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浓花娇-第2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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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一声喊:“孙大哥在家吗?”是个女人声气。孙二海的女人从窗户里张见,忙在房里催着孙二海出去:“找你的。”
孙二海出去,却是文夫人。文夫人陪笑送上一个蓝布包袱:“我给您和您家嫂子做的一点儿糙活计,将就着穿穿。”孙二海一身新衣,文夫人全是旧衣,孙二海哪里肯要,推了两回,房里有龚苗儿,又素来精细,孙二海不敢高声,最后还是收下来。
听窗户上似有动静,孙二海急着让文夫人走,文夫人偏不走,站在那里絮叨:“我们家老爷让我说多谢,一家子都感激您,我们家老爷说,要是平了冤枉重有官职,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身后门一声响,孙二海惊得一跳,回身去看,龚苗儿一脸笑意站在那里,对着孙二海是意味深长的眼色。当坏人哦?老孙从来爱当坏人!
文夫人固然拿孙二海当好人,从楚公子的角度来看,就未必是好人了。
重回房中,孙二海一切坦白:“哥哥我就爱当坏人。这个女人在官夫人家门外跪下来给我叩头,问我侍候的是哪一家,你也知道我家少夫人出门,那些夫人奶奶们哪一个敢不敬。”龚苗儿听得认真:“多少钱放倒了你?”孙二海一跳起来:“你看她象有钱的?”他这一跳起来,害得坐着的龚苗儿再问第二句话,就得仰起脖子问:“写了多少欠条?”孙二海再跳一下,龚苗儿道:“再跳就到梁头上去了。”
这才坐下来的孙二海笑得腼然:“你别笑,就煮了几个鸡蛋给我。”龚苗儿掩口胡卢,那笑声嗤嗤的,让孙二海摸着头讪笑:“是少了点儿是吧。”龚苗儿笑骂道:“你这个雁过也拔毛的人!看她穷的,象是几天没饱饭吃,这样人的东西你也要?”孙二海小声地道:“所以说当坏人好,不管别人家涂四壁,取我要的就走,那叫一个痛快!现在当好人,我吃那几个鸡蛋,还差一点儿噎住!”
龚苗儿放声大笑:“哈哈,你是个四不象,好人也不是,坏人也不是!”坏人哪有拿人东西心软,吃人东西噎着的。
孙二海女人出来添了热酒,又换了炭火,重新进去装京里女人。外面两个“坏人”开始推心置腹。
“你想坏事,孙少夫人家认识吗?就是庄家的五姑娘。她是个能人!原先说许给我家公子的是大姑娘,后来下庚贴,来的是五姑娘。庄家,乱呢!庄夫人不生,又会识文又会断字,说妾要性情贤淑,不淘气这是第一的,又对庄大人说,子嗣最要紧,容貌倒不重要,美女皆是骷髅。给庄大人一年纳上好几个妾,个个容貌一般。”孙二海说过,和龚苗儿一起笑:“后来我听书房里的小毛猴子们说才知道,庄家的五姑娘,是生得最好的一个。这不,她占了先倒出嫁了,大姑娘,三姑娘还在家里呢。”
龚苗儿听得入神,他虽然在京里生长,没听过的也有不少。“少夫人就是和孙少夫人合伙弄什么药材,她没有弄过,和你在一起只尝甜头没有苦水,我要是你,把那船草药沉到河底下去,让她银子亏光光,她就知道你是好的了。”
孙二海的女人在房里喊:“你作死呢,又犯坏了。”孙二海梗着脖子:“吃你的吧!没事儿灌几杯睡去,少管我。”声音到底是放小些,对龚苗儿道:“不然,一把火烧了,嘿,痛快!”
“你要什么好处?”这两个人开始直白。
孙二海目光如炬:“你给我什么好处?”
房里孙二海的女人再仔细听,也听不到外面叽叽哝哝在说什么,只得作罢。外面两个男人交头接耳:“以后生意上,成一笔我贴补你百分之一,你要知道我们只做大的,一年几十万银子不在话下。”
“行!少夫人去哪里,见什么人,和生意有关的,我都告诉你,和生意无关的,我不能说。”孙二海还是谨慎,也为小初倒一倒苦水:“她也不容易,想看看小公子,都得和公子一起去才行。差一点儿庄姑娘要进门,是她福大命大有了,公子疼她,庄家的亲事才断了。就这以后,还不好说呢。”要当坏人的孙二海表白一下自己的忠心,这忠心全对着楚少夫人林小初:“她要是倒了,我们还怎么办?”
达成共识的两个人碰杯,一个为了申冤,一个为着挣钱。这一杯酒碰在一起,龚苗儿心里迅速的有了谱,小初这一次的本钱,花上十倍的钱,也得让她亏干净,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好;孙二海目光闪烁,京里到处是银子,果然,这银子自己往门上跑。
送走暂时的这一个坏事合伙人,孙二海再出来,女人骂他:“和他商议坏什么事?你现在这个地步,是最安乐的,劝你省些事情吧。”桌上菜还有,孙二海舒舒服服坐下来,打开龚苗儿带来的酒闻一闻:“香。”再对女人道:“重新炒个菜来,头发长见识短,你懂的是个什么!对了,你看这包袱里是新衣服,人家没的穿,先要给我们。”
女人去炒菜,不过话还是要进房里来:“你怎么忍心?”孙二海乐了:“要不是我把车往她家那小巷子赶,她那苦处,少夫人怎么能看得到?”
这京里嘿,到处是银子。随便赶赶车,就能让一位大人感激涕零。
不过这事能成,也得她是真冤枉才行。
第二百九十三章 火烧连船
文夫人回家,一盏孤灯下坐着孤寂的文大人。见夫人回来:“如何?”那眉眼是焦急的。文夫人解下包头的蓝布巾:“东西给了他,问他少夫人最近做什么,他不肯说。”文夫人是失落的:“当然人家不肯说。”
“就这样也行,楚公子无端对我说了两句话,今天我再去刑部,他们对我就好得多。”文大人处于冷眼中,心中只有悲愤;稍有些温情,是个人正常思绪就回来不少。眼前这样,文大人暂时能满意:“能有人听我说句话儿就行,再说这案子,象是要重审,没有锁拿的两个污吏,今天也锁拿进京了。”
文夫人红了眼圈:“就是那两个反咬你一口的人?”
“就是他们!”文大人咬牙:“也有今天!我虽然待罪,我出来了。”灯影中,这咬牙的身影在墙上,分外孤长。
文夫人道:“可见头上有青天。”文大人被逗笑:“楚少夫人是青天吗?”文夫人也笑,这屋子一角有一个旧木架子,上摆着水盆,里面有少半盆水。文夫人去洗过手,炕上揭起一块蓝布盖,下面是一双未成的虎头鞋。
“人家还缺这个?”文大人叹息:“何不歇着。”文夫人自顾自拿针,扎上一针再道:“她有是她的,咱们求人呢,没钱只能尽心意。再说我的手艺,不比别人差。”文大人没有再勉强,转思一想道:“不想夫人,比我明白道理。”
文夫人关切地道:“又怎么了?”文大人叹气:“以前我不待见送礼的,而今轮到自己,想想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文夫人微笑:“这不就明白过来了。”
“还有更明白的呢,夫人遇到外人,可千万别说是找的楚家,我如今不怕攀附,怕楚家不肯应承,再说让外人知道多猜测,反而不好。”文大人一旦脑子不悲愤,也不算是糊涂人。
文夫人答应下来。当夜做到鸡叫天明,起来做过早饭,又往官夫人家去效力。和官夫人有些远亲,文夫人没东西给,就去充个一时的杂役,再说些好话,权为感激。
门外又见到孙二海倚在车辕上打盹儿,文夫人就知道楚少夫人在里面。突然想起来,过去对孙二海道:“有一处宅院,主人急着出手,便宜的很。”孙二海诧异,眼睛转着一个字不说,文夫人忙解释:“您带着少夫人去看宅院,我见到过一次。”孙二海释然:“等我和少夫人提提,看她要不要看。”
回去时和小初说过,小初道:“等一时再说。”她手里没有钱,再便宜也不行。傍晚时有雨,正对着外面雨打春草怅然,孙少夫人送进一张纸条来:“后日一述。”楚怀贤进来,问道:“谁写来的?”
“你看看认识不?”小初把纸条捏住下款,给楚怀贤看,楚怀贤道:“面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字。”小初把纸条收在袖中:“我想你也是面熟的。”
这是谁的字,一晚上楚怀贤也没有再问。
那一船草药,静静的泊在原来的河湾处。龚苗儿和这码头上的一个人在说话:“这一船什么货,看看我用不用得着?”那人道:“有主了,是草药。钱已经付了,只等明天就来搬货。”龚苗儿哦一声,又闲话几句,和这个人分开,一个人跑到高处对船坐着发呆。
真的要凿船?庄管事的就会水。真的要放火,倒些油上去快得多。傍晚的余辉照在龚苗儿身上,他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根子,有些神思恍然。
为着什么做这件坏事?为自己,为报仇;龚苗儿深深的叹气,干还是不干?起风时,庄管事的来了,带着两个也会水的伙计。
“东家,我们一人带了一大瓶油,保管呀,嘻嘻。”三个人笑得象偷吃了什么:“您在岸上看着,保管烧得快。”
龚苗儿的脸色半隐在黑暗中,在月光下的那一半脸色有些犹豫:“真的这么做?”庄管事的象百年没有做过坏事,今天不无兴奋:“我们只去倒油,小巫出了个主意,从下游下水,我们不上船,用管子从船舱透气的地方把油灌进去,明天找个人装上船看货,吸个旱烟点火,这船准着。”
伙计们都是一脸的坏笑:“用不着全烧光是不是,只要有油烧那么一会儿,这一船的草药全不能用,那味儿,还能煮药吗?”
犯坏,是这些人的能耐之一。
大家等着,在黑暗中不无兴奋。算算到了时辰,船也认好了,庄管事的带着人别了龚苗儿:“您在这里看吧,到明天白天才好看呢。”龚苗儿有一丝笑意:“我等着。”
庄管事的三个人悄悄下了高处往下游去,没有走上几步,突然都停下脚步,隐入树丛中。这里,已经能看到河岸,离他们下水处不远。
一行几人,轻快地走过去。三个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下了水,一人身上背着一个什么,往码头泊船处游去。
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突然绽放出一丛火花,龚苗儿惊奇地坐起来,怕他们有什么不测,夜里是不烧船的。他眼睁睁看着码头上人声鼎沸,喊声骂声中,着火的还不是一只船。
一排五、六只船,全部都着了起来。
伙计们在哪里?龚苗儿急了,坏人事重要,也没有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这些伙计们重要。他坐的地方可以看到码头,倒是过去路不少,不然坐得太近,他要有嫌疑。此时龚苗儿不能再等,他猫着腰起身,顺着树木往下走了几步,就听到黑暗中有人轻轻地喊:“掌柜的。”
“是我,你们都在?”龚苗儿一下了喜欢起来,再走几步,就看到自己的三个伙计,全完好无缺地在这里,而且他们的衣服上,全无水渍,他们的肩头上,扛着完好不少的一瓶油。
庄管事的脸色极难看,看一看码头上的火势,果断地道:“咱们回去说。”四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城门已关上,他们在城外有一处歇脚,一起回来。
点上小油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的坐着对看。龚苗儿也察觉有异,酸涩地开了口:“怎么回事?”
油还在,人没有下水,那火,自己点了起来。
“是陆善长。”庄管事的艰难地说出来,龚苗儿眼睛里有火苗一闪,这火苗比桌子上的油灯要亮得多,也要刺眼得多。
陆善长!龚苗儿冷若冰霜,自己除了过年街上遇到他一回,以后再没有遇到过他。“他放的火?”龚苗儿还不相信。
“他放的火!”庄管事的斩钉截铁,另外两个伙计也作证:“我们亲眼所见,他先点的,还不是那只船,是旁边的那两只。”
龚苗儿不敢相信,喃喃道:“我有这么好的运气,陆善长帮了我?我不信!”他一甩身前衣襟,把它扎在腰带上,这样走动就更方便,龚苗儿紧皱眉头,一点一点排除:“左边是绸缎铺子的船,右边是瓷器铺子的船,和陆善长都挨不上,他来干什么?”
“还有一个人,我也认识。”庄管事的期期艾艾:“是金夫人府上的人。”龚苗儿笑起来:“你表弟,你的那个生得脸白白,吃女人饭的表弟?”
庄管事的红了脸,像是羞于见人:“就是他。”
“这也挨不上呀,陆善长恨不能我死,我恨不能他下地狱,他知道我要放火,所以来帮我一把。”龚苗儿头摇得象拨浪鼓:“这不可能,他要是知道我的心思,只会……”
所有人眼睛一亮:“栽赃!”庄管事的往外冲出去一步,又停下来:“不行,现在去码头,只会让人怀疑,掌柜的怎么办?那船上,他肯定留下什么痕迹让人怀疑您干的?怎么办?”庄管事的急得直搓手。
龚苗儿倒从容了,油灯下的面孔是毅然的:“这倒有可能!他不会不打听我,知道我靠的是楚家,再打听这草药与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