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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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洪老五真是那条狗,最好在死之前把他拿住,不然要是被别人抢了先,真成了死狗,就失去了价值。”武伯英缓缓点头,心中佩服,见解相合,觉得刘天章也有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混乱。
师应山苦笑:“比较难,说不定,狗已经死了。”
朝墓坑里下王立的棺材时,武伯英控制不住,眼泪如出闸水般顷刻涌出来,和着汗水一起流进嘴中,咸苦酸涩。填土箍包,焚化纸货,武伯英把胸前的白花扯下,扔进了火中。可怜的王立,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干场没水,一定要把事弄大,才对得起他的死。对着灼人的火焰,他发誓报仇,不光洪老五,还有和此事有关的全部人。
师应山在墓场给雇来的人结清了利是,大部分人从坟上就四散了,自己人回到武宅。徐亦觉被侯文选灌多了酒,还在西厢房睡着未起,师应山让兼职账房给武伯英交账。武伯英一股脑交还,让他分谢帮忙料理的弟兄。师应山坚辞不收,推说这两天累了,带着人匆忙离开,各回各家休息。武伯英感激他的厚意,却没办法感谢,一直送到街口才回来。王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武伯英感觉非常凄凉,大大的宅子独独的自己,顺腿坐在堂屋口的闲凳子上抽烟,想事想人想命运。
罗子春几个帮着苦力收拾院子,拆了小席棚,打了临时灶台,洒扫了院子,竭力恢复原样。玲子跟着几个厨子里外忙活,洗涮碗碟,归置器物。清器租主赶来了马车,把碟盘碗盏拉走,又跑了一趟,拉走了桌椅板凳。武伯英只好站起来,让出屁股下的凳子,从冥想中返回现实,走到前院看手下们忙活,吩咐说:“你们几个,搬过来住吧,租的房子退了,租金就不退了。”
赵庸应声遵命,知道武专员既孤独又害怕,找人做伴。
武伯英又对罗子春道:“你的未婚妻,也住过来,给咱们做饭,工钱按你的工资水平开。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都要小心,也不能在外面吃饭,出入和执行任务,必须两人以上。我们专署,刚开张,实力弱,过个一年半载,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罗子春一愣:“她是个女的,住过来不方便,我们还没有成家。”
武伯英知他矫情:“你媳妇不是女的,还是个男的不成,没成家你就把家成了,东厢房给你们当新房。”
罗子春还想修正指令,徐亦觉从二门出来,酒饱睡足,志得意满,大声叫嚷。“事都弄完了?麻利,麻利!我刚打了个瞌睡,你们把人埋了,把啥都收拾好了。老武,不好意思,来给你帮忙的,啥都没弄。吃了一肚子,喝了一绷子,睡了一趸子。”
武伯英笑了:“你这顺便话说得很好,这就走呀,我还没给你泡茶呢?”
徐亦觉不觉得奚落,反倒反身朝回走:“走,泡茶,喝了酒,口渴。尝尝你的好茶,我可听说了,你家有你爷存的普洱。越陈越香,几十年,生茶都变熟茶了。”
重回西厢房,武伯英操持泡茶,徐亦觉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饮用,几盅茶下肚,说了些咸淡话,讲了点琐碎事。徐亦觉酒还没全醒,右手捏着“七”字佐话,劝他要看开,死人的事每天都有,只是迟早问题。武伯英知他先拿闲话垫场,一定有重要话讲,就应和着等他。徐亦觉终于说到了实质:“抗战时期,讲的是国共合作,要还像以前那么对付共产党,就要犯众怒挨臭骂。宣侠父失踪就是这样,为啥都这么怕你,就怕你把这膏药贴在面门上,尿脬打人,不疼臊气大。现在对付共产党,就是光盯不抓,光禁不止。”
“听你这意思,等着和我说话,就是要怪我了?”
徐亦觉被搅乱了话路:“没有怪你,我哪敢怪你。只是想给你表明,我们不可能干这事。你现在找出了洪老五,有可能弄这事。这号儿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怕人骂。为个烧饼都能要人命,管你是谁。只要有自行车,就敢下手抢。”
武伯英突然意识到,刘天章、徐亦觉不约而同说起洪老五,还硬向图财害命上靠,想把事情简单化。看似信任般的透露,却选错了日子,时间上犯了冲突。他们趁丧事一来,就觉得不仅友谊这么简单。超出了常理的好,就埋有特别的坏。虽看似毫无关联,但能感觉到联系,在用各自的方法,要引偏调查方向。如果分头也不如此明显,恰恰同时,似乎得了同一人指令,只是因为积怨没有提前沟通。如果之前,武伯英立刻就会想到蒋鼎文,但现在却隐隐感觉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到底是哪方力量呢,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呢,到底他们只是刺探还是参与了呢?处处是答案,也就没有答案。
午饭吃得早晚饭就开得早,玲子拿宴席剩下的材料,做了顿晚饭。到底是女人,麻利快捷,太阳还没沉到西山,饭就得了。几个青年干了体力活,肚子早就饿了,武伯英心中难受没吃下去多少,腹中也有些空落。安顿了王立身后事,他心中稍安,吃得很多。但是想起王立,心中还是可惜难受,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了。
武伯英看着玲子问:“我交代的事,骡子给你说了吗?”
玲子低头默默点了下。
“愿不愿意给我们来上伙?”
玲子又是低头一点。
“就是,你看多好,天天在一起,他也就安心了。”
玲子羞红了脸,罗子春傻笑着看看她。
武伯英吩咐他:“骡子,你一会儿送小玲回去,给两个老人交代下。她是闺女家,父母肯定操心,你让放心,一切有我。小玲过来住东厢房,你和我住西厢房,我看着你,出不了乱子。”
玲子脸红已经代表不了羞涩,连忙起身去了厨房。罗子春笑得更加开心,赵庸他们四个也跟着一起笑,捅捅打打,互相开玩笑。
武伯英又吩咐:“招子、梁子你们,今晚回去收拾,明早就搬过来住。你们四个住正房,不能对玲子失礼,她是你们的小嫂子。”
大家见武伯英话中含着滑稽,知道他心情大有好转,也都嘻嘻哈哈。罗子春拿筷子空做抽击:“谁敢给我媳妇翘辫子,我就把他手剁下来,叫小玲红烧了,给我就酒。”
彭万明建议:“头儿,咱安部电话吧,方便?”
武伯英不允:“方便啥?胶皮铜芯狗缰绳,方便大官半夜打电话,扽铁索叫狗?”
大家哈哈大笑,愉悦地吃过晚饭,趁着天光分头去忙,只剩下武伯英一人。他把躺椅顺在堂屋门口,躺上去喝茶想事。整个事件就如棋局,开始时简单,当头炮马上跳,越下越复杂,每步都有变化,每步都有新可能。宣侠父失踪就是棋局起手,后面加进了蒋介石、戴笠、徐恩曾等中央要人,接着加进了葛寿芝、张毅等特情老手,跟着加进了蒋鼎文、胡宗南、杭毅等地方要员,连着加进了刘天章、徐亦觉、师应山等干将,就连丁一、洪老五、何金玉这些人也牵扯其中,棋子越来越多。每个棋子有很多种变化,从宣侠父这颗棋子引过来,就是无数根线条。一个假设,随便加入一颗棋子,又是一个新假设,起码有几十个线索。这几十条线索随便一条,都是一缕丝绦,因为每颗棋子的不确定性,就会有几十条丝线。那么丝线的数目,真是不可计数。但有个线索,从一开始就在心中是最粗壮的,尽管变化众多,他绝不轻易放弃。蒋鼎文未请示蒋介石,绕过戴笠下令徐亦觉密裁宣侠父,故意拖延会面时间,让徐亦觉做好充分准备。后来的变化是,徐亦觉未承想刘天章的人暗中跟踪,只好先让洪富娃去掉尾巴,可惜洪富娃被何金玉发现,只好杀何金玉灭口,接着又杀王立阻止调查。
武伯英对自己的判断非常笃信,蒋鼎文就算不是宣案主使者,也会是知情者,就算不是在弥补错漏,也是在替人遮掩。但是他地位太过熏隆,在蒋总裁那里无疑超过了戴笠和徐恩曾,在整个抗日统治体系中也是重要组成部分。尽管西北因为不与日寇接火未成立战区,保留着原有的行营建制,但是要成立战区的话,他无疑是战区长官,胡宗南最多只是副长官。不管谁策划了宣案,只要他愿意保,也完全能保住,不管在蒋总裁、戴老板、徐老板甚至共产党来说,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人把头门拍得“砰砰”响,间或叩两下门环。武伯英立刻警醒起来,伸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刚才嫌枪硌腰,挪在了前面。来人不叫门他不答腔,轻轻走到门后,才靠近门缝问了声:“谁个?”
“我个。”是罗子春的声音。
武伯英猛地拉开门扇,罗子春看着银色手枪泛着的白光,解释道:“小玲还没过门,我不好在人家歇。”
武伯英知他担心自己安危,赶回来陪伴却不愿讨好,朝门外快速看了一眼,旋即关了大门。
八月十九日清晨,早饭没吃完就落下了雨丝,预示秋雨连绵的雨季到来。幸亏昨天晴好,没受打搅,顺利办完了丧事。这场雨和前场雨本是一场,也许冥冥中王立的灵魂在影响天气,中间晴了两天。武伯英不想上班,刚过完大事于情于理都要歇息两日,干脆礼拜天再去应那半天的公事。留下罗子春协助未婚妻玲子搬来,并等待赵庸他们进行安顿分配,自己回礼探望蒋宝珍,表达对昨日之行的感谢。
到达联合医院病房时,蒋宝珍已经挂上了吊针,又说了个情况。“昨天下午打完针后,我回公馆住的。今天早上,叔叔上班前,又去看了我。问我可否动过书房的抽屉,他发现做的秘密记号被人动过。我不知道有记号,给谁都转嫁不了,我就承认了自己好奇,看过了他的日记。见我很难受,他没责怪,只是告诫,其中关于军国大事的日记,不能泄露出去。还特别交代,知道我和你走得很近,希望不要说起关于宣侠父的记载,免得误会越来越深。他不知道,我也没说,我真觉得你对他误会很多。他是个坚强的人,经的事情太多,管的人也太多,疲惫不堪,再经不起你来折腾。我敢说,退到最底,就算他参与了密裁宣侠父,也是身不由己,他们是要好朋友,肯定不舍得。你光想幕后主使是个大人物,大人物很多,你总认为在西安,为什么就不是遥控指挥呢?”
武伯英点头问:“后面这句,是他让你说给我的?”
蒋宝珍不悦:“都是我的,我不是鹦鹉学舌的人。如果在西安,你只想干一段就走,就和他继续作对。如果你还要长期在西安发展,就不要继续为难他。他虽不太计较,可你长此以往,也有个容忍限度。”
“那我谢谢你的指点,而不是谢你叔叔。”
蒋宝珍听言本要生气,但又对他生气不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将垂下的发丝,缠在指尖直到绕死了,再也转不动。“你是个敏感到病态的人,总是比别人想得更多。现在谁给你说好的,你就认为谁是坏的。怪不得他也说,你不可理喻。你已经走火入魔,难得他能宽容,还是见好就收。他没有对我生气,只是伤心。他伤心,我也伤心,毕竟是我的叔叔。”
武伯英笑笑:“我明白,因为你,要不是你替我挡着,有十个武伯英,都已被抓了起来。”
蒋宝珍被惹笑了:“你呀,真是不可理喻。”
蒋宝珍输液,武伯英喝水,天上地下什么都谈。说说停停,蒋宝珍放下了矜持,武伯英却拿起了回避。武伯英真诚相对,蒋宝珍反倒有些羞涩,总是对不上点子。和在骊山一样,很痛快又很不痛快。
“你打完针,我们就出去吧?”武伯英想起个更有趣味的事由,“你看来的日记,我想逐件去落实,从中寻找嫁祸的元凶。刚好今天没什么事,要不我们一起去,刚好给你解解闷儿?”
蒋宝珍很兴奋:“好啊,走吧,我刚好也看看你怎么办差,顺便监督你,免得你给我叔叔栽赃。”
“但是有个前提条件,你只能看,不能当面插嘴。我知道你有见识,就算有什么要说,只能等就咱俩时再说。”
“好,你训官司时,我只看不言语。”
蒋宝珍快痊愈了,针剂不很多,十一点前就挂完了。武伯英用车拉着她,按图索骥在西安城里穿梭,把日记所述之处走了一遍。两个人马不停蹄,心情急切,一个为了早早落实怀疑,一个为了快快洗清嫌疑。
先到的和平剧场,武伯英把经理叫来询问,一开口就知是浙江人,让他回忆七月三十一日那晚的情形。蒋主任光临是件大事,经理记忆犹新,晚饭前秘书打电话来,订了一出锡剧,说主任要亲自莅临。剧场上下赶忙准备,去掉原本的秦腔,找了几个逃战祸来陕的锡剧名角,凑了两出锡剧小戏。主任光临先要清场,不再接纳看客,唱的全是改良剧目,前年经过浙江省党部审查过的,没有下三滥节目。蒋主任带着十几个浙江同乡,如期而至,满剧场就这一批客人,看得很入迷很满意。看过武伯英拿出的宣侠父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