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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茗花有主-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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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不懂医,却也知晓皇后娘娘的病乃是日积月累下来的,需要调养便可康复。他们却由着她越病越重,在安帝陛下面前夸大病情,造成无药可医的假象。
  这一次皇后娘娘病发吐血,若没有太医及时诊治……
  吾不敢想下去,却也不敢想象自己空手而归会迎来殿下怎样绝望的表情。
  就在吾急得一筹莫展时,身后太医局的门忽然开了。
  吾赶紧回过头去——只见一名看着将将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着医官使的服饰走出来,他很快注意到了吾,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的未请到人,不敢回去。”
  “他们没派人吗?”青年大惊,“你一个时辰前就来了!皇后娘娘那头去人了么?”
  吾丧气地摇了摇头。
  “太过分了。”青年低喃了句,拧了拧眉,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太医局规定皇后娘娘只能由太医瞧病,我官职不高或许不够格,但我愿前往一试,你是继续等还是……”
  “大人请!”这么大一颗救星砸下来,吾感动得热泪盈眶,“请问大人如何称呼?”
  “我姓罗,不是什么大人。”
  后来,在这名罗生医官的诊治下,皇后娘娘缓了过来,保住了性命。也因此,这位罗生大人成了皇后娘娘的专属医官。
  是的,医官,并非太医。
  在宫中,只有主子们才能得太医诊治,医官使因官职不高,只能替三品以下的女官瞧病。无形中,皇后娘娘的地位等同于三品以下的女官。
  就算是救了皇后娘娘一命,得娘娘钦点为其瞧病,太医局也没顺应形势升罗生的官职,只说罗生越职行事,好在救了皇后一命,功过相抵,至于升太医……没门!
  但景虽殿下明显松了口气。对于殿下来说,或许罗生大人的存在,比其他的太医更让人放心。
  定坤六年七月初三,天多云。
  寂寞了多年的明月宫,在五年前迎来了吾之后,终于在今日迎来了新的成员。
  新来的宫女段璇璇刚入宫不久。家中几辈为后宫供奉水果。身为文宫女,一开始借着对花果的了解,一路升到正七品典苑,掌宫中园圃。却因为笨手笨脚打碎了宫中最不能得罪的叶贵妃想要的花瓶,被革了职,“发配”到明月宫继续搞破坏。
  不同于吾,段璇璇似乎对大皇子殿下的神隐并不感兴趣,反而在罗生大人前来瞧病时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围着罗生转。
  另一头,殿下在最近似乎也有了新的乐趣,消失得越发频繁,越发不露声色。每每回家时,那一张素来老成紧绷的脸竟也有了些冰雪消融的暖意。同时,他的身上也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向稳重的殿下,开始日日在树下蹦跶,拼命想要触碰顶上的枝叶。
  一向挑食的殿下,主动夹起了青菜和排骨,比往日多吃了一倍的米饭。
  一向不喝茶的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许多茶叶渣滓,为罗生大人入药引。
  一向穿着朴素,时常与宦官同色衣饰的殿下,研究起了发冠的戴法。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殿下,嘴角有了弧度,目光中多了期待地神采。
  吾想,殿下应当是找到了令自己欢喜的物事。
  定坤六年八月十四,天晴。
  这天午后,殿下破天荒地没有外出。阳光正好,细细微微地洒下来,殿下微眯着脸低下头,发丝垂落,挡住了他的侧脸。吾端着水杯好奇地靠近,好奇地躬下腰,绕过他的发丝从他面前看过去,只见右手执着一把小刻刀,眉头紧锁,专心致志地刻着一截狗啃一般的木头。
  一眼便望见了他手中的刻刀与那支狗啃过一般的木头。“殿下这是在……雕刻?”吾抽了抽嘴角,不确定地询问道。
  “嗯……”他甚是专心,连回应也是若有若无地应了声。
  见此吾不敢出声打扰,放缓呼吸,生怕发出声响让他失误割伤了自己。
  殿下刻得很是小心,好似倾尽了自己所有心力,一点一点,在那只木头上雕琢着不成形的轮廓。
  “……”吾很是好奇他要刻的玩意儿,目光飘转,不经意瞟到了他脚边躺着的那几只比狗啃还难看的木头。
  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殿下进步十分飞速。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刻好了一道纹路,长舒了口气,抬起右手拂了拂额上的汗珠,另一手则抬高小木头,放在阳光下翻了翻,认真地打量着,随即眼波一深,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丝舒心的笑意。
  一瞬间,吾愣住了。
  自吾进明月宫以来,这位少年老成的殿下鲜少露出笑意,或许跟生活的环境有关,他总是绷着脸,警惕着,不敢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林皇后病重以来,他更是满脸愁容,许久不曾松开眉头。
  但这一笑,却好似化开了这位殿下多年来的冷漠疏离感,初显棱角的俊颜在这抹笑容的晕染下,脱掉了孩童的稚嫩,隐隐约约透出股少年的风华绝代来。
  吾不明白他笑从何来,那深邃的灰眸又是想到了什么,但这刻,吾却觉着,这只木头何其幸运,能得殿下如此疼爱和呵护。
  就在这时,景虽殿下猛地抬起了头,偏过眸子看向身侧的大树,诺诺问道:“关信,我最近……可有高一点点?”
  “……”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树干上刻着深浅不一的几条划痕,参差不齐却几乎都在同一高度上。
  吾瞬间明白了他最近的反常,听着他略带期待的问话,“没有”二字卡在了喉间没能吐出来,“殿下会长高的。”吾只能安慰他。
  他没有说什么,垂下了头,继续手上的雕刻。吾却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关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木头,抬起头看向吾,“我渴了。”
  吾猛的回神,赶紧递上水杯:“早就为您备好了。”
  “嗯……”他好似想说什么,却又打住。
  “……?”吾等了片刻,见他迟疑着没有接过,猜到道:“水凉了,要不小的再去烧一壶?”说着吾放下杯子,屁颠屁颠去烧水。
  哪知没走几步,便听殿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放几片茶叶。”
  “诶?!”吾猛地止步,错愕地回头:“殿下您说什么来着?”茶叶?!殿下要喝茶?!
  勿怪吾如此惊诧,自五年前踏进这明月宫开始,吾便知晓这宫里的一大一小两位主是不喝茶的。尤其是景虽殿下,对茶叶的味道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我……”估摸着殿下自个儿也觉得不可思议,眼神瞥向一侧,语气很是不想承认一般,低声道:“我想喝茶。”
  “呃!”吾赶紧奔到他面前,大惊失措望着他,“殿下您怎么了?您别吓小的。”
  “我只是想喝茶而已。”景虽殿下斜了吾一眼。
  “是、是!”对于如此坦诚道出“想做什么”的殿下,吾惊吓之余舌头打了结,“小、小的这就去司饮司取茶!”
  “唔。”殿下若有若无应了声,又重新坐下来,继续他的雕刻大业。
  待吾跑完腿回来,殿下的脚边又多了几只狗啃木头,手上正刻的那只轮廓乱七八糟,依旧不可辨别是什么。
  “殿下,茶。”吾颤颤巍巍将茶递上去,斜眼再从另外一个角度偷瞟那只木头。
  还是看不出是什么。
  殿下并无雕刻的“前科”,也不知吹了什么风心血来潮雕起了小玩意。
  他放下木头,抬起头来,眉间较之之前多了分疲惫,少了分自信。他接过茶,以碗盖拨开茶叶,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吾静静看着他不敢做声。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小小抿了口,摇摇头,嫌恶道:“好难喝。”
  吾抽了抽嘴角,“茶叶难喝之事,殿下不一向都知道么……”还以为他忽然换口味了,敢情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不,”却见他摇摇头,“茶不难喝,你泡得难喝。”
  “呃……”吾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小的无能。”末了又想起什么,脑子里仿佛滑过一束灵光:“殿下在哪里喝到了好喝的茶?赶明儿小的便去跟那位师父学。”
  “她……”他只吐了这么一个字,便重新低下头雕刻,不再做声。
  “……?”他?
  只得了这么一条线索,却让吾无比兴奋,仿佛解开了这几日殿下好心情的谜题。
  他这几日定是遇到了谁,那人泡茶极好,还会雕小人,殿下一时孩童心起,天天凑到人家那儿去玩。
  至于此人是谁……
  吾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
  定坤六年十月十七,阴。
  一大早,吾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下寝房大门,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探究竟。
  殿下一如既往地起床,洗漱,吃早点,期间只说了一句话:“关信,盯得太明显了。”
  “殿下权当小的是空气便好。”主子跟久了,他的脾性摸了个七八,脸皮也就厚了,“小的只是在挑战自我,生怕自己回个头都能把您弄丢。”
  殿下只低低哼了声,再没说话。
  吾却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即便不回头,他也能从吾眼皮子低下消失。
  跟随他五年,吾愈发觉得,殿下他虽然鲜少直视着什么人,但他那沉敛的目光定是在无时无刻地观察着身边的人和事。直视引人注意,若只是余光,便能在吾等不知不觉中留意到身边每个人的动作喜好和视线习惯。
  可即便知晓这个理,习惯难改,他便能轻松猜到吾下一刻的视线走向,很容易便在吾没留意时离开。
  所以说,还是要目不转……睛……盯……盯个头啊!人呢?!
  说好的追踪大计呢!说好的一探究竟呢!
  吾甚是懊恼,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想起他吃饭时兜了兜自己的袖口,猛地醒悟,连忙奔向书桌,果然不见了小木人偶。
  这些日子殿下雕刻技艺进步神速,刻毁了数不清的木头,总算让吾窥出个轮廓——那是一位少女模样的人偶。就雕工而言,这只木头算不上精致,胜在用心。刻败了几百只木头,熟能生巧,想来少女的模样早已刻入殿下的心中,哪怕外形不圆润,但少女的巧笑嫣然却在他的刻刀下淋漓尽致地展露了出来。
  吾在宫里这么多年,自认识人无数,不知是否殿下刻得不像,吾竟没有见过这位少女木偶背后的本尊。
  殿下今日,是带着小木偶去见她的本尊了吗?
  就在吾瞎猜时,皇后娘娘的房内忽然传来了杯碗破碎的声音。吾心头“咯噔”一声响,急忙赶过去时,只见闻香姑姑匆匆忙忙跑出来,惨白着脸朝吾大呼:“快去请罗生大人!”
  吾知道是皇后娘娘不好了,一边使唤段璇璇去寻回景虽殿下一边朝太医局奔去。
  待吾将罗生大人请来时,明月宫乱成一团,此时还不见景虽殿下的踪影,一向稳重的闻香姑姑也慌了,吩咐吾去寻。
  哪知吾正要去寻人,便撞见殿下拉着一名小宫女,气喘吁吁地奔到吾门前。
  吾感动地像是见了活神仙,连滚带爬扑倒他脚下,“我的殿下喂,您可总算回来了!闻香姑姑差点就扒了咱的皮!”
  “母亲如何?”殿下神色凝重地喘着气,死死拽着小宫女的手。
  吾摇了摇头,瞟了眼他身后面生的小宫女,看到了她粉红色的腰带。
  正八品,四十八掌中的某一位。
  吾来不及细瞧她的脸,便见殿下急急忙忙地将她拉进皇后娘娘的寝殿中。
  只一眼,让吾觉着,这名小宫女的脸,与小木人偶神似。
  随后,殿下与闻香姑姑双双走了出来,留小宫女一人与皇后娘娘相处。
  不知皇后与小宫女说了些什么,亦不知小宫女此时出现在这里算是什么身份,闻香姑姑的脸色至始至终都不太好。
  皇后娘娘过世时,小宫女哭得梨花带雨,却不像是在作假。
  在那之后,大皇子殿下成了太子殿下,入住东宫时,小宫女卫茗伴在了他的身侧,以令侍的身份。
  卫茗在东宫的日子并没有待多长,小木偶从头到尾没有再露面。
  当日殿下回宫时,袖中的小木人偶便不知去向。吾心知场合不宜多问,而后因为皇后娘娘去世之事,吾亦再没能问出口。以至于那只小木偶在很多年后“出土”再次出现在吾面前时,吾竟然有隔世之感。
  定坤七年正月二十五,天大雪。
  一切的一切,要从皇帝陛下喝了一杯茶开始。
  因段璇璇最近被闻香姑姑频频调去跑腿,端茶倒水的活儿落到了吾的肩上。又因殿下曾说过吾泡的茶难喝,自卫茗姑娘来了之后,泡茶的光荣任务便由她全权接手。
  即便是吾这个不会品茶的人,光是闻到那不同寻常的茶香,也知道,她泡的茶很好喝。
  然而,就算再好喝,皇帝陛下的反应也忒大了些。
  在被询问此茶经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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