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国色-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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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物不是?你们要是不信,咱们来作个赌,我看啊,待家眷送钱物来,这卫百将还得亏他的钱请百户人口吃饭,你们信不信?”
窦老大本要出门,闻言又退了回来,觑着王孙沉吟着没有说话。
徐涣也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瞧着王孙,又瞧着其他几人,心里飞快盘算起得失。
王孙被一火人盯着瞧,登时胆怯,吞着口水缩起了脖子,依旧不改赌徒的本性,红起眼珠子伸出双手:“王某那屋里头的,想方设法也会弄足三五贯钱送来,我便以这三五贯为本,赌本人所言非虚,如何?”
三五贯大钱,放在外头也是不大笔花销,这王孙一开头,登时有不信的与他对起赌来,窦老大成了精的人,偷眼将众人神情一一看在眼里,瞧到眉梢一扬喜形于色有决意之情流露的徐涣一眼,心中蓦然一跳,将自己的倾向先压了下去。
窸窸窣窣地,徐涣自贴身小衣下取出一块银质的如意牌,放在手里掂了掂,一咬牙扬眉将这银牌啪地拍在草席上,狠声道:“小弟家无余财,纵然,纵然阿姐千方百计借着送进来的钱,那也千万不会收下,总要央她带回去还了人家。这银牌,乃是几年前我阿姐将几年用度积攒下来,问慈恩寺的僧庐高手铸成的,我以银牌为质,愿赌王大哥为赢家。”
窦老大吃了一惊,抢步拍开王孙向那银牌伸过去的手,狠狠瞪了这见钱眼开的人好一阵子,将那银牌塞回了徐涣的手中,劝道:“小徐兄弟,你本是个读书之人,这作赌的勾当,还是不要参与的为好。”
徐涣怔了一怔,决然又将银牌拍在了炕上,咬起牙道:“窦大哥,多谢你了。只是身入轻兵营,我便知活着的希望已甚小了。命都要没了,休说银质的如意牌,便是玉质的功德如意牌,那又能果真佑护平安不死么?”
众人皆叹了口气,只听徐涣又道:“以这银牌,倘若那神佛果真有灵通,护佑咱们能得一个好心的百将,即便是没了,又有何妨?”回头问那王孙,“王大哥,这银牌暂且寄押在你手里么?我自小得阿杰教诲,这作赌的规矩可不懂的很。”
王孙面色阴晴不定,半晌长长地喘了口气,站起来跳下炕,拿起银牌瞧了好一阵子,就在窦老大正要喝止的时候,他竟走到徐涣那边,郑重地将银牌又塞回了他手里,帮着重新系上丝线放进小衣之中,这才又叹了口气,正色道:“小徐,你虽然跟着旁人称呼王某一声王大哥,你这年纪,也就只是王某孩儿的岁数。你家境不好,爱惜你那姊姊,想在咱们这里赚些钱贴补给她,这样的心,那好的好。”
被王孙说破了心事,徐涣啊的一声,臊得一张脸通红通红,不敢对着众人的目光,咬着嘴低下头去。
王孙惨然一笑,冲古怪而警惕地盯着他的窦老大轻轻摇了摇头:“窦大哥,你放心,小弟除了被捕进囹圄之时教训自家孩儿,再没有眼下这样正经说心窝子里话的时候了。王某虽是个小生意人,但也知这作赌从来没有赢家的大道理,从今往后,王某算计谁,也不会算计到咱们弟兄头上来,一般的苦命人,若咱们自己到如今还不知交心,那可真是,真是死了也是个糊涂之人了。”
窦老大背上一阵一阵地见了汗,轻轻吁出一口气,遍看鸦雀无声教徐涣与王孙勾起伤心之情垂下头去的众人,不知怎的喉头一阵颤抖,咬着牙将腮外肌肉紧紧绷起,狠狠点头道:“不错,大道理咱们不懂,这些个道理,那可是一定要知道的。咱们既要作赌,那也算是个好的盼头,心里记着这次的赌便好了,不必甚么质押。”
王孙抽抽鼻子,为难他人到中年的年纪,红着眼眶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畅快,彷佛教人捏着脖子般嘎嘎地带着些些的欢悦道:“窦大哥,咱们既然都挑明了心事,你也不必忧心着咱们这十来个弟兄勾心斗角心都不齐,你快去伺候着百将,顺带也探察着这人是不是果真像咱们期盼的那样。你放心,那一火的弟兄,咱们这便去叫醒,均都按着你的发付,一样也不差地遵行,你舍着脸子替咱们挣个好活的由头,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不是?!”
徐涣跳下炕来,赤着脚也道:“我也去。”
窦老大心中一热,自当了逃卒以来,如今虽也还在屋檐之下,甚么时候心里竟这样热切过?虽说这轻兵营的都是死士,可就算是那些个百战的老卒,谁愿真的死了?但凡有一丝的盼头,那都千方百计地寻着一条路。
心里有了盼,日子便充满了期待,做事再难,也觉着那都值了。
这两人出了军舍门,营中静悄悄的,黎明时候遣出去门口四周望哨的四人依旧站着,朝阳打在他们身上,窦老大都觉着今日的早晨已有了温暖的热度。
“走,都忙起来罢。”轻轻拍了下吸溜着红彤彤鼻尖的徐涣,窦老大掩不住喜意地轻声道。
徐涣狠狠点着头,紧跟着窦老大往卫央军舍而来。
这但凡是个人,都有从众的心理。纵然活下去的盼头都寄在别人身上,可一人的时候,这盼头总有这样那样担忧实现不了的顾虑,一旦人多起来,这盼头都明了了,希望虽依旧小得渺茫,可莫名其妙的,这人的心里总觉着大了无数倍。
“活着,真好!”想了想窦老大心里又加了一句,“能忙着,真好!”
两人轻手轻脚揭开帘子透出缝隙往内一瞧,一时吃了一惊。
在他们想来,卫央即便已起身了,恐怕如今也还在懒洋洋地闲坐,不想缝隙里见到的,竟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一幕。
舍中细线悬着一枚铜钱,窗缝里的晨风溢进来,那大钱晃晃悠悠地飘荡,方孔之中又悬着一刃枪尖,枪尖最尖锐处透穿方孔一指宽的长度。那大钱无论怎样恍惚地飘荡,想要碰到孔中几乎要贴上的枪刃那是千难万难。
大枪正掌在卫央手中,卫央扎着大马步,一手空着抬起与肩平,另外单手掌着枪柄最末端,看卫央风轻云淡恍若空手的轻松,直似他手中那三五斤的大枪并不存在。若不凑近了瞧,恐怕没有人会不以为那枪尖是套在方孔中,卫央在另一端只是支起了一个支点而已。
那大钱飘荡晃动,卫央的马步也在变换位置,走马灯似却杂乱无章地不时在地上走动,然而那劲道的纵然是窦老大与徐涣这样的寻常人物都能感受到马步上下蕴藏着随时都能爆发的劲道的千钧力量,那是怎么也做不了假的。
叮的一声,不及两人发觉,那大钱以消失在了军舍之中,来不及眨眼,卫央已收起大枪立在了几案之后。在窦老大两人想来,彷佛从一开始卫央就势站在那里的,而并非方才他还在掌大枪追逐那风中飘荡的大钱。
抬眼往军舍顶梁上一瞧,窦老大及徐涣都瞧到细微垂下的那跟丝线,想来是卫央收枪同时,那枪刃轻轻一荡便将大钱送上了房梁。
这等枪术,实在是窦老大两人平生未曾见过的。前次卫央已直刀盾牌转眼间击倒数十老卒,那一幕瞧起来远比这自处子般的静刹那霹雳般一动惊心的多,但窦老大好歹是军伍里有过见识的,他情知,方才那才是这位百将的真武艺。
“都起来了?”将大枪搁在枪架上,卫央向从帘缝里探进小半个脑袋的两人招招手,“进来吧,还都挺早。”
他有点不满足,这大枪也不错,毕竟是杨延玉赠送的,但这大枪说是枪,实际算是槊,韧性还达不到卫央的要求,但也聊胜于无,若不然,就算风再大些,那大钱晃动地再剧烈些,他也比现在还轻松许多。
曾经那一杆大枪,卫央将一张纸贴在一案豆腐之上贴着墙立起木板,长枪破空刺去,豆腐碎成了沫,白纸毫发无伤。将白纸蒙在合抱方拢的木桩之上,大枪发力拍在其上,取下白纸,白纸毫发无损,而那木桩已碎裂了。
这是力道的运用,不唯要有炉火纯青的造诣,还须有发力的最佳媒介。
走进军舍扎着手站着的窦老大两人赔着笑脸弯下腰,窦老大道:“搅扰了百将的好兴致,这实在不应该的很,下一次我们一定注意。”
“注意什么。”卫央站在案后扭着腰,指着两边的座子示意两人坐下,一边笑道,“没什么好忌讳的,该来就来,我一个小小的百将还那么多规矩,那不是没皮没脸么。”转瞬笑吟吟又道,“我看你们俩精气神比前几日都好的多,怎么,有什么好事么?或者家眷要来探看了?”
徐涣自不敢在这里将方才众人那一番的说话道出,但他又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便向窦老大瞧,窦老大老神自在笑着说道:“只不过暂且离开了轻兵营,不知怎么的心里舒坦多了,咱们也并没有先发觉,倒是百将这一提醒,果然心绪与往日不同哩。”
咂咂嘴,窦老大又道:“倘若家眷来探望,那也是军头安置,百将先知晓的,咱们怎会提前得知,那是没有的事情。”
卫央心头纳闷,细细瞧了瞧窦老大,又瞧了瞧徐涣,这两人的精气神变化可能和离开轻兵营有关系,但那决计不是主要原因,他是个六觉十分敏感的人,怎会瞧不出这点来?
人家不愿说,强问也没有用,何况卫央并非对这样的私人事情很好奇的人,当时不再多问,扭开关节坐下饮了一碗凉开水,想要提起今日的行事安排,却听外头有轻巧的脚步声,讶然起身撩起门帘一瞧,原来是十数个军卒笑脸迎着朝阳,寻着了抹布木桶打了水进进出出拾掇起军舍里昨日留下的脚印泥痕。
有三五个快步迎向营门口望哨的,那边也甚惊讶,这几人与那几个不知嘀嘀咕咕说了甚么,总归终究还是还了防。
窦老大两人细看卫央的反应,见他面上一喜浮出笑容来微微颔首,各自心中喜悦,看来,这位百将并非要刻意找弟兄们的脚痛,但凡勤快些的人,他还是很待见的。
“你俩跟我来。”头也不回,卫央向窦老大两人招招手示意跟上,在两人不解的猜测中,自军库里卫央教把守的取了十来杆大枪,又取了同数的带鞘刀,一起拎着出来。
窦老大心头大喜,发放兵器,这便是卫央待得了自己提醒,抑或自己醒悟过来而勤快起来的这十数人的信任。
卫央自取了刀枪往门口那边而去,徐涣忙要帮着,窦老大背地里拽了他一把。
徐涣极其聪慧,窦老大这一拽,用意他立时明白。
这是卫央收拢军心的行事,旁人怎能插手?纵然卫央教他两人跟上,那也是千万不能跟上去的。
窦老大有拉帮结派的心思,但要看在谁面前。卫央身为百将,在他面前还守着拉帮结派的心思,那岂非与本意背道而驰么!
新换来把门的新卒惊讶无比,那两日里老卒们强迫着教训他们学会的反应下意识地抓住了卫央一一分发过来的刀枪,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究竟。
卫央伸手将这几人绾法的木簪正端了,退后两步瞧了瞧,满意地道:“这才是守备军卒的样子,我还不知咱们这些人能不能尽披甲胄,回头读通了军律,倘若能准,晌午时候记着领取皮甲来,不可错过了。”
轻兵营里的老卒,也不知是不耐甲胄还是想着活一天穿一天绸缎,左右这几日卫央只见到于康达这样的百将率正披甲戴盔过,士卒并为见到。今日新卒们有一番新的气象,虽如今日的朝阳般为云层隔着,毕竟见到了光明,他自知赏罚须得当济时的道理,这些日子来罚也罚过了,是时候与这些个死士们走近些了。
几人怔了片刻,才有个机灵的挺直腰身大声道:“谢百将,定不会错过时辰。”
这一声,旁的几个才应着附和叫出声来。
卫央摆摆手,又招手教惊讶在一旁提着木桶呆站着的其余人集结过来,将刀枪一一发放在他们手里,挥挥手说了句“各司其职”,将这些忙碌的新卒赶回了大开了舍门的两间军舍之中。
“这百将,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刀枪在这些人手里,譬如稻草在溺水之人的眼前,好歹也是保命的器械,那王孙在舍中怔了半晌,抱着大枪坐在炕头吸溜着鼻子心中想道。
“老窦,你记一下自昨日到来到今日的大小事宜,务必要记清楚,列成条目装成军札,晌午你随我去访本镇镇署舍及乡将赵某。”回到军舍,卫央吩咐窦老大,“如今战事将起,咱们既然来守备这里,该做的那就必须做好,不可大意。这巡逻追缉之时,赵某是为乡将,咱们初来,他当知本镇土兵该劳苦些,但如今胡虏蛾贼的密探斥候想必较往日更多,咱们也要开动起来,不能疏忽怠慢。”
腰间也挂上一柄直刀的窦老大精神奕奕,立马应声,又问:“书写完毕,该选谁送这军札到营里去?”
卫央笑道:“自然是要麻烦土兵了,咱们怎会不得军令私自外出?!”
窦老大恍然大悟。
徐涣不知自己该做些甚么,卫央让他跟着窦老大:“一人计短,你两个都是能识文断字的人,这是咱们屯第一道军札,不可疏忽了,你两个去合议着写罢。”
至于其他人的器械甚么时候发放,卫央并没有说。
他在等窦老大这两火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