”
  “对你余情未了吗?”她此刻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刻薄的话加注到他身上:“你少自以为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刘璃快步走到月亮门下时,前方数步远是沈遥芩束手而立的颀长身影,见她向他走来,弯起的嘴角荡出温暖的弧度,她余光瞥见身后那抹失魂落魄的人影,向他伸出手:“回吧!”
  也不知沈遥芩用了什么法子,刘璃修完婚假没几日再上朝就看见邹师诚,贺其芳两位老臣子杵在方庭正身后,脸上倒没什么不乐意的神情,她瞥了眼沈遥芩,勾了勾嘴角。
  “看见没,陛下上朝还要跟沈大人眉目传情,啧啧…”
  “沈大人濯如春柳,风光霁月,陛下爱慕他这很正常嘛!”
  薛审冷冷瞥了眼那两嘴碎的大臣,又望了望邹师诚,贺其芳这两个之前死活不肯来上朝的老油条,最后视线落在了沈遥芩身上。
  沈遥芩是翩翩佳公子,身世好,才学高,品德美,庆朝人提到都要竖起大拇指的人物,有他在的地方人群都会自动聚集过去,如沐春风,如临秋水。阿璃授他都察院御史一职,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为百官表率,便是对他的全然信任。
  都察院重新设立,原先由东厂负责的官员监察的职责便分了出来,东厂就好比被人砍了一条腿,虽然依然能震慑群臣,但到底失了底气。他被分了权,也比不上刚刚刘璃那一眼对他造成的伤痛。
  她的夫君是人人敬仰的君子,光华璀璨。
  而他呢?
  一身骂名,怙恶不悛,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的人,别人休想染指一分。?

☆、批红

?  治大国如烹小鲜,此话在刘璃听来甚是举重若轻,可真的轮到她来掌勺,油盐酱醋料怎么放,放多少,都是一门学问。
  她人生的前十年被弃在仁寿宫,大字不识,为君治国之道更是狗屁不通,如今半路出家,在杨太傅填鸭式的粗暴教学之下,倒也渐渐有点君王的样子了。其实她自己心里门清,她这个初学者,连门边都没有摸到,唯有勤勉才能补拙。
  所以当她在乾清宫前殿,命小太监将所有奏折从文渊阁搬过来时,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依然心里抖了三抖,满满三大竹筐的奏折压弯了小太监的腰,要知道她父皇通泰帝在位二十年亲自批的折子拢共加起来也不过数百而已,她打量了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突然生出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悲壮。
  那日她裁撤司礼监,收回批红权的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如今怎能被区区奏折给吓跑了?
  她视线望向跟在小太监身后面无表情的薛审,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陛下要看奏折,微臣虽能力不足,但求为陛下分忧!”
  是了,内阁有票拟权,司礼监有批红权,所有的折子由内阁先将意见写在小票上,夹在奏折里,然后交司礼监批示。论批奏折的经验谁能比得过薛审这个掌印太监呢?
  她初登帝位之时,也被薛审逼着去批了几日奏折,可她那时在干嘛呢?喝茶偷懒看话本,根本就没上心。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薛督主若是能力不足,大庆朝也就无可用之人了!”
  薛审目光沉沉地在她身上看了一圈,一言不发地从竹筐里翻出奏折放到她书案上。
  三大筐的奏折被他分成三沓叠在案上,垒成一小堵高墙,将她堵得密不透风,她坐在书案后,伸直脖子才能露出个眼睛。
  “微臣已经将奏折分好类了,中间是六部官员的奏折,左边是各地官员上报的奏折。”
  她指着右边那一大叠明显高出来的奏折,费力地看向他:“这个呢?”
  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弹劾东厂和微臣的奏折!”
  都察院的设立,东厂的失宠,朝廷上风向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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