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侬-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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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周庆将躲在废墟后面,一群鬼子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像地里的玉米秆。再望一望身边,整个世界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杀!杀!”,周庆将被自己的呼喊惊醒,忽的立起身子,愤怒的睁开眼,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这是哪里?没有硝烟,没有轰隆枪炮声。
周庆将疑惑着环顾四周,一片洁白,只见头顶上方是一个吊瓶,吊瓶另一头有一根管延伸着连到自己的手。一道温暖的阳光透过洁净窗户照在洁白的床单上,粉尘颗粒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不远处几个缠着绷带的战士正在房间里一瘸一拐的走路,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后方的医院。
周庆将疑惑地回想,刚才自己还在敌营中,印象中自己在跑动,后来一只脚突然跪了下去……
周庆将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还好,腿都在!
周庆将挣扎着试图下床,却发现左脚上一阵镇痛,掀开被单一看,只见左脚像粽子一样缠着厚厚的绷带。
抬头望着窗户外强烈的日光,周庆将想起了老家白发苍苍的老母,自己的脚废了,以后老母谁来背扶?又想到了家中的娇妻,自己这样妻子又该怎么过活?不禁嗷嗷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一个年轻的护士赶紧过来安慰,并讲解病情。
问明缘由,原来周庆将是左脚被一颗流弹飞中,只是骨折,休养半年便好,腿绝对能保得住。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个人的造化了,但奔跑干重活是短短不行了,逢打雷下雨可能有也会有反应。
周庆将一想,反正腿能保得住,管他那么多,这才安心下来养伤。
生活太过平静,内心总有波澜。
在后方养伤的日子,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的周庆将,在没有硝烟的日子里却觉得更加烦躁不安。
一边是前线战事吃紧消息频传,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知道现在阴曹地府是否能够安息,家中妻儿谁来帮扶。
另一头是自己的未婚妻,不知道是否能等到自己回去的那一天。
养了半年有余,周庆将身体慢慢的好起来,已经能自己拄拐下地了。
一日,周庆将用过早餐,忽然心情大好,便拄着拐杖在院里晒太阳。
周庆将、周庆将!
嗯!什么事?
有你一封信!
听到有人叫自己,周庆将应了一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名护士已经走到跟前将一封信递到手里。
周庆将拆开一看,竟然是妻子的家书,乱世战事连连,部队辗转多地,不得不叹服妻子的智慧。
“庆将,近一年不见,妻甚是思念。夫在远方可好。妻一切安好,勿挂念。夫走时,正值芒果花开,妻便发现怀上了咱们的宝宝,芒果金黄时便生下孩子,母女平安。眼睛像你,鼻子像我……。夫不在身边,妻擅自给宝贝取小名思将,大名盼夫归来定夺,望夫在前方奋勇杀敌,早日还乡……。夫若安好,便胜过万千。妻,丽萍字。”
看了来信,周庆将心中一阵暖意,身子骨好像一下轻了很多,腿突然有了力气,扔下拐杖,疾步走回房间写起家书来……。
周庆将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蒙蒙亮,便起来将家书交到通讯员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后,抓了几个馒头,背上行李消失在茫茫大地……。
一路往东,紧赶慢赶,饿了就抓两把草往嘴里塞,渴了就喝路边的水,走了两日,周庆将终于赶上了前方的部队。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除了战事依旧吃紧,其他早已物是人非,183团3营倒还剩几个,从百色府出来的老乡除了王二狗其他人都去了奈何桥。
在后来的日子里,周庆将又随部队辗转上海、江浙、南京各地。在战火的磨炼中,也渐渐从一名普通战士一直升到连长。
紫日东升、雄狮梦醒、巨龙腾飞、乌云尽散,阳光普照大地。
1945年8月14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在八年里,周庆将随部队辗转各地,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现在终于迎来了回家的日子。
大伙有的开始收拾行李,有的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灌酒,累了、醉了、直接躺马路上睡了起来,有的选择逛窑子,因为今天中国的娼妓们爱国热情不限喷发,或半价,或免费,只要穿军装就行……
第二天,大伙正兴奋的等着回乡通知时,却接到命令,部队原地休整三天后直接开拔陕西。
晴天霹雳啊,真的要骨肉相残了,前一阵子在部队里流传的谣传变成了现实。
周庆将一个人走到河边,望着水中的倒影,自己当年离开家时刚好17岁,现在已是满脸胡渣,也不知道远方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见面时会不会叫爸爸。
通讯员:连长!连长!军部有会,叫你马上过去。
正当周庆将沉默着望着远方滔滔江水发呆,忽然接到通知到军部开会。
周庆将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军部奔。
来到军部一看,全部是清一色的伤残军官,桌上放了一堆用红纸包好的一堆袁大头,像一座小山……。
原来是叫那些伤残的军官各自回乡招募壮丁,补充兵力准备与共军争天下。
看来战争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周庆将沮丧地带着两百银元走出军部大院,但转念一想,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心中突然激动万分。
周庆将摸一摸怀里的银子,自己长那么大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这么多钱,买下他妈的整个南坡镇都够了。
再一想,家里老母见了他回家,不知道该开心成什么样。给老母再请个丫鬟,自己可以一手挽着老婆,一手抱着女儿,那该是多么幸福啊?以后出去打仗也不用担心妻子辛苦,老母体弱了。
再购上几十亩地,让镇子里的男丁都当自己的兵,个个鞍前马后,重振周家声威!
硬邦邦的袁大头揣在怀里,突然觉得有钱真好。
周庆将将手伸进兜里摸了又摸,又觉得那银币硬生生透着一股子凉意,直达心底。
硬币湿滑,像极了鲜血的触感,周庆将赶忙收回了手。
想起战场上一个个倒下的尸体,心头一阵发麻。这杀日本人还好,毕竟是畜生,但现在又要去杀中国人了,就好像要去杀自己的同胞伙伴,杀自己趴一个战壕的兄弟一样,心里是五味杂陈。
周庆将含着眼泪和弟兄们一一道别,简单收拾了行李,再到街上买了两件衣服,一大一下,也不知道思将现在身高几许,便匆匆上路。###第二十章 芬芳的牛粪
话说周庆将告别了弟兄,揣着两百块袁大头和一些自己攒下来的军饷便和王二狗结伴启程。
一路上没有了来时的烟火和哭嚎,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用各种方式庆祝着抗日的胜利。但欢庆的背后依旧萧条,老百姓欢喜的笑容依然爬满了菜色,残壁断瓦仍随处可见,百废待兴。
因为穿着军装的缘故,周庆将和王二狗一路上受到了沿途百姓的热情款待,舒舒服服一个多月便乘船进入了右江流域。
丘陵,无尽的丘陵,芒果树、荔枝树、龙眼树,周围的一切开始亲切起来……
夕阳西下,还是右江的大码头。
周庆将站在船头远远看见余辉下,一对母女手拉手站在码头的青石板上,眺望着什么。
走下船,一对母女朝自己冲了过来,周庆将不假思索将对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河风把人吹走了,一家三口在阔别八年后终于团圆。
周庆将将女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一双清澈的双眸和年轻的庞丽萍一样美丽,只是体重特别的轻,已接近秋末女儿却还穿着一件单衣,不禁黯然泪下。
下了船,周庆将和王二狗匆匆道别便各自回家。
回到家时,院子里早已坐满了三桌子人,姐姐、姐夫、岳母、以及一些不认识但衣着光鲜的人纷纷起身鼓掌,周庆将感到阵阵暖意。
大伙觥筹交错,大鱼大肉吃着,一直折腾近丑时方才不舍的散去。
难得见到那么多亲朋好友,加上几句民族英雄之类的吹捧话,这一晚周庆将喝得昏天暗地,吐得稀里哗啦。
周庆将送走了亲朋好友,感觉一股东西往上涌,赶紧往茅房里奔。
吐完后,觉得清醒了不少,哼着歌曲从厕所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见庞丽萍在默默的收拾残羹冷炙,身形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婀娜。
周庆将走上去轻轻的从背后抱住妻子,瘦骨嶙峋扎得自己心里发痛,八年的种种思念、辛苦、委屈都在夫妻拥抱中的泪水中消逝。
“砰、砰、砰、砰!”,天刚微微亮,还在床上缠绵的夫妻俩就听见有人拍门的声音。
周庆将赶紧起床开门一看,原来是姐姐周无秀。
只见周无秀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翘起二郎腿腿坐在大厅里,两条露在旗袍外的“大葱”还是那么白,只是旗袍样式有点旧。
还没等周庆将开口,周无秀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述说着这几年自己照顾庞丽萍母女如何如何的不容易,丈夫又是如何如何的在外面寻花问柳等种种不是……,原本美丽的贵妇一下子变成了一副泼妇样。
周庆将一问这才知道,姐姐是来讨钱的。
原来昨晚那三桌酒菜是周无秀出钱筹备的,那些不认识的人也是姐姐叫来了的,总共花了一块多银元。
周庆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赶紧连声感谢,赶紧回房间取了三块银元交到姐姐手里,请姐姐先拿去花,花完了就再来要。
周无秀倒也不客气,赶忙接过钱,乐呵呵,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
“你怎么不问个究竟,能随便给人三块银元”,见周无秀走远了,庞丽萍质问起丈夫来。
“你这臭婆娘,你不知道做人,我还不知道吗?”,周庆将见妻子如此不知饮水思源,便大声训斥起来。
庞丽萍见丈夫如此凶神恶煞,便含着眼泪直接扭头回了房间,周庆将仍不依不饶的追了进来……。
“哇哇!哇哇!”,还在睡梦中的女儿周思将被父母吵醒,嗷嚎大哭起来。
看着母女俩哭了起来,周庆将这才将两人抱在怀里细细问了起来。
原来周庆将走后,周无秀好赌成性,输了很多钱,渐渐的被黄达冷落,后面又抽上了大烟,早已不成人样。
这些年来,周无秀到处借钱,每次被丈夫毒打之后便到庞丽萍家来躲噌饭吃,哪来的照顾。昨晚的那三桌酒席,根本就是讹钱的伎俩。
周庆将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便要追出门去找姐姐理论理论。
庞丽萍赶紧将丈夫拉住说好歹是亲戚,就当施舍了。
周庆将这才安静下来,看着妻子虽然满脸苍苍,但依旧有当年的几分姿色,身下的家伙支了起来。
妻子早已看出丈夫心思,赶紧哄着思将入睡后,夫妻俩摇起床来……。
近午时,一家三口坐在大厅里吃饭。
“吱!”,忽然见大门一开,闪进一个瘦弱的人影。
周庆将一看,又是姐姐周无秀。
周无秀进来后将弟弟拉到院子,便哭丧着脸说自己刚才一出门去菜市就被小偷偷了钱,想向弟弟再借几块银元,晚上姐夫出差回家了便还。
有了上次的教训,加上周庆将早上出门还见过姐夫,知道姐姐又是来诓自己,便打起了太极,说自己这次来得匆忙就只有几块银元,刚才给了姐姐三块,现在就剩两块了,等下还要去买米。
“忘恩负义的畜生啊!你当初吃我喝我怎么不说,我真是好心死在墙角下啊!”,周秀秀见弟弟不给钱,便直接到大街上破口大骂弟弟如何的忘恩负义,但半天了却没有引来一个观众。
原来街坊邻居对周无秀撒泼早已司空见惯,哪有神气理会这泼妇。
不管怎么说都是亲戚,庞丽萍见周无秀这样骂下去,着实不好听,便走到周无秀身边说,现在家里确实没钱了,要不现在去菜市买点米,破开了给姐姐一些,便转身回家里拿菜篮出门。
周无秀一听有钱,赶紧屁颠屁颠的紧跟上去……。
周庆将回到了百色府后,也暂时没有事情做,平日里要么就去王二狗家串串门,要么就领着一家三口到处玩,到处吃喝,想把欠母女俩的一次性还清。
不知不觉周庆将在百色府已经呆了三个多月,自己的积蓄早已花完,招募壮丁的两百银元也开始用上。
1945年,接近年关时,国共谈判破裂,内战终于爆发了。
百色府曾经发生了著名的百色起义,共军在这里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各种地下活动逐渐走向公开化,整个百色府笼罩在紧张的气氛当中。
周庆将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加上故乡还有一个老母亲,便到军部要了一辆车,在某一个清晨一家三口离开百色往家乡赶。
汽车在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