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琴心剑魄-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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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晴雪笑着甩甩辫子:“说什么呀,苏苏,我说了不会丢下你的。”
“晴雪。”
“嗯?”
百里屠苏嘴唇微颤,说出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或许有一天,我将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心中除了杀念和破坏之欲,再无其他……”
“怎么会呢?你不要胡思乱想。”
“近些时日,渐渐地,越来越难以控制体内凶煞之气,即便有你相助也……甚至……会无由来地憎恶一切,像走火入魔般,一念之间便会腾起杀欲。”
“就在方才,想要将吞食我娘的焦冥焚烧殆尽,那些东西……不过徒有外表,自欺欺人罢了……但心中忽然无法抑制强烈的杀意,憎恨所谓命运,憎恨毁去村子的仇人,憎恨仙芝漱魂丹,憎恨……欧阳先生。假如先生就在我眼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掉!”
“苏苏……”
“可是这一切,他同样始料未及吧?又怎能怪罪?分明是我自己入了魔障……”
“但你后来不是清醒了吗?你还认出我来……”
“若不是你,换做其他人……我不知道会如何……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我煞气发作的样子。铁柱观那时也是,虽然我脑中纷乱,却隐约记得别人都吓得动弹不得,只有你走上前来……”
风晴雪看着远处,回想当日场景,诚实地回答:“怕,我当然害怕。我不知道那样的苏苏会做出什么事来,有一瞬间,我甚至想也许会死吧,要是死了,就再也找不到大哥,也见不到婆婆了……”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有些害怕再听下去。
“可是,我更怕苏苏一个人被丢下以后要怎么办……”
睁开的双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明亮。
风晴雪并没有察觉注视在自己脸上那滚烫的眼光,只是直面自己心里面最真实的声音:“想到这些,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受了……小的时候,大哥常说我看起来爽直,其实最婆妈了,要真在意了什么,心里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的……对苏苏……”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脸颊禁不住飞起半抹粉色。
“大概、大概也是这样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在百里屠苏的心中,还有一些话要对她讲清楚,讲完这些,才能吐露他最最重要、最最深切的一句心事。
“晴雪,假如我告诉你,我……并不是我……”
这样一个故事,该从何说起?
“什么叫你不是你呢?苏苏不就是苏苏吗?还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我猜……是不是因为苏苏用了别的名字?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对吗?在我的故乡,名字也是不能随便改的,大家都相信,要是改了,就意味着抛弃过去的自己。不过呀,我始终觉得,名字什么的,只是个称呼吧?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又不是他的名字。”
“如果……不只是名字……”
“不只是名字?”
“……”
要说出这番话,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苏苏,无论你有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们的事情……可你要记得,在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苏苏,独一无二的,就是我身边这个。名字、身份、样貌,什么都无所谓。想想看,你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和我们在一起,那些东西,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通通都属于你,那才是我认识的这个苏苏呀。你说对吗?”
“谢谢你,晴雪。”
“谢什么谢,真要谢的话,就答应我你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
百里屠苏的声音低沉,好像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我,不再回天墉城了。起死回生之说,终是妄言……但我已尽过力,不必再有执著……其他的族人,我也会让他们入土为安……往后,也许数月,也许一年或几年,我将会被体内的煞气所吞噬,再不能保有如今神志,到那个时候……”
“苏苏,你怎么会……”
“静静听我说完。有时候,不能不去相信所谓命运……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要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或许还能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起看。我……很闷吧,不太会说话,难怪兰生总说我是……可是……”
百里屠苏小心翼翼、鼓起莫大勇气,握住身旁风晴雪的手:“晴雪,你愿意当那个人,和我一起吗?”
风晴雪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只被握住的手。
百里屠苏害怕自己并不够诚恳,继续说道:“我这样说,不是因为你能抑制煞气……正好、正好也可以找你大哥……要是襄铃想找妈妈,也……”
风晴雪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安地摸着辫梢:“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苏苏。我要想一想,现在……还不能回答你……”
百里屠苏点点头:“没有关系,是我问得突然。等、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嗯……”
深空寂静,如同回音。
紫榕林
百里屠苏将焦冥焚灭的事情,朋友们都知道了,那一日之后,众人便陪着他一起,将冰炎洞内所有的族人一一安葬。既赞叹他的果决,同时也为他担忧。
襄铃时常站在他的门外窥探,怕他心中不豫,做出什么,百里屠苏见了,不禁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这一场,不能永远地沉浸在得而复失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襄铃看自己的窥探被发觉了,有点怕百里屠苏不开心,忙解释道:“屠苏哥哥……襄铃担心你……先前不吃不喝地坐在那儿,后来总算回来休息,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事……虽然红玉姐姐跟我说要相信屠苏哥哥……”
与这个女孩儿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百里屠苏已经从开始时觉得麻烦,变成了将她当做小妹妹般宠爱的心情:“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实在过意不去。”
他看襄铃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听说你以前也住在南疆,如今回来一趟,却一直耗在此处,是我考虑不周。襄铃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有故人探望?今日便陪你一同如何?”
喜欢百里屠苏以来,百里屠苏何曾对她这般温柔宠溺过?又何曾提出过这样的邀约?襄铃一听,不由孩子气地开心起来:“想去的地方?真的可以吗?屠苏哥哥都会陪襄铃去?”
百里屠苏点点头。
“屠苏哥哥真好!我要去看榕爷爷!”襄铃笑着原地跑了几个圈,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唔……可是,虽然好想两个人去,但兰生他们也是襄铃的好朋友啊,我也想让他们见一见榕爷爷……”
百里屠苏心有所悟地点点头:“好啊,找上他们几人,同去便是。”
“嗯!襄铃这就去喊!”
“什么?要见襄铃的爷爷?现在就去看她爷爷?怎不早说?!什么东西也没准备上啊!!”方兰生被抓着走到了半路,才明白此行的目的,不禁抓头跳脚,悔恨不已。
襄铃一脸疑惑:“榕爷爷的脾气最好最好了,不会要你们送他东西的呀。”
“唉。你、你不明白……”
“明白什么嘛,我们要去紫榕林,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紫榕林中间那棵最大最大的榕树,就是榕爷爷。”
“原来小铃儿说的爷爷是个树灵。”红玉笑着看向方兰生,“你也不必这般费心了。”
襄铃点头:“榕爷爷是一棵大榕树修成的灵,一直一直都很爱护襄铃的,虽然他不可以离开紫榕林,但襄铃可以去看他呀。”
经过之前的波折,几人见百里屠苏确实看起来解脱了许多,也难得的轻松起来。
一路上风景优美,如诗如画,没走多久,紫榕林便近在眼前。这一带是大片的榕树和灌木交错丛生,一环一环层层叠叠,绿意盎然,还有无数紫色的藤萝花交缠其中,像是整片榕树林子都生满了柔媚的紫色花朵。
他们跟着襄铃在树丛间穿梭,直至榕树林的核心,有绿色树冠如云如盖,是一棵从未见过的巨大榕树。
襄铃开心地跑过去:“榕爷爷!”
古树枝丫丛生,根结盘虬,在树周围响起一个慈爱的声音:“呵呵,是襄铃回来了啊,老远就觉得好像有你的气息。”
“爷爷,这回我还带了好多朋友来看你呢!”
苍老浑厚的愉快声音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中扬起:“襄铃的朋友?我可得好好瞧瞧!”
大家各自上来作了介绍,轮到方兰生时他紧张的话都说不太利落,被襄铃抓着敲了脑袋。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话,这一趟经历也拣着重要的交代得差不多了,榕爷爷不由得感慨道:“你这孩子,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头吧?人也瘦了,瞧着稳重了些,没以前那样使性子。”
襄铃把身子扭来扭去:“爷爷你说什么……人家哪里使性子过?”
“呵呵,还得谢谢几位一路上照顾襄铃。她自小身边就没有爹娘管教,在这山林间无拘无束地长大,倒还养出些脾气,可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兰生拼命摆手:“没有麻烦,她、她挺好,再好不过了!”
红玉掩嘴笑:“小铃儿本性至纯,毫无造作,确是极好。”
襄铃得意地倚着大榕树:“爷爷你看吧?他们都夸我呢!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啦,不像以前去红叶湖还遇上讨厌的人,把我的尾巴……尾巴……总之讨厌死了……”说到这里,仿佛触动了她心中最最介意的往事。
“红叶湖……”百里屠苏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咯噔了一下。
“嗯,是一个有好多好多红色叶子的树,很好玩的地方,我听一个男孩子说那里叫‘红叶湖’,不过那个人太讨厌了,一直揪住我的尾巴不放……唔,反正红叶湖离这儿不远,说不定屠苏哥哥小时候也去过呢。”
“红叶湖……尾巴……”百里屠苏难得地露出又惊讶又心虚的表情,“你……你是那只闯进熊洞的小狐狸?”
“熊洞?!那只讨厌的大熊!屠苏哥哥怎么知道?!”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方兰生挠挠头:“弄半天,你俩以前就见过啊?”
“我……襄铃你的尾巴……”百里屠苏一副窘迫的模样。
襄铃不敢置信地退了几步:“屠苏哥哥……不会就是害襄铃尾巴掉了好多毛,尾巴尖尖都没了,变成圆尾巴的那个讨厌的男孩子吧?!”
百里屠苏尴尬难言。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的!对不对?屠苏哥哥是好人,不是大坏蛋,对不对?!”
“抱歉,幼时顽皮,害襄铃如此……”百里屠苏哪里会说谎,乖乖低头认错。
当百里屠苏还是小小的韩云溪时,曾多次溜出村子去玩,最常去的便是红叶湖。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只金色的小狐狸,毛色美丽,憨态可掬,总忍不住想逮住它,和它玩一会儿。
有一日,韩云溪带着儿时的玩伴小蝉去捉那小狐狸,小狐狸机灵地跑开了,躲来躲去躲入一个洞穴。韩云溪本以为,这下子可以得手了,却不料那洞的主人是一只残暴的棕熊,欲将他和小狐狸做果腹之用。
最终,虽然韩云溪击败了棕熊,但被他一直拎在手里的小狐狸的尾巴却掉了许多毛,当时他还被小狐狸狠狠地咬了一口。
哪里想到,兜兜转转,当年的金色小狐狸,就是如今的襄铃。
这世间的缘分,当真奇妙。
襄铃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呜,不是的……屠苏哥哥你骗我……”
方兰生心疼又气愤:“好你个木头脸!当初小小年纪,竟然就对襄铃做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是可忍叔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你今天一定要给个交代!”
就连尹千觞都忍不住笑道:“嘿嘿,还真瞧不出,那会儿的恩公……”
“呜呜……自从那以后,襄铃就再也不敢去红叶湖玩儿了……好怕再遇到那个人……尾巴尖尖没有了……也没能长出来……呜呜……”
“襄铃,我……”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都过去多久了,也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儿。”榕爷爷伸出最近的一根树枝拂在襄铃头上,“如今既然遇上,还成了要好的朋友,可不就是你们俩之间有这个缘分?也未必是坏事啊。”
“缘分?”襄铃一下止住了眼泪,“爷爷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和屠苏哥哥有缘分?”
“呵呵,这种事情,可不正是十分玄妙?我看襄铃的这位朋友,气宇轩昂,早不是当年孩童,谁年幼时没做过几桩顽劣之事,你这孩子可也没少闯祸啊!尾巴那事,就别往心里去了,再说圆尾巴有什么不好?爷爷瞧着特别可爱,别的小狐狸还没有呢。”
襄铃擦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襄铃知道了……”
“哈!哪能就这么算了?”方兰生嘴都垮下来,“我还想着替襄铃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