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花有主-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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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茗?”杜媛许久不见她,当下十分错愕,“你躲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唔……”卫茗飞快地想着说辞,只觉背后的景虽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注视着她,两人之间摩擦产生的炙热仿佛还留在背上,暧昧难言,“奴婢……奴婢起初在院子里扫雪,然后到屏风后整理物事……”
“为什么刚刚不出来?”杜媛质问。
卫茗抬头瞟了瞟一脸玩味盯着她与她身后屏风直看的叶太医,随即飞快垂下眼眸,死死瞧着地板,音若蚊鸣:“因……因为叶太医。”
“哦?”叶之夜失笑,兴趣满满地走向她,“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见了我何必躲屏风后面去?”
卫茗见他越发靠近,一步上前,堵在他与屏风转角的入口处,“嘭——”地一声跪下,不让他再向前一步。
杜媛见二人之间情愫流动,兀自端了杯茶看好戏。
叶之夜走近,俯身瞧着她笑道:“小卫茗,你这脸也忒红了,莫不是屏风后有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物事?”说着当真探头往里瞧。
“没、没有……!”卫茗赶紧扯住他的袍衩,硬着头皮闭眼大声道:“是……奴婢见了叶太医之后十分欢喜!心生向往却自知不配,所以只能躲到屏风后面偷看,还望娘娘和太医恕罪!”
“……”杜媛喝茶的手一顿,瞠目结舌。
“……”叶之夜笑容一僵,化为错愕。
“……”屏风后的太子殿下默默握紧了拳头。
明知卫茗如今是缓兵之计,只为拖住叶之夜,保护藏身于后的自己。景虽却分不清了,卫茗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这番话,究竟是不是她发自内心的真话。
叶之夜好半晌才恢复嬉皮笑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屏风背后,了然一笑,回头朝杜媛道:“才人,此情此景,不应该说两句么?”
杜媛故作捂唇浅笑:“叶太医莫不是想让我成全一桩美事?”
“一般发展,才人的确该顺水推舟成全来着。”叶之夜负手一笑。
“原以为只是我家侍女一厢情愿,倒不知却是郎有情妾有意。”杜媛心中早有计较,故作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脸一板转折道:“可卫茗是我的贴身侍女,离了她我十分不便,叶太医若真想娶,何不再等个四年多,待到卫茗二十三岁出宫了再正式迎娶呢?也好省了宫里人的闲话。”
暗中的景虽听到此处,微微舒了口气,绷紧了脸静待事情发展。
“敢让卫姑娘贴身伺候,才人好气魄。”叶之夜啧啧道,“当心身体啊。”
“多谢太医提醒,我自会好好将息自己,如今乏了,太医请回吧,方子什么的一会儿我会遣宫女去取。”
“微臣告退。”叶之夜场面上地抱拳礼了礼,回头斜了眼屏风后的暗影。
杜媛见他站着不走,开始赶人:“苏素,送客。卫茗,你过来扶我回房歇息。”
“且慢。”叶之夜抬手打断,“才人何不让卫茗送一送微臣呢?既然要让微臣再等四年,总得让微臣此时好好回应卫姑娘的表白吧?”
杜媛迟疑,没有立即应下。
“还是说……才人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微臣?”叶之夜语调一沉,透出股寒意。
宫中有宫中的规则,场面上一套,实则却循规蹈矩地运行着另外一套。
宫女私会太医本是大逆不道的罪过,但放到有叶家撑腰的太医身上,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叶之夜真有心娶卫茗,杜媛是断断留不住人的。
杜媛自是知道这点,只好松口:“那卫茗便替本才人送送太医,苏素,扶我回房。”
不消半刻,茶厅一空。
景虽悄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悠悠地看着那一串离去的脚印,眉间微颦,深深吸了口气。
前厅,卫茗闷着头走在前,领着叶之夜快步往外走。
“小卫茗,你如今可真像是鬼在追撵。”叶之夜故意拖慢了步子,慢嗒嗒跟在后面。
卫茗步子一缓,回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夜太医,奴婢刚刚对您深情表白了一场,如今感到十分尴尬好么。”
“哦?如何个尴尬法?”叶之夜明知故问,“在下又没说那通‘姑娘是好女子,只是在下配不上’之内的话来拒绝你,小卫茗你在尴尬个什么劲?”末了,又故作忧伤望天:“原来小卫茗表完白会尴尬,想来不是发自内心现下十分地后悔,敢情我一颗纯洁炽热的心被小卫茗忽悠了么?”
“……”卫茗默默踏步,继续往前走。
比起尴尬,她更加担忧。
脱口而出时,她并未考虑多少,只一心想阻拦叶之夜继续前进,她承认她对叶之夜的确因为之前的治手之恩怀有几分非比寻常的情愫,但刚刚那番没过脑子的话里面究竟有多少分真,连她自己也无法辨识。
但是,杜媛却一定信了,且把她当做了痴心叶之夜的女子,自动将她归为叶贵妃一党,今后必定会想了方儿地防她挤兑她,让她难做。
一念及此,卫茗顿感前途黑暗。
碰上太子殿下之后总没好事,偏偏感觉他无处不在。
可真是……天下处处皆黑暗!
“卫茗,”叶之夜站定,少有地没有加“小”字唤她。卫茗回头,只见他唇角扬着抹笑,道:“很激情澎湃的表白。”
卫茗眼角微抽:“叶太医一定要如此狠戳奴婢不能直视的回忆么……”
“可……”只听叶之夜一个转折,眼底漾出一波讳莫如深:“他却不一定会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太纸殿下绝壁不会感激,反而想冲上去咬两口卫茗有木有……这孩子绝对醋了有木有!
☆、第十六章 (十六)侍寝与听房(补全)
太子殿下果然没有任何感激的表示。
不,准确来说,自那日之后的三个月,他都没有出现过。
关于他的话题却从未在宫女中的嚼舌根中断过。
他消失的第一个月,传言称太子殿下发愤图强,在殿堂上当众被安帝褒奖。
他消失的第二个月,正月的年宴上,太子殿□披厚袍,张臂拉弓,于十五丈外命中一只金樽,为来年五谷丰登铺垫,皆说大晏国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一时名声大噪。
他消失的第三个月,据说亲自上书请求赶赴南部疫病爆发的城镇,被圣上驳回,改派叶之夜太医率太医局众医官前往。
诸多关于殿下的传言在宫女们的言辞间渐渐被神话,一时间化为男神下凡,头顶仿佛闪耀着万道亮瞎眼的光芒。
当然,对于宫女们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子殿下的传闻里从未出现过桃花,即便是上位的柳令人,也抢不到丝毫的风头。
从这一点,又引出了新的说法:一说殿下洁身自好,也有说殿下必是钟情一人,为其守身如玉痴心不改实在是感天动地。
宫女们春心大动,个个都希望这个人是自己,却不知她们口中,宛若神祗的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从她们身后不远处埋着头如同幽灵一般飘过,悄无声息。
景虽近来很苦恼。
随着自身的流言在宫中多起来,柳妆对他的着急程度也越发地强烈,贴上来的次数越加频繁,每每发现他,便跟猫逮着耗子似的兴奋。
关信说,柳令人最近爱上了挑战自我,势要挖出太子殿下于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的秘密绝招!
这也使得之后,景虽每每在从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经过时,总忍不住抛过去一记耀武扬威的不屑眼神——想逮住他,再练练。
到目前为止,他也就在卫茗手下失手过。
且在他最不光鲜照人的时候,她一眼从芸芸众生之中发现了他。
那是母亲林皇后去世前,他还不是太子,他还只是宫中多余的存在。
从前身为王爷的父皇安帝与太子党势均力敌,侯门林家财可倾国,控制着整个大晏国的水运,偏偏一直中立,两不相帮。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父皇娶了他的母亲,林家的长女,林家当时的家主林森最宝贝的女儿。
然而,太子“遇刺”身亡前,林森暴毙身亡,林家的新家主乃是太子宠臣的妻子,林家的次女。
他的父皇上位后,以“林家公然包庇刺客”为由,削去了林家的侯位,将其彻底打回低贱的商户,虽然是巨商,林家亦不复往日的风采。
因着这层关系,身为皇后唯一的儿子,他没有成为太子似乎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可这样的局势令他童年的处境十分为难。
宫里人都知道,皇帝与皇后相敬如宾,给予了一切皇后应有的权利和荣耀。
可宫里人也都心知肚明,一个失去母家的支持的皇后,在宫中势单力薄,犹如纸老虎一般说不上话。
更何况,宫里面还有一位叶贵妃。
叶家枝繁叶茂,百年大族,在朝中根深蒂固,出了好几位后宫嫔妃,就连如今的安帝自己,身上也流着浓浓的叶家血液。
于公,于私,叶贵妃都是后宫最得势的主,她的儿子也是最可能当上太子的那位。
景虽的存在,显得何其多余与碍眼。
正因如此,宫人对皇后与嫡子反而不那么重视了,吩咐起来时常阳奉阴违,丝毫不上心,便是景虽平日里的常服,尙功局也常常丢工减料,甚至拿宦官服侍的布料来缝制。
最好的布料,都在贵妃宫,他一直知道。
但他同时发现了其中的便利——一袭墨绿上身,低个头,驼个背,原本就薄弱的存在感瞬间荡然无存,即便走在大路上跟宫人擦肩而过,只怕也无人会多瞧他一眼。
可是卫茗看见了,似乎不管他在做什么,只要他经过她眼前,她便能一眼揪出他来。
明明是如此重要的存在,他为何偏偏伤了她,还一不留神将她推到了叶之夜的身边?
景虽驻足,抬起头来,霞光中的“采薇阁”三个字熠熠生辉,旖旎美好。
原想就这般路过,在自己准备好之前不再去见卫茗,哪知刚一起步,前院忽然传来“嘭——”地一声,似乎有什么巨物砸在了雪地里。
好奇使然,景虽不动声色地探头进去,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当场石化。
皑皑白雪中,卫茗着一袭红衣,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素面朝地,如一根擀面棍一般,左滚滚右碾碾,硬是开拓出了一片雪地。
“……”景虽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想要研究出她诡异行为的意图。
卫茗滚完一遭,神清气爽地扬起头,露出张红透的雪颜,一抬眸,瞥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探究,清爽的喜色一僵,眨了眨眼……
“你在做什么……”景虽蹲□,十分自然地替她拂开头上的雪粒。
“诚如殿下所见,奴婢在……滚雪。”卫茗尴尬地拍拍衣衫站起来,抬手捂住烧红的脸颊。
“你的脸……”景虽注意到她欲盖弥彰的举动,颦眉:“是冻红了还是……?”
“嗯……这个……”卫茗远目,吸吸鼻子,“说来话长。”
“把首尾砍掉,说重点。”
“……”卫茗盯着他的脸筛了筛废话,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侍寝。”精简得不能再精简的关键词。
“你?”
卫茗摇摇头:“杜才人。”
“那关你什么事?”
“奴婢……奉命……守门。”一回想那些暧昧的呻/吟,卫茗只觉脸颊又烫了几分……混蛋,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让她在门外光明正大听房事什么的真的没关系么!
时间倒退两个时辰。
接到杜媛的传唤,卫茗便知自己的使命将又一次派上用场。
果不其然,只听杜媛吩咐道:“待会儿皇上会来,你把茶叶和开水提前准备好。”
“是。”这就是她存在于此的意义啊。
“不过,不光要泡茶。”杜媛起身,意味深长地握住她的手,将一物神不知鬼不觉塞入她的掌心。
“这是……?”卫茗捏了捏,不明所以。
“皇上每次来,总是过而不留,喝杯茶便走。再这么下去,我与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杜媛扬起下巴,看着窗外,“我这儿的茶水从来不需试喝,既然给了见缝插针的机会,何不利用?”
“是……”卫茗无权拒绝。
“另外,皇上事后可能会喊喝茶,你给我从头到尾守在门口,别让我到时候找不到人。”
“……”卫茗抽了抽嘴角。
于是,她就这般悲剧地听了半程,面红耳赤到实在承受不住,一头扎进了雪地里降温。
景虽听到她的解释,明显愣了愣,默默地转头望向院子一侧的厢房,寂静中,仿佛真的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一瞬间三个月前自己怀中卫茗温香软玉的身体的触感,和那只软掌推搡间的无意识撩擦,在此刻翻江倒海涌现,一股子潮热窜到下腹。
“咳……”他欲盖弥彰地抵唇咳了咳,垂眸双手抓起两团雪,一声不吭地往卫茗脸上拍去。
“哇啊!”卫茗冻得低低尖叫一声,缩了脖子仰头往后一睡,仰面躺在雪上。
见她视线终于挪开,景虽赶紧扔了雪团,就着冰冷的双掌往自己脸上一贴,学卫茗用雪降温,“其实……也不是太凉。”掌心未化开的雪粒在触上滚烫的脸之后一瞬即化,顺着两颊滴落。
“下次,请务必直接贴您自己脸上试验,”卫茗怨念地坐下来,不由自主地呵气暖手,“奴婢身娇体弱,受不住殿下您的‘黑手’。”
景虽注意到她呵气的动作,心头一紧:“手指……又疼了么?”
“啊?”卫茗这才意识到自己暖手的动作,赶紧垂下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