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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听君-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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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又赶了一日半的路程,直到第三天午后才抵达杭州城。
  自古苏杭便享有“人间天堂”的美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赞的正是此地。
  也怪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如水,这杭州临水,又有西湖点缀其中,自大宋定都临安后,城内便越发繁荣起来,走在街上就觉得四周笼着淡淡清新的水气。
  秋家在杭州自是有一处府邸,起先飞鸽传书回来通知了府内管家照料,眼下想来已是在门口张望等待。
  “这位公子!”
  还未行至秋府,那街上便有个乞丐端了碗上前乞求道:“公子行行好,赏些钱给小人罢,小人已经好几日没吃上饭了……”
  秋亦止住步子,垂眸一扫,这人身后还怯生生地站了个脏兮兮地小娃娃,看着他的眼神里几分期待几分害怕。
  “去去去——”小厮瞧他那手就将碰到秋亦,连忙伸手挥开,“哪儿来的脏乞丐,也敢来拦我们公子的路?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乞丐忙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连连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
  “罢了。”秋亦却蓦地抬手,“你拿几吊钱给他们。”
  “是,公子。”小厮一面点头,一面从包袱中取了钱,“看见没,这可是我们公子好心赏你们的,还不谢恩?”
  “是是是。”乞丐手捧着钱,含泪向他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大恩,多谢公子!……”
  秋亦静静看了一眼,略有些伤神的别过脸:“走吧。”
  听君悄悄回头瞄了瞄,身后那一大一小的乞丐还跪在那里,久久未起。
  如今北方仍是战火连天,这逃亡南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但朝廷似乎并没有想要收回汴梁的意思,尽管有岳家军奋力抗金,可官家却一味求和,贪图安逸。也难怪几年前常德会有钟相揭竿起义。
  还没走几步,前面的秋亦忽然停了下来,轻轻问道:
  “以前,你住在哪里?”
  听君呆了呆,不明白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静默了半晌,秋亦才回眸去看他,神色黯淡:“从前在汴京,你住在哪里?”
  她微微一怔,亦是沉默了良久,才抬起手来。
  ——潘楼街的三口巷子对面。
  “潘楼街……”似乎想起什么往事,他喃喃道,“我记得那里有家糕点铺,里头的藕丝糕倒是十分可口,不知你有没有尝过。”
  听君闻之便笑了起来。
  ——公子也喜欢吃那个?
  “怎么?”他有些不悦,“不行么?”
  听君含笑着摇了摇头,对他比划道。
  ——我娘亲也喜欢去那家铺子买糕点,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倒会做一点。
  “你会做?”秋亦笑了一笑,“挺好,一会儿回了府上,你就去做一些来吧。”
  杭州的秋府比不得常德的明月山庄气派,但同周遭房舍相比,亦是十分奢华。门口的张管家搓着手,来来回回在那儿转了好几圈,时不时望望街口。
  几日前就陆续收到书信,说是府上三少爷要往杭州来查账,从昨儿到今日,他已等了整整一天,因此前都是四少爷前来,也不知这三少爷长得什么模样……
  正焦虑之时,背后却被人拍了一把,张管家唬了一跳,回过头。
  “张伯!”那小厮笑眯眯一张脸对着他,浑身上下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张管家亦是笑道:“四儿!你可算是来了,这三少爷……”
  “三少爷我给您带来了,这位就是。”小厮将身子一让,摊手对着身后一人,“您看,这位就是咱们明月山庄的三少爷。”
  张管家依言瞧去,马车前,正有一人缓步走来,他身着竹青长袍,腰上坠玉,袖摆宽大,更衬得整个人俊逸出尘,器宇不凡。
  他呆愣一瞬后,便恭恭敬敬向秋亦作揖:“三少爷!”
  小厮忙也凑上来,替他介绍:“三少爷,这是咱们杭州府上的管家,姓张。”
  “嗯。”后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没仔细看他,就往屋内走去,只轻飘飘丢下话来。
  “把杭州当铺、酒肆和米粮的账册送到我房中,顺道晚膳也一并送来。”
  张管家惊异之余,出声答道:“是。”
  秋亦行了没几步,又不耐烦地唤道:“小四,还不带路?”
  “诶、诶!”那小厮忙不迭应着,“来了少爷。”
  正要走,又回身拉了听君对那张管家道:“张伯,把厨房腾出来给这位姑娘。”
  “噢。”张管家先是点头,继而又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听君,“这位姑娘是……”
  小四想都没想就道:“这可是咱们三少爷的通房大丫头,你仔细些照顾着!”
  听君当即脸上一红,本想要解释,不料那张管家却是分外明白地颔了颔首,朝他竖起拇指来,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君连连摇头,刚一面向他,还没等伸手,那管家就谄笑着对她道:“姑娘随我来,这厨房在那边儿——”
  ……
  *
  晚饭之前,听君就已将糕点做好。但又听小厮说秋亦尚在忙着看账,恐她进去多有打搅,故而一直到亥时初刻,管家才让她送过去,权当是宵夜。
  她倒也没料得秋亦到杭州头一天就这么拼命,想想这和他素来的性格有些不符,原以为他是要懒散几日才开始办正事的。
  房内,灯火通明,听君在门外站定,看着秋亦在案前神情认真地翻阅着账册,柔和的灯光洒落满身,她心中不由一动,瞧了半晌才轻轻叩门。
  秋亦抬起头,一见是她,方把账本放到一边。
  “进来。”
  听君端了托盘轻轻走进去,盘子里摆着的藕丝糕洁白如雪,上面还撒了几片桂花,芳香扑鼻。
  “卖相还好。”
  他如是说道,表情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听君将盘子小心搁在他面前,又从托盘里取了刚煮好的茶,仔细给他倒了一杯。
  ——这东西太过阴凉,公子要记得多喝些热水。
  秋亦也没搭理她这比划的叮嘱,只举箸挟了一块,悠悠咬了口,慢慢咀嚼。
  听君咬着下唇,盯着他的动作,又全神贯注在他脸上神情,像是生怕他一瞬就变了表情。
  ——怎……么样?味道,还好么?
  嘴中有股淡淡清香,口味甚是甜润,其实感觉……还不差。
  秋亦拿了茶来抿了一口,神色如常:“还好。可惜你做不出那家铺子的味道。”
  因见他也没有不喜的意思,听君倒松了口气,只微微一笑。
  ——我手脚笨拙,厨艺不精,勉强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倘使娘亲尚在,她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他忽然不再言语,拿着茶杯一言不发地把玩,眸中印着桌上的那盘藕丝糕。
  一别数载,这个味道,今日再尝,却早已物是人非。
  也亏得是在杭州,别处冬季哪里又寻得到新鲜的莲藕。
  “替我将床铺上。”
  听君回神过来,点了点头,转身走至床边,将那叠好的被褥轻轻摊开来。
  他将糕点推到旁边,又取了账本来看。
  灯烛明亮,耳中只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那纸上黑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秋亦终究是将账册合上,闭目养神。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睁开眼。
  “明日……去给你看看嗓子罢。”
  听君正把枕头摆上,因听他这一句,猛地转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
  秋亦仍靠在椅子上,波澜不惊地又夹了一块糕点,语气平常,不知是不是在为刚才的话解释:
  “我听闻江南名医甚多,正好也想见识见识。”

  第15章 【眼神医】

  第二日,天气阴沉,头顶罩着些许薄云,看着似乎是要下雨了。
  尽管如此,倒也没有搅了秋亦的兴致,午间用了饭后,便就带了听君往街上走。
  杭州的城市比常德更为清新一些,水流静静的从屋舍之下淌过,痕迹格外缓慢,比起北方的汴河显得愈加温软。
  那水亦是清澈见底,倒映着岸上吐绿的垂柳白杨,水巷小桥处处可见,乍一看去,眼中甚是舒适,连身上也不由轻松起来。
  街边叫卖的声音清脆入耳,那小玩意儿摆了满地皆是,听君正低头随意拨弄了一下那摊子上的一支玉簪,秋亦却悠然回过头来对她道:
  “你从前来过江南么?”
  听君缓缓直起身子,轻轻摇头。
  她十岁前一直住在汴京,后来因为战事缘故随家人到武陵寻亲,虽离江南不远,可一直没有空闲前来一看。
  秋亦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信手把她方才拿的那支簪子拈起,淡淡道:
  “我倒觉得江南很适合你。”
  听君斟酌了一会儿,笑着望向他。
  ——是说脾气么?
  “不全是。”
  秋亦朝那卖东西的小贩扬了扬:“多少钱?”
  “公子,一两银子。”
  他一面点头,一面从怀里摸了碎银放在那人手中,听君看得一愣,连忙上前拉住他。
  ——公子,这簪子……
  “和田玉雕的。”不等她手势打完,秋亦就将嘴角轻轻一勾,“做工马马虎虎。凑合着带吧。”
  他说罢,抬手便把这玉簪插入她发髻间。头上隐约感到丝丝冰凉,听君惶恐万分,急忙伸手上去想要拿下来,却不想秋亦神色不善地沉下声音来。
  “怎么,我给你的,你敢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气场太过强大,听君一瞬就收回了手,只怯怯瞧着他。
  ——这东西太过贵重,公子没必要这么破费。
  “上回那支簪子,你如何不戴了?”不料,他答非所问的这么来了一句。
  听君这才想起他提的,是那支收在房内的银簪,不由一笑。
  ——上次多亏公子帮忙,我怕再糊涂弄丢了,索性就不戴在身上。
  因听她如此解释,秋亦方缓和了些许神情,垂眸在她发间看了半晌,似乎颇为满意地颔了颔首。
  “你头上未免也太空荡了些,以后就戴着罢。等过些时候寻了好玉我再让人你给你雕个精致的。”
  说完,又补充:“你是我房里的丫头,往后穿戴体面些,也不至于丢了我的脸。”
  听君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偷偷拿手去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触感细滑温润。其实她不过是随手捡的一支……也未曾想秋亦说买便买了,即便他后半句听着生硬,但心里也禁不住感动。
  过了前面的石桥便是他们今日要寻的,那位医术高明的独眼大夫。听闻他青年时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因与人打赌输掉了一只眼,自那以后就一心专研医术,为人低调,手艺却十分精湛,杭州城内的百姓都喜去他那里看病。
  现下正值午后,桥上的人零零落落,河风吹得满面寒凉,听君正低头跟在秋亦身后默默走着。不想蓦地身侧有人出手一把擒住她胳膊,她登时惊了一跳,忙回头看去。
  只见旁边站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前面这人生着一把络腮胡须,手扣着她臂弯,眼目阴冷,而他身后那人衣着华贵,头发却略有些偏黄,双手环胸两眼含笑正盯着她瞧:
  “这位姑娘,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面?”
  听君刚想要拨开那人的手,秋亦却先她一步,一个手刀毫不迟疑剁下去,那人未看清他动作,只觉腕上刺疼,连忙松了手。
  “作甚么?”他一把便将听君拉到身后,袍子一甩,口气冰冷,“在下的侍女,和两位很熟么?”
  那华贵公子将眉一扬,看着秋亦的眼神里,倒不惊讶:“哦?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侍女?”
  瞧他这般表情,秋亦回头便轻声问道:“你认识?”
  听君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那人,抿着唇摇头。
  她的确对来者毫无印象,加之自己又是初到杭州,怎会有熟人。
  “她既说不认识,想来是二位认错了。”秋亦语言冷淡,也不与此人客套,只伸手拉了听君,转身就走。
  “告辞。”
  “公子并非杭州人士吧?”年轻男子在他身后出声而问。
  秋亦亦止了步子,微微侧目,脸上似笑非笑:“阁下不也一样么?”
  “哦?”那人略一扬眉,表情里倒带了几丝讶然。秋亦却只冷冷一哼,别过头去,仍拉着听君几步而走。
  “你!”络腮男子见他如此无礼,眉头一皱,作势就要追上前,不想却被身后那人拦住。
  “由他们去罢。”
  他笑得甚有深意:“早晚还会见面的。”
  眼看下了石桥,秋亦的脚步依然不曾停下,听君只能靠跑着才勉强跟得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在小巷僻静地方停了下来,松开手。
  听君微微喘着气,不明所以。
  ——公子……这么着急作甚么?又没人追着咱们……
  “你还没看出来么?”他双眉深锁,回头又望了望,脸色肃然,“那两个人,身材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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