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第4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找到了自己的任务,与我的父兄大姐站在一起。
此刻时间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看到孙力从藏身的屋角窜出来,躬身朝这边运动。他不愿放弃,他在轻举妄动,我不能让他无畏牺牲。
我大声喊话,要柯子炎和他的特务尽快投降。本来我想让他们都靠过来,用一颗手榴弹同归于尽,现在我决定不让他们作陪,留他们几条命。他们要记住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如果知道悔改,那就放下屠刀,弃暗投明。死不改悔就去死吧。
“卧倒!”我大喝。
柯子炎大叫:“不要动!”
我拉了弦。
第五章 绝境穿梭
老三。25岁。中共赣南地下游击队敌工队长,国民党某工兵营火夫。
“草船借箭”
三哥钱世康在我之前离开游击队,我成为厦门要塞司令部军官餐厅女勤务兵的时候,他在晋江境内的涂万冈工兵营当了火夫。
游击队敌工队长成了国军火夫,奇怪吗?不奇怪。我这个游击队里的大学生不也一样?三哥在游击队里是个好手,他最大的本事不是会开玩笑,是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钻进敌军伙房于他是小菜一碟。
那一天他们工兵营很忙,师部政训室主任王鹏中校带人前来视察,晚间涂万冈营长在伙房招待长官一行,作陪的有副营长赵尚义,两位新任连长,还有几个排级军官。当晚大家开怀畅饮,喝的是威上忌,为美军物资。王鹏主任对当晚的菜很欣赏,那些菜其实都是当地的寻常海产品,涂营所驻小镇靠着海边,这里的鱼虾新鲜。
“烧得不错。”王主任夸奖。
勤务兵端着一个砂锅上桌,砂锅里的菜极普通,就是海蛎炖紫菜,上边撒一层鲜蒜丝。海蛎紫菜蒜丝,均为当地产品,下里巴人,非海参燕窝所能比。但是王主任反应不一般,筷子一夹往嘴里一放,眉头就打了结。食物下肚,长官把手掌往桌上用力一拍,喝了一声:“他妈的!这是谁?”
一桌人均大惊,不知道海蛎紫菜间藏着什么毒药。
“叫厨师!”王主任喝道,“让他来。”
涂万冈忙打圆场:“王长官哪里不对?”
“没听我命令?”
副营长赵尚义不敢怠慢,即起身跑进餐厅。
食堂大厨跟着赵尚义从伙房走了出来,这个大厨不是别人,就是三哥钱世康,游击队敌工队长。他穿一身下士军服,下身围着火夫围裙。
“长……长官。”三哥在王鹏面前发抖,身子哆嚓,声音也打着颤,“哪……哪事?”
他讲土话,问是什么事。
“叫什么名字?”王鹏喝问。
“康……康……”三哥答得颠三倒四,“他们管我……”
王鹏指着师部政训室随从军官下令:“把这个人给我带走。”
涂万冈脸色变了:“王长官怎么啦?”
王鹏喝道:“给他杯酒!”
原来是虚惊:王鹏吃了砂锅里的海蜗炖紫菜,味道出乎意料地好,他很惊讶,认为这个大厨手艺高超,不寻常,一时兴起,决定一见真容。待到二哥出场,在他面前发抖,他又有打算了,要把这个人带走,到师部食堂给长官们做菜。
涂万冈当场反对:“长官,这不行。”
“嫌我横刀夺爱?”王鹏眼睛一瞪。
涂万冈笑:“乡巴佬,小伙房里凑个数,给师部长官做饭不够格。”
王鹏问:“现在你不求我了?”
涂万冈忙表态,工兵营的事情还得靠王长官,无论如何,王长官要讲句话。
“你要我一句话,不给我一个人?”
涂万冈吭哧吭哧说不出话,三哥则继续发抖,情不自禁还往身上抓挠,当着餐桌上各位军官,他抓挠脖子,抓挠胳膊,居然还把手伸到裤裆,隔着围裙和军裤抓挠。
王鹏吃惊:“你小子干什么?”
“这,痒痒。”
“吓成这样啦?”
三哥报称不是吓,是痒痒。身上到处痒,受不了。长官不要见怪。
“怎么回事?”
三哥承认前些时候到镇上逛窑子,那个野鸡可能不干净。
涂万冈当即大喝:“你一边炒菜一边挠裤裆吗?”
“我我……”
副营长赵尚义在一旁叫:“快走!”
三哥跑步回厨房。王鹏把筷子一丢,生气道:“他妈的,涂万冈搞什么名堂!”
涂万冈赔笑,表示明天马上安排这家伙看军医,要是小子没大毛病,不是染上梅毒什么的,确认后他亲自送师部交王长官。
“小子确实会烧菜。”涂万冈说,“这味道别人烧不出来。”
王鹏骂:“是裤裆味吧?”
他顿失兴趣。
三哥装得真像,抓挠裤裆,只有他想得出来。
三哥离开游击队,跑到涂营当下士火夫,事情说来话长。
几个月前,国民党当局将大批北方战场撤下来的部队集中福建,整编补充,训练布防,试图重整旗鼓。一些三大战役中被解放军歼灭的部队以原番号重建,一些部队在残部基础上扩组。重建部队普遍官多兵少,需要大量补充兵员,为了凑齐起码兵员,各整建部队大肆抓丁,负责军官勉强拉齐一营人就当营长,设法抓够一团人就当团长。涂万冈凑齐了一两百号人,因此当了营长,三哥拿他的姓调侃,说这是一营糊涂汤。
涂营隶属于一个国军新编师,师长姓李,泉州人,黄埔军校四期生,抗战中参加过缅北远征军,立有战功,内战后升任少将师长,所部于淮海战役中几乎被解放军全歼,他带着少数残兵侥幸逃脱,而后依靠这些残兵在闽南重新建师。涂万冈是李师长的同乡故旧,闻知李师长招兵买马,带着几十个人投奔从军,奉命组建本师工兵营。涂万冈有办法,一个月里扩兵百余,他自己当了营长,下辖两个连,一连长由他本人兼任,另委任赵尚义为二连连长。
有办法的其实不是涂万冈,是我三哥钱世康,涂营里的骨干人员都是三哥派进来的,包括涂万冈和赵尚义。涂万冈经历很特别,早年曾参加红军,因伤离队,回家乡隐蔽,后出山拉起一支队伍,控制一小块区域。他主动靠拢地下党,提出率部归队,听从指挥,恰逢国民党部队在闽南招兵扩编,三哥安排涂万冈利用与李师长的关系,带队投奔,同时安排一批地下党骨干人员、反“三征”队员、自卫队员,以及受地下党影响的青年学生和农民编入涂营,从而控制了这支队伍。二连连长赵尚义是工兵营地下支部的头。他抗战时投军,战后进厦门警察局,被自己的一个远房表亲吸收进地下党,这个表亲就是吴春河,跟大姐一起把三哥从看守所救出来的赵副官就是赵尚义。赵尚义懂军事,被游击队派回家乡安溪山区,掌握了一支地方武装,再带那批人进入涂营。
因此三哥是国军新编师涂万冈工兵营幕后的实际组建人。派涂万冈、赵尚义率部投敌的决定,是三哥向游击队支队领导提议的。当时游击队正在迅速扩大,不愁人员补充,却少武器,没有武器怎么打仗?只能从敌人那里搞。问题是游击队自己力量尚弱,暂时还不能与敌正规部队大打,无法通过大量缴获敌军武器来武装自己。怎么办呢?三哥说可以到敌人那里去领,敌人扩军也是我们的机会,趁敌人招兵买马,把自己人派进去,让敌人去武装,到时候连人带枪拉回来,就是一支装备齐全的部队。敌人拿大锅煮肥肉,咱们设法往人家锅里下一勺,起码弄几碗糊涂汤。
有不少人感到担心,把一批自己人派到敌人那里去领武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这不是与虎谋皮吗?敌人有那么傻?咱们自己这些人撑得住吗?万一出了意外,被人家连锅端,汤没喝上,损失一批同志,那就吃大亏了。
三哥说:“现在敌人内部比较混乱,咱们不能放弃机会。”
支队领导反复研究,同意了三哥的意见。这件事如果能够办成,不仅仅是搞到武器,还是在敌军内安下一个钉子,或者说是一颗炸弹。到了关键时刻,让这颗炸弹在敌军内部爆炸,肯定大显威力,会打乱敌军,对战局发展极有意义。
涂万冈工兵营终于成立,三哥笑称这是“国共合作”。
涂营成立后,涂万冈、赵尚义带领同志隐藏敌阵,通过地下交通与三哥保持联系。果然如许多人所担心,敌军的武器并不好领,涂营从成立起就诸事不顺。该营驻地在晋江海边,队伍逐渐扩大,却一直没给配备武器。涂万冈找李师长要求装备,师长答应很快就给,却不料李师长自己给调到兵团任职,上峰派来一位新师长,装备配备给拖了下来,涂万冈赵尚义担心拖久生变,十分着急。
前些时候,有一天师部政训室主任王鹏突然率特务连来到涂营,命令全营在村小学外的晒场集合,特务连士兵荷枪实弹部署在四周控制现场,王主任亲自点名,查出涂营有七个逃兵。逃兵均属一连,编在同一个班里,几天前一起开小差跑了。这种事当时不稀罕,部队组建不久,人员鱼龙混杂,军事训练辛苦,伙食不好,发饷常常拖延,士兵开小差并非涂营独有。
发现七人逃跑,王鹏大为恼火:“怎么回事?老子来了,他们跑了?”
涂万冈报告说,这几个人已经跑了几天,营里不敢隐瞒,当时马上向师部报告。主任查一查记录便知真假。
“他们是共党吗?”王鹏追问。
涂万冈报称目前未发现有共党活动迹象。
除了这七人,未有其它人员开小差。涂营尚未配发武器,开小差者只是徒手逃亡,并未持械哗变。涂万冈发牢骚说空着手当然好跑,再不发枪,只怕明天跑掉一半。
“人都管不住,还敢要枪?”王主任训斥。
次日师里下达命令,把涂万冈所兼的一连连长免掉,二连连长赵尚义升为副营长。空出两个连长职位,师部派下两个军官填补,还说接下来要调整排级军官,把工兵营的骨干调到其它团队,把那边的军官派进来。
涂万冈感觉有危险,让赵尚义赶紧进山报告,打算尽快行动,设法把自己人带出敌营,哪怕空手而归,请求领导同意。支队领导听了汇报,认为情况严重,涂营的地下党骨干如果被分散,这支部队可能不再为我有效控制,无法实现从敌军那里搞武器、安炸弹的意图,还可能赔上一批骨干人员。
领导问三哥有何意见。三哥想了好一会儿:“这就不合作了吗?”
大家让他别开玩笑,哪是什么国共合作,是我们的人潜伏在敌人内部,一旦敌人察觉,可能全数覆没比较起来,保住人最重要。
三哥说枪也重要,打仗少不了。从赵尚义汇报的情况看,敌人加强了防范和控制,但是并没有掌握涂营的内情,因此还可以再等等,为了争取胜利,值得冒点险。
“看看老天跟谁同边。”他说。
他的意思不是想碰运气,是要有信心。老天爷跟谁站在一起?在我们这边还是敌人那边?解放战争节节胜利,老天爷在我们这边。
三哥向赵尚义了解王鹏追查逃兵的经过,询问当天随王鹏到涂营的人员有哪些。赵尚义提供了一个情况:有几个陌生人跟王鹏一起来,都穿便衣,不是政训室军官,却像有些来头,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另几个是他手下。王鹏主任训话点名时,中年人和他的人坐在晒场边的坡地上抽烟,对涂营里的官兵看来看去,像是在认人。名点毕,王鹏还问中年人“怎么样”,那个人点点头,大家才解散。
三哥问:“是瘦高个,戴顶礼帽?”
“是他。”
三哥说:“柯特派员?这就对了。”
原来这件事有背景:涂营里跑掉的七个逃兵其实不是开小差,是三哥通知撤退的。这七个人都来自黄狮坑易太太的自卫队,涂营组建时缺人,三哥向易太太借兵,把他们派到涂营找敌人领枪,七个人都经过挑选,比较可靠,他们的去向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后来易太太庄园出了事,林家团逃跑,三哥感觉不放心,通知这七人离开以防万一。看来撤退非常及时,一定是林家团叛变了,柯子炎知道了情况,通过王鹏追查,让林家团去认人。柯子炎的主要兴趣不在这七个人或者涂营底细,只因为他们是三哥安排进涂营的——柯子炎对三哥穷追不舍,不会放过三哥的任何影子。
三哥向领导要求亲自到涂营处置。出了所谓逃兵,来了两个连长,局面挺复杂,变数很大。目前看敌人虽有怀疑,也还没把涂营当共军对待,因此还有回旋余地。涂营这些同志在敌军中坚持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