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美人-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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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同二郎成亲也有一段时候了,肚子里可否有动静?”陆氏试探问道,视线从宋瑜小腹一扫而过,“侯府子嗣单薄,新妇是个懂事理的人,理应明白我同侯爷的心情。 大房那里只有继诚留下的遗腹子,二郎目下正值年轻,纳妾是常事。此事我同他旁敲侧击过,他并未同意,你身为正妻,不如规劝他一些,让他听从我和侯爷的意 思,多纳几房妾室。”
宋瑜听得惘惘,叫她劝说自己的夫君纳妾,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霍川不愿意,她更加不想。
不是没有为难,宋瑜抬眸迎上陆氏目光,言辞恳切,“母亲是知道夫君脾气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旁人说再多都无用。您劝他都毫无办法,我又怎能劝得动?不如待夫君回来之后,再同他好好商议一番,这事搁在我一人身上,恐怕我无法胜任……”
陆氏慢悠悠地抬头,眼神平淡,“旁人说不得,你难道是旁人不成?你是他正经嫡妻,应当摆正自己的身份!”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宋瑜心中很是不快。她低下头去,手指一点点拂过群上织金百花裙遥В龀龈鋈洗淼哪Q涫敌乃荚缫巡恢扇ゼ柑焱狻�
那 番话有些严厉,太夫人忍不住出声为她说话:“小两口才成亲没几日,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在新妇面前提纳妾委实残忍了些。此事不应着急,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才是。”说着看向陆氏,攒眉不赞同,“继诚母亲,你也别太过严厉,何事不能心平气和地说?非要吵得人战战兢兢。”
陆氏颔首应是, 她对太夫人不得不尊重,平复心神换了副口气,“是我操之过急了,新妇不必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她顿了顿,仍旧十分坚定,“不过我方才说的事,你最好跟 二郎提一提,将这问题放在心上。我瞧着方才那位女郎便不错,几位王送的女郎,不能总将人搁着,从中挑选一两位不无不可。”
一直搁着确实不是办法,宋瑜想了想道:“我会同夫君提的,不过答应与否全凭他一人主意,母亲切莫因此怪罪我身上。”
她关键时候一点不傻,懂得为自己想好退路。
陆氏朝她睇去一眼,话里有话:“新妇尽力便是,二郎的脾气连侯爷都没办法,这才想让你出面。你若是没办法,那阖府上下便没人能说得动他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宋瑜想拒绝都不能。
临行前太夫人拍了拍她手背,其中意味深远,耐人寻味。
目送两人离去,她重新坐回交椅中,深觉无力。她目下正与霍川置气中,由她开口纳妾,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
这两日都没看到霍菁菁身影,自打上回她跟自己诉罢苦后,便一直没出现。不知是同段怀清商量对策,或是躲起来疗伤去了。
府内有一座湖心亭,水中养着各色锦鲤,从外头山上引入活泉,水质清冽澄澈,一眼便能望得见底。宋瑜立在亭子里,软香糕捏碎投入湖中,看着鱼儿蜂拥而抢,她支着下颔惆怅:“阁楼里女郎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薄罗捧着一个册子递到跟前,“都在这上面写着,姑娘请过目。”
宋瑜瞥一眼,提不起兴致,便叫薄罗挨个念给她听。其中身家清明的统共三两个,剩下的都是跟明照一般无二的出身,教人不敢恭维。里头有一个双燕是家道中落,幼时被歹人卖给牙婆子,后来被九王所救,才免除险恶遭遇。
“把家世清白的都遣散回去,给她们一些银两度日,寻个好人家过日子。”宋瑜语出惊人。
薄罗起初很是诧异,旋即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分外灵动,“婢子醒得了,姑娘真是聪明。”
良家姑娘不容小觑,甚至比平康坊出身的女郎更具威胁,一旦心动,便是一生一世的事。不像那些女郎,一时兴起,逢场作戏,对方心里都一清二楚。
一块软香糕喂完,宋瑜拍了拍手站起来,“郎君何时回来?”
她摇摇头正欲开口,便见远处有人过来。行到跟前是一个小丫鬟,“少夫人,郎君正往这里来。”
看模样是才回府,得知她在此处才眼巴巴地过来。没片刻柳荫底下转出两个人影,是霍川和明朗。
他穿着玄青衣袍束大带,挺拔坚毅的身形,目不视物,步子却迈得沉稳从容。俊逸的面容在阳光下变得柔和,如若不是面无表情,会显得更俊俏一些。他总给人阴郁冰冷的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生人勿近。
待他行到跟前,宋瑜下意识便要牵他上台阶,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她忘了自己正生气。
尚未来得及收回,便被霍川精准地握住手腕,他平静道:“为何不扶我?”
宋瑜惊诧地睁圆双目,他怎的知道自己伸手了?还掌握得如此准确,这人当真是瞎子吗?
她挣了两下试图收回,“我头脑发疼,正准备回屋休息。”
他才刚来,她便要走,这是刻意同他过不去?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两天,横竖都该消气了,这姑娘竟然还不打算原谅他!
其实宋瑜没这个意思,她是真头疼,院子里地热得很,晒得人头脑昏昏沉沉。
可 惜霍川不准备放过她,握着她手腕子没有松动的架势,白腻的肌肤迅速泛红泛青。宋瑜哀声唤了声疼,她更行气恼,索性开门见山,将陆氏今日交代一事表述清楚: “阁楼里还有三位女郎,侯夫人有意为你纳妾,为霍家开枝散叶,打算在其中挑选一两位给你收房。你若是愿意,我没别的意见。”
音落沉寂许久,她的头越埋越低,及至最后甚至带着几分哀戚。
霍川表情凝聚疾风骤雨,声音冷厉:“你没意见?”
☆、第70章
怎会没意见;她意见大得很。
宋瑜倔强地瞪着他;这人是个傻子,不知道她在说气话。
两人气氛僵持不下;底下仆从丫鬟意欲劝说;却无从开口。郎君脸色难看得紧,没人敢靠近。这两人已经别扭了好些天,谁都不肯低头;才闹成目下化解不开的僵局。
霍川铁了心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压低嗓音复又问道:“三妹,你当真没意见?”
宋瑜另一手放在他手背,缓缓抽身而出。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踅身看向冷若冰霜的霍川;“方才那话是假的;我有意见。不过打从你去平康坊开始,便同我没多大关系了,左右是你的事情,由你来决定。”
她才说第一句话时,霍川面色稍有缓和,谁知越说越教人气恼。底下丫鬟无不胆战心惊,郎君的脸色更行骇人,祈求少夫人别再火上浇油……
可惜她们的希望落空了,宋瑜忽地想起一事,“今日阁楼里的明照女郎来慰问我病情,目下阁楼被封,想来她后果不会好过。你若是对她有恻隐之心,便去看望一趟,顺道了却庐阳侯一桩心事。”
所谓心事,便是收房纳妾,她居然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霍川握着拐杖的手指泛白,骨节突出,恨不得手下是她纤细的脖颈。好个没良心的姑娘,他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她却一门心思将他往外推。
脚步声渐次远去,一声声好似踏在他心尖儿上,霍川阖上双目,下颔紧紧绷着。
丫鬟泰半都随着宋瑜离去,湖心亭仅剩下他和明朗二人,寂静得很。从一开始他身边便是这样荒凉,无人靠近,直到宋瑜出现,仿佛润色了他整个生命。分明是懦弱的胆小的脾性,她对他避如蛇蝎,他却不住地想靠近她,甚至不惜手段使她嫁给自己。
她有澄澈干净的玲珑心,同她待在一块儿惬意舒适。尤其欺负她的时候,听着娇娇软软的求饶声,会有别样的满足感。久而久之对她益发上心,不舍得再让她哭,见不得她难过,甚至宠她一世都无妨。
这次去平康坊委实是他考虑不周,霍川思忖片刻,折身缓步走下石阶。
明朗忙不迭上前,脑子里全是宋瑜最后一句话,“郎君可要去阁楼一趟,看望明照女郎?”
霍川顿住,偏头冷声:“你去看?”
明朗霎时噤声,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可惜他触到了霍川霉头,霍川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到阁楼一趟,将里头剩下的人都遣散出去。若是没地方去,便送回平康坊。既然感念其中恩情,那便一直留在里头,就说我成全她。”
明朗闻言微楞,郎君做起事情来真个杀伐果决,不给人留丁点儿遐想余地。
“待送您回忘机庭,我便去处理。”明朗自作自受,不敢有丝毫怨言。
他跟在霍川身旁多年,岂能不了解他的性子。没有兴趣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显得多余……他对旁人很没耐心,更没有多余的同情。即便真逼着郎君纳妾,他也不会跟她们有任何瓜葛,逃不过独守空房的后果。
明朗低头觑一眼霍川修长手指,这双手碰过的女人屈指可数,唐氏一个,宋瑜是另一个。
*
建平镇的老郎中年事已高,腿脚很不利索,路上车辇不便走得太快,是以拖到今日才来。
陈琴音同他好些年未见,得知庐阳侯将他请来,早早地便守在正堂等候。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听见府外橐橐马蹄声,不多时由仆从扶着一位须发发白的老人行来。
陈氏三两步来到跟前,百感交集,眼眶迅速泛红:“阿翁……”
她自从嫁给霍继诚后,因老家偏远,只归宁时回过一次,是在两年前。她对家乡的思念溢于言表,一直没能有机会回去。目前有孕在身,更不能路途颠簸,她肚子逐渐显怀,比平常人要大上一些。陆氏说怀的是孪生儿,是以更加重视。
老郎中姓田,旁人都称呼他为田老丈,或是敬称田老先生。田老先生今年已有七十七高龄,走路虽不便,但精神头儿瞧着很好。他笑眯眯地来到陈琴音跟前,不无感慨:“长大了,如今都要为人母亲了。”
陈琴音下意识摸了摸小腹,笑着将他引到屋内,“阿翁许久没见我了,一见面便取笑我。”
不多时庐阳侯赶到,同田老先生好一番关切问候,命下人收拾一间空房,供老郎中晚上留宿。早在老郎中到来之前,庐阳侯已经将人家生平打听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他确实是位妙手春堂的郎中,专攻眼疾,很有独到见解,在他手底下的病患鲜少有不愈的。
眼下终于将人千里迢迢地请来了,岂能不重视?
庐阳侯陪着同田老先生说了几句话,将霍川的情况同他表述清楚,“至今已有八年,请了多少郎中都无用。”说罢惆怅地叹一口气,眉头不展。
田老先生哦一声,“不知二郎君因何失明?”
庐阳侯顿了顿,眼中一闪而过的惭愧,“失足从阁楼上跌落,大抵摔着了脑子,没能及时救治,才导致这般情况。”
闻言老先生心中已有定夺,他撑着扶手起身,“请侯爷先带我去看一看,如此我才好对症下药。”
陈琴音上前将他扶稳,她自个儿都是需要照顾的身子,可见对老郎中重视程度。
建平镇不大,镇上的人彼此相熟,来往密切。她从小便爱走街串巷,是个闲不住的脾性,没大没小地同田老先生玩闹。旁人都指责她不懂事,唯有田老先生笑着包容她,陈琴音后来随着年纪益发矜持,却从不疏远同田老先生的关系。她从小没有阿翁,便将他视为阿翁。
打从霍继诚过世后,她的日子便一夜之间坠入深渊,毫无光彩可言。她变得日益沉默,少言寡语,被郎中诊断怀有身孕,她丝毫不觉任何高兴。这孩子是可悲的身份,注定没有父亲疼爱,成为祖母争权夺势的工具,倒不如不生。
正因如此,她才一时糊涂,险些犯下大错。那是她的亲生骨血,若是没有宋瑜挺身相助,她势必保不住孩子。她一壁感激宋瑜,一壁将怨恨迁怒霍川,深知他无辜,故意做出挑拨离间的行径。
事后始终过意不去,这才为两人指路建平镇,给他们提供一线希望。
她是真的感谢宋瑜,这侯府里头,大抵不会再有如此热心肠的姑娘。
*
尚未走近,便能感觉到忘机庭古怪的气氛。
压抑沉默,丫鬟行事小心翼翼,稍有动作便忐忑不安地望向屋内,生怕被怒火波及。没有一人说话,安静得过分,偌大的庭院只有蝉鸣不绝,风声骤起。
陈琴音扶着田老先生走出松竹梅岁寒三友影壁,环顾四周面露疑惑:“怎的了无生气。”
搁在平常,一定能看到宋瑜欢快地逗弄宠物的场景。她喜欢跟动物玩,大老远便能听见清脆绵软的笑声,令人心旷神怡。目下只看见一只灰兔子卧在墙角,懒洋洋地咀嚼草根,长耳朵一动一动。
庐阳侯也察觉不妥,尚未走到正室便唤人:“成淮,新妇?”
少顷从折屏后头转出一人,宋瑜未料想庐阳侯突然来临,忍不住好奇:“方才不知父亲到访,没能及时相迎,实在不该。不知父亲来忘机庭,所为何事?”
她眼眶儿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一般。片刻屏风后头缓缓行出一人,霍川出现在众人视线,他下颔微抬,“若无别事,我这里忙得很。”
古往今来,可没有哪个儿子跟老子这样说话。饶是庐阳侯这样好脾气的,在外人面前也没法忍受如此不敬,当即便要责骂,“你当我是为了谁!”
霍川没有退让的意思,眼瞅着两人要起争执,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