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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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萱便离开了石洞,寻着路往外走去。
这山生得很奇,连绵起伏又时有极陡、极隐之处,那日虽在山中躲藏了大半日,但究竟还有多少地方是她们不知道的,只怕数都数不清。
走了好一会儿,拐过一道堪称尖锐的弯,徐氏的寺院映入眼中,同时……还有“遍地”的禁军。
吓了白萱一跳。
沉了沉息,白萱强定着神继续走,对这一众人视若无睹。果然很快便有人上前盘问,白萱低着头全然一副害怕的样子:“我、我家就在这山里,大人……有事?”
“有没有见过一位姑娘,还有一位妇人?”那人问她,白萱摇头,茫然道:“不曾见过……”
“哦。”他打量着她,略一笑,“打扰了。不过天色已晚,姑娘这是往何处去?”
“长阳城……”白萱嗫嚅道,“去夜市买些东西。”
她低着头,全然看不到对方短短一笑。
禁军都尉府中,两年前有不少白拿俸银的。可这两年,皇帝一步步撤了冯家搁进来的人,新上来的指挥使又上任便着手整顿。
目下自上而下,还真没有几个废物。
眼见着白萱衣衫上有好几处脏破,面色也白得不太正常,这禁军思量着,若自己猜得对了,她明知自己是禁军还不说实话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怕有诈。
于是他忖度片刻,口吻随意道:“长阳城里近来出了些事,陛下下了严令,四处都有禁军严查,你这个样子去逛市非被抓去问话不可。”
语中有劝阻之意,白萱一听,当即道:“无碍的,长阳城中我也熟悉,买好东西便立即回来。”
是非去不可。
“哦。”那人平静地又应了一声,手在袖中一摸,寻了块牌子出来给她,“拿着这个去,回来再还我就是——若找不到我就随便给哪个禁军,自会有人转交。”
白萱一愕,抬眼看一看他,犹犹豫豫地将那象牙腰牌接了过来。
道了一句“多谢大人”,她半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屈膝一福,低着头匆匆离开。
。
“……大人。”旁边的禁军围了上来,看看白萱的背影,诧然道,“大人方才把腰牌给她了?死罪啊……”
凡禁军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
“别多嘴。”那人一沉息,“找几个功夫好的暗中跟上,保她顺利进宫。”
“……进宫?”几人皆讶住,方才离得远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可……那姑娘是进宫去的?那是云氏的人?怎的不拦呢!
“是。”他点一点头,十分确信,又说,“再着人去禀指挥使大人,云氏必定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霍洹:你从哪儿搞了个禁军都尉府的牌子啊姑娘……哎嘛镇抚使,官衔还不低,你还真敢用啊?!
白萱:外面的禁军把牌子给我了。
霍洹:胆子够大的啊,传他来。
北镇抚司镇抚使:我造她是云氏的人啊,救云氏要紧啊,明鉴啊陛下!
白萱:Σ(っ °Д °;)っ 瞎说,你怎么知道的。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礼数这么周全?最后还行个万福。
白萱:Σ( ° △ °|||)︴ 我……我有吗?!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仪态这么端庄?走山路还走得规规矩矩?
白萱:Σ(っ °Д °;)っ 我有吗?!
北镇抚司镇抚使:常年住山里的姑娘用个荷包还挺讲究?褶子打那么细?尚服局做的吧?
自以为演技很好的白萱大哭着离去:公子!瞅你教出来的人!尼玛太可怕了啊……
云意V型手:术业有专攻,我大禁军棒棒哒o(*////▽////*)o
☆、第68章 重聚
即便手握禁军都尉府北镇抚司镇抚使的牙牌,白萱还是难免在黄城门口被挡了道。
毕竟样子太狼狈,又持着禁军的牙牌,实在令人生疑。
和看守皇城的守卫争得不可开交,想着云婵和徐氏还在山中,白萱急得快要哭出来。急迫中争辩得连嗓音都有些嘶哑,忽闻有沉稳的通传声自皇城内一路疾呼而过。
“指挥使急令,速放来者入城——”
守卫讶得面色一白。
白萱大松口气,索性不再多言,提步就往里走。来传令的那人一揖:“姑娘请上车,指挥使大人已入殿禀事,想来陛下即刻会召姑娘觐见。”
白萱看了看眼前的马车,却顿了脚,分毫不敢轻信地问了他一句:“指挥使是谁?”
问得对方一怔,心说你不是云家人么?自家公子作了这么久指挥使你竟不知?
当下险些成了互相起疑,白萱又问了一句:“陛下……是谁?”
对方这才知她何来此问。
那人笑了一声,白萱听得他道:“冯家已灭,满门抄斩。姑娘放心。”
白萱凝了凝神,话中是真是假她无从分辨,仍是只好放了心随他上车——若是真,她入宫无妨;若是假,话问到了这个地步,她便已是被冯家人盯上了,难逃一死。
马车便像皇宫驶去,行得快而稳。车轮在地上轧过的声音虽不算吵却不绝于耳,让白萱更加静不下心来。
直至在宫门口下了车,见了熟人,才全然冷静下来。
“萱姐姐。”白芷噙着笑走上前来,一握她的手,又道,“姐姐快来,陛下正等着。”
二人一同走进宫门,半点弯路不绕,径直往宣室殿去。
自长阶下往上望去,宣室殿一如从前的肃穆。拎裙向上行去,踏上最后一级长阶时,清晰地觉出两旁的宫人都屏了息。二人也屏了屏息,又徐徐呼出一口气,提步入殿。
殿中比外面更沉肃些,一众宫娥宦官似乎比往日显得更“低眉顺眼”。白萱不自觉地低了头,走到差不多合适的地方,驻了足要下拜,皇帝倒先开了口:“免了,坐。”
是以二人皆福了个身,一并落座。
不做耽搁,白萱三言两语说清了云婵和徐氏现在在何处。走哪条路、从何处上山、拐哪道弯、看到哪棵树,均说得一清二楚。
霍洹看向云意,云意一揖:“臣告退。”
他便退了出去,带人去寻云婵与徐氏。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三人皆不作声地静默等着,没有什么心思想别的,只想速见到二人再说。
过了半个时辰,有禁军入殿回了话,说人找到了,无恙。
一阵暗带喜悦的松气之声。
白芷眼眸一转,看一看霍洹又想想云婵,就拉着白萱离了席,福身道:“云姑娘与夫人无恙,奴婢便先告退了。”她一睇白萱,“先带萱姐姐歇一歇去。”
这是有意不打扰他们团圆,霍洹略作沉吟,却说:“不急,先等一等。”
。
又过半个时辰,通禀声贯穿大殿。
一声接着一声,禀着二人已进了哪一道皇城门、哪一道宫门。
在听闻她们已离宣室殿不远的时候,霍洹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迎了出去。
白萱和白芷不知该不该随着。相视一望,皆觉得还是不随着更好。
行下长阶,霍洹终于看到二人从永延殿旁的宫道拐了过来。还有几十丈远的距离,就见那淡青色的身影一顿,显是也看到了他。而后似是看了看身旁徐氏,见她点头应允,就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跑向了他。
于是霍洹定住了脚,笑看着她跑向自己,又在她在他面前停下的瞬间,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云婵还是和从前一样忍不住挣了一挣,又很快安静下去。
“中了冯家奸计,委屈你了。”他紧搂着她,感受着她缩在自己怀里的一呼一吸。很熟悉的感觉,他连日来都担心再也见不到这感觉了。
“陛下无恙就好……”云婵笑了一声,听上去却有些哽咽。他垂下眼眸,看见她正抬了手要擦眼泪,叹了口气,手便先抚到了她面上。
云婵衔着下唇抬眸看向他,认认真真的凝视,许久未动。
“不哭了。”他低低一笑,目光向不远处一划又很快挪了回来,“母亲要笑话你了。”
这话果然十分管用。
云婵当及哭不出来了,从他怀里挣出来,这才意识到徐氏还未和霍洹说一句话,自己如此实在不合适。
她低着头张惶地擦了擦眼泪,霍洹行上前去,一揖:“母亲。”
徐氏温和而笑:“进去说吧。”
他颔首,搀着徐氏往殿中走,经过云婵时,又腾出一只手来拉她。云婵见状,泪意未绝地笑瞪他一眼,径自绕到了徐氏另一侧去,与他一并扶她入殿。
。
先传了御医来为她们诊脉,寝食不安地熬了几日,难免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这厢御医为徐氏搭着脉,霍洹便静下心,说起了未料理完的事情。
“白芷。”他看过去,目光在白芷面上划了一划,“母亲也回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白芷身形一紧。
霍洹便看向徐氏。
徐氏哑音一笑:“不怪白芷。这么多年,是我不让她说。”
云婵安静听着,对这已猜到了六七分的事情并无什么诧异。
白芷的母亲白氏,和徐氏的经历差不多。此前徐氏对她说的也基本都是真的,只有一句不是:她说,白芷的母亲是霍洹的乳母。
其实并无这一道。只是霍洹初去寻她的时候,年纪还轻,她怕霍洹童言无忌,听了真话说漏了嘴,让冯氏知道白氏逃出宫后藏在了她那里。
——且那时还不只有白芷。白氏在徐氏处诞下的原是一双龙凤胎,儿子几年前大病一场夭折了。
如是让冯氏知道,山中还有另一位皇子,那么……不管他们多不争,冯氏也必会先行除之的。儿子活不成,白芷的命大抵也留不下。
“白氏临终前没说别的,只说让我替她照顾这一双儿女。”徐氏叹了口气,“我哪敢大意?”
满殿的宫人皆是惊愕难忍,白萱都听得发懵,倒是云婵笑叹:“夫人怕陛下童言无忌,可陛下大概早已察觉了。”
她看向霍洹,霍洹沉默未言。
那是她头一次去拜见徐氏的时候,白萱和白芷一同为她挑选耳坠,白芷取了副海蓝宝的来。
这一副海蓝宝的坠子,论材质算不得多珍贵的东西,巧却巧在工艺上。从周围的一圈细小金环到下面的一缕点翠都做得精巧,既让耳坠瞧着华丽了,又并不压海蓝宝原有的光泽。
这坠子没有重复的,却有相似的。均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在相仿的设计中做出不同来。
她与霍檀各有一副,是霍洹着人赐下的,彼时她还是锦宁长公主。
第三“副”,在白芷的钗子上挂着,虽是改成了步摇,她一度不曾注意,但当白芷取了耳坠呈到她面前的时候,两样像极了的东西一眼看过去……
让云婵狠抽了口冷气。
云婵缓缓道完这原本寻常的旧事,白芷懵住,看向霍洹,霍洹沉然一叹:“是,朕早就知道。可母亲瞒着,冯家又尚未除,朕也不敢轻易揭出来。”
都是谨慎惯了。
白芷低下头,一语不发地绞起了衣带,须臾,徐氏一哂:“着礼部拟个封号吧。”
霍洹点头。
“早些册封。”徐氏又道,“赶在你大婚前,好让她去拜见嫂嫂。”
说得云婵脸上一红,立即别过头去,事不关己的样子。
霍洹见状忍笑,朝徐氏一揖应“诺”,遂即叫来宦官,去礼部传话。想了一想,又看向云意:“小婵该嫁了,你们云家对彩礼可有要求?”
“……”云意认真思索起来,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被禀话声说得眉头皱蹙,“陛下,明宁长公主求见。”
霍檀。
“传。”霍洹点了头。纵使已知霍檀所为之事,她也到底还是他的妹妹,总不能就此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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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进了殿,着了一袭橘红色双绕曲裾,腰带、裙摆处依稀能寻出些许未整理好的痕迹,大约是出门出得很急。
她看向云意,滞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话。
而后别过头去,目光一转,看到了白芷。霍檀看得一愣,旋即怒意腾起:“是你……”
白芷也一愣,回看过去,声音中不无疑惑:“……长公主?”
“是你去向皇兄报的信……”霍檀怒视着白芷,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是你让夫君知道了那些事……”
如是没有白芷去报信,霍洹不会这么突然地查起冯家,云意……也不会在审问过程中知道她在其中做过的事。
白芷只听得云里雾里,云婵更是不解极了。殿中唯霍洹与云意明白她在说什么,云意刚喝了一声“阿檀”,便见霍檀蓦地上前了几步,扬起手来,一掌在白芷面上。
“阿檀!”这回是云婵惊了,当即离座将她推开,拦在白芷身前满是惊异。
霍檀急退了几步,望一望自己的手,也怔住。再看一看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婵,忍无可忍地一下子哭了出来,已知自己这一回错得彻底。
☆、第69章 纠葛
云婵这才得知此事背后的隐情,直至霍洹冷着脸吩咐宫人“请”霍檀出去,都还沉浸在讶异中没回过神来。
霍檀竟然……
她怔怔地看一看霍洹、又看一看云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真是冯氏的亲生女儿。”徐氏轻支着额头,揉着太阳穴笑道,“和冯家一般的作风,为了自己所想,什么都可以不顾。”
云意只沉默着,一言不发。云婵看着他,见他肩头微微一动,无声地喟了口气。
气氛就此变得尴尬,这霍檀是霍洹的妹妹、云意的妻子、从前与云婵关系算得不错、方才刚出手打了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