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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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要好!”
那厢陈晟快步追上最先出去的沈从哲,不满道:“方才沈大人是何意?”
沈从哲但笑不语,正欲绕过他,陈晟又是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沈大人慢走!”
沈从哲轻笑出声:“陈大人,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不接着,往外推是何道理?”
“哦?还望从哲兄不吝赐教!”
“陈大人可知马顺是谁的人?”,未等陈晟作答,沈从哲又追问道:“那人又是听命于谁呢?再者,此次先帝被害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
陈晟到底是反应快,眼珠子朝奉天殿的方向转溜了一圈,恨恨一拍大腿:“那我更应该撇开,从哲兄你害了我啊!”
“若是陈大人甘愿邢部永远屈居东厂之下,大半辈子都这么被一个阉人压着,为兄也无话可说!机会稍纵易逝,陈大人甘为人后,此刻大可回去与陛下再周旋!”沈从哲摇头叹息,就要拔步走人。
陈晟急忙堵住他,恨不得给他鞠躬道:“从哲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索性都说了吧!”
“若马顺供出了薛审,则薛审死罪难逃,若没有供出薛审,薛审也逃不过治下不严的株连之罪,他一倒,东厂便不足挂齿,明日你只管当你的陪审,半句话都不要多说,就等着看场好戏吧!”
“薛审可是陛下的心腹!”
沈从哲带着点轻蔑地哼道:“一个小姑娘,何足为惧?”
“父亲!”沈遥芩已大步上前,半弓着身子,垂眸道:“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沈从哲重重哼了声,拂袖而去。
陈晟早有耳闻这对父子的关系,见此情景上前道了声辛苦,也便随沈遥芩而去。
刘璃心神俱殇,早已累极,众人一走,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便趴在桌上,埋首于两臂之间,正是昏昏沉沉之时,有人在轻声唤她。
“阿璃!”
她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薛审,直愣愣地,齐刷刷地,眼泪流了出来。
薛审默默看着她,片刻后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道:“你可以哭出声来,这里没有别人!”
她却咬紧牙关,背部一抽一抽的,哭湿了薛审大半个胸膛,他摸了摸自己新做的曳撒上面的莫名液体,一股酸沉悲伤便涌上来,淹没了后头即将出口的话。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伤心,反正…反正他们对我又不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可能…可能是因为他们是这个皇宫我仅存的两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以前我总是装着不在乎,不过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在乎的样子,如今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我长这么大还没亲口叫过他一声爹!”她说得断断续续:“刘家就剩…剩我一个人了!”
“不会,你还有我!”
她发泄了一番,吸吸鼻子,抬首皱眉问道:“马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曾经见过马顺几次,印象里他浑厚沉实,是个磊落之人,为何会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
他避过这个话题,淡淡提了句:“东厂与邢部向来不和,我想把马顺迁到东厂的牢狱里。”
她知道薛审素来是个护短的人,自己的属下怎么打骂都行,就是轮不到别人去指手画脚,她有些为难:“明日就要亲自审他,就先不急着挪地儿吧?”
“好!我今晚想去探探他!”
她知道他已经退了一步,马顺押在邢部,没有她的御牌任何人甚至陈晟都不可以接近半步,她脑海里闪过沈遥芩白日里的私语:
“马顺之举,薛审有洗不掉的嫌疑!陛下莫要轻信于他!”
情感与理智之间,她还是退让了,她定定望着他,幽幽说道:“我带你去!”
她没有知会陈晟,由薛审领路径直去了邢部,那守狱的牢头见刘璃拿出御牌,又谨慎地往帷帽里瞧,淡淡微光下,但见一十七八岁的明艳少女,还想瞧仔细点,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给吓得双腿一软。
“眼珠子不想要了吗?”
那身蟒袍曳撒,天下只有一人穿得,那人肯亲自提灯照路的少女是谁,此刻已不言自明,他匍匐在地上,连忙掏出钥匙递给那人,再也不敢抬头。
刑部的牢狱里薛审走得驾轻就熟,时时提醒着刘璃注意脚下,至最深处,掏出钥匙,将木门打开,对上马顺陡然激动的眼神时,身形一闪,现出刘璃。
“陛下!”马顺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羞愧:“罪民该死!”
“是!你是该死!弑杀君王,是为不忠,陷害主上,是为不义,视人命如儿戏,肆意残害生灵,是为不仁!像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之徒,朕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个人私仇不应凌驾于国法之上,你的罪孽会有报应的!”,她说得很冷静,可紧握的双拳,轻颤的身体无一不泄露出刘璃此刻的愤怒。
薛审在听到那句个人私仇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时,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对着跪在地上半响无语的马顺问道:“后不后悔”
马顺是条汉子,尽管对刘璃抱有歉意,却仍旧梗着脖子,一字一句说道:“属下不悔!”
“你原本可以杀了沈遥芩掩人耳目,为什么还要留他一命?”
刘璃震惊地望向薛审,他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若是这样,她该如何?
“我要寻仇的对象只有刘景业和刘珏,沈大人是无关人等。”
薛审对他直呼先帝和太子的名讳毫无反应,仍旧冷冰冰继续问道:“你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思绪纷杂的刘璃渐渐从薛审的问话里品尝出一丝不对劲来,这…分明是在借他的口给马顺顺坡下驴呢!
“他们害了我唯一的亲人!”
“哦?”他特意拉长了调。
“罪民是太原人,父母走得早,家里没个主事的,后来家道便渐渐中落,家中奴仆,远房亲戚见我家再无利可图,就如树倒猢狲散般,再也不肯上门,家中只余一个乳母操持家务!十五岁那年,我们变卖家产来到京城,在东厂寻了份差事,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淡淡过去!可是通泰十二年的时候,那时我刚当上大档头,第一件任务便是负责祭祀的护卫!”他说道此处,停了停,眼底泄出一抹柔光:“我那乳娘一心替我高兴,便到北郊来看我,哪知她从林间小路寻过来时,惊了刘珏的马,当场便被他一脚正中心窝!”
他说到这,喉咙已是沙哑,恨意却不减半分:“她积劳成疾,身子本就不好,哪受得了这一脚,当场便去了!可那刘景业为了隐瞒刘珏草菅人命一事,竟然诬陷她是刺客,让她曝尸荒野,我赶过去的时候,她老人家连尸骨都是不全的!当年若不是有奶娘,我这条命早没了,可她无辜惨死,我若不帮她报仇,我还是人吗?”
湿冷的牢狱里,刘璃对上马顺猩红的眼眶,不由得地打了个寒颤:“所以你一直等了十年才等来这个机会?”
他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刘璃转向薛审:“你想保他一命,是吗?”
薛审负手而立,了然地望了眼马顺,眉眼间一派沉静:“不是,他大仇得报,这世间再无可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微臣保不了他,也不会保他!我只是想让陛下明白,忠于自己内心,不杀无辜之人,他并非不忠不仁不义之徒!谁又愿意手染鲜血呢?总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这副超然淡泊的样子,倒叫刘璃心头浮起淡淡的恐慌:“薛审,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马顺大声疾呼:“督主什么都不知道!”
对着刘璃一双澄静清澈的眼,薛审稍顿了顿,他心头一松,突然不想瞒她了,于是便移开眼神,改口说道:“当初是我和他一起给奶娘收的尸。”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明知道马顺此去必然会取她父兄性命,他还是让他去了!
?
☆、咬痕
? 刘璃背脊漫过一层又一层冷意,而这冷意渗透进皮肤一个劲往她心底钻去,她不由得抱紧双臂,痛苦地看向他:“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们!”
“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微臣一非主谋二未动手,只不过把一切交给老天来做决定!”,薛审紧蹙眉头,欲伸手揽住情绪激动的刘璃,却被她侧身躲过,他心中骤然紧缩,眼里不透一丝光:“你的父兄不该死,他人的亲人就该死吗?天道昭昭,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过一命抵一命!”
刘璃被他突如其来的恨意惊得心中猛得一跳,半响,才哑声问道:“你做这件事前有没有想过我?”
马顺被他二人一会你一会我一会朕一会微臣的给弄得有些茫然,再怎么敦朴也反应过来这二人是生了嫌隙,当即磕头不止,声竭力嘶说道:“陛下明辨,督主确实不知我真的会动手,这一切都是罪民一人所为!”
“置身事外也是纵容!”,刘璃冷哼一声,转头问道:“他们死前可有什么话?”
马顺一愣,放低声音说道:“那碗茶里我放了迷药,火烧起来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感觉。”
是了,一切仇恨都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也唯有这熊熊业火方能烧尽一切罪恶。
她转过身,眼角划过一滴泪,打在湿暗的地板上,情绪层层叠叠:“人命关天,朕不会心慈手软!”
她哐当一声打开牢门,昂首大步向前,似乎这样方能将心中的阴郁与委屈甩在身后,可是身后总是有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一路跟着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她越发憋屈,终于忍不住出了刑部后,便迈开步子,狂奔起来。
薛审原本由着她在前面走,此刻一看她跑的方向竟不是回宫方向,连忙几步赶上来,伸手这么一拉。
原本他来得突然,她只匆匆换下龙袍,摘了冠,便这么出了宫,不妨薛审手上一使劲,她突然一顿,簪子一松,一头青丝便这么蜿蜒而下,柔柔顺顺地垂了一肩。
月光如帛,洒在她发上,如缓缓流动清水般的色泽,她不呼不叫,不推不阻,就这么静静站着,青丝覆面之下只露出小半边脸,泛着湿光。
薛审一愣,连忙松开还紧抓着她的手,皱着眉头问道:“你想去哪?”
他知道自己的口吻有多么的底气不足,多么的外强中干,可当下他唯有如此武装自己,才不至大乱阵脚。
她却倔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他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她有所回应,终于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长臂一捞,将刘璃带进怀中,劈头盖脸吻了下来。
她终于剧烈挣扎起来,一口小白牙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下,口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薛审沉了沉眸,不躲不闪,仍旧固执地紧密贴合着,缠绵地吸吮着,任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如此过了约莫有一刻钟时间,她方才渐渐平静下来,薛审将她微微带出怀抱,从袖中掏出一张素帕,细细为她擦拭着嘴上的血迹,刘璃望了眼他那惨不忍睹的嘴唇,眼中神色莫测,待素帕从她嘴上撤离一刹那,她终于开口说话:“自己擦擦!”
他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胡乱地往嘴上擦了擦,反倒让血痕晕得连白玉般的下巴上也沾上了。她实在看不下去,抢过来将帕子折了几折,踮起脚给他细细擦干净,最后在他快要溺死人的眼神里恨恨将帕子摔他身上。
“你想去哪?我陪你!”
她抬首望了望皎洁明月,心下黯然,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只觉得天地之大,却再也无处可去,宫中千门复万户,又有哪一扇门是属于她的呢?
正惶惶然之际,突然满头青丝被人拂起,她正欲转头,就听见薛审说道:“别动!”
青丝从他指间拂过,抬手间,已被他轻巧挽好,她望了望地上碎成几截的玉簪,好奇地往头上摸去,不妨手却被他拿下握紧:“留神又乱了!”
“朕原谅你了吗?”她气咻咻地作势要抽出来,不妨却被抓得更紧:“你这是大不敬!”
薛审俯身靠近,娓娓一笑:“再大不敬的事情微臣都做过!”
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伤痕累累的嘴唇之上,不由得心虚脸热,连忙跳开一步,埋头往前走,任他这么懒洋洋地在身后拉着。
“没有下次了!”
“嗯。”
月光将二人身影拉长,云淡清辉,天高地阔,然时光不会停驻在这一刻,却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刘璃回宫后,信手将绾发之物摘下来,却是一根琉璃簪子,中间用金线缠着,像是点缀,又像…这莫不是那根当初她及笈时被摔碎的簪子吗?
原来他一直保留着,旧物静静躺在她手心,失而复得的喜悦顿时溢满心房,不同于四年前她满心欢喜地戴在头上,四年后她将簪子珍而重之地放入梳张台的屉子里。
须信道,缘情寄意,有知音!
第二日是改年号为“顺天”后,也是新年第一个早朝,因着昨日在北郊那一场变故,朝臣们破天荒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