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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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湾的军火库里设法搞一部电台,或者通过某些途径从日本、中国香港甚至美国进口一部电台,都有渠道做,问题是需要时间。而且特种军事物资敌人控制非常紧,容易引发注意,从台湾把它运回大陆,送往游击区,路途很长,环节很多,容易出岔子。一旦出岔子,那就不是一部电台出问题,严重的话会引发地下组织和人员的暴露,造成重大破坏。此刻解决问题的上策应当是找到被大姐藏起来的那部电台,敌人误以为它已经到了游击队手里,因此有利于悄悄寻找,如果能及时找到,会是事半而功倍。
三哥说:“姐夫帮助猜猜谜吧。”
姐夫与大姐共同生活多年,是大姐的伴侣与领导,对大姐的了解会比弟弟妹妹要深,大姐留下的谜团有赖于他帮助破解。
姐夫详细了解了大姐出事前后的情况。按常理说,大姐知道自己面临生死危险,应当对后事有所交代。她有两个机会,一是澳妹与她住在旅社的那天晚间,可以把事情交代给澳妹;另外一个是次日凌晨,她和同志救出三哥,被敌军警追捕,她应当抓住最后机会妥为交代。奇怪的是她都没有做。没对澳妹提起,很可能因为她不想把澳妹牵扯进来,或许也有不放心。但是她应当告诉三哥。
“那天清晨她一句都没提起吗?”姐夫询问。
提到了。当时情况危急,大姐在飞快逃奔的吉普车上迅速交代事情,她告诉三哥赵副官和小陈是自己同志,她把这两个人交给他,由他负责把他们安全带出岛,带到游击区去。她还吩咐不要使用三哥给她的交通站,她觉得那个站情况不对,可能已经出了问题,被敌人控制。
三哥一听立刻发急:“阿姐!电台呢?”
“电台安全。”大姐说,“还好我有提防。”
“没交出去?”
要是交出去,估计她回不来了。大姐带一只皮箱到漳州,故布疑阵,跟踪特务以为东西在里边,补锅的爆米花的一起出笼,暗处不知还藏了多少特务,只等一声号令一拥而上,连人带物当场捕获。没见东西送过来,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三哥追问大姐:“现在它在哪里?”
大姐没说。当时车开到一个拐弯处,山坡上林木茂密,有相思树,还有一丛一丛的三角梅,红的紫的,满树满山。趁追击者的视线被林木遮挡,大姐当机立断,让司机小陈停车,要三哥带赵副官和小陈赶紧逃走。三哥争不过,被她拿着短枪驱赶下车。
她把车开走前,三哥再次追问:“阿姐!电台呢?”
“阿康记住:活下去。”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提到电台安全,却没交代被她藏在哪里。
“会不会一时紧张,只想让我们快走,没想起来?”三哥问姐夫。
以姐夫对大姐的了解,不会。大姐是急性子,心却细,从不误事。
“车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她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吗?”三哥分析。
按照秘密工作规则,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但是当时情况下不可能单独讲,只能一起说,总比没交代好。赵副官和司机小陈都是大姐自己发展的同志,大姐相信他们,依靠他们一起解救三哥,不需要如此防范。
“会不会是她说了,或者暗示了,但是你没注意?”姐夫问。
三哥反复回忆,大姐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电台下落,也没有作任何暗示。
“她跟你说的,还有跟澳妹说的,有什么一样的话?”
只有一句,要他们活下去。生命受到威胁之际,她让自己去赴死,让亲人活下去,大姐就是这样的人。
姐夫思忖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在这里。”
“什么?”
大姐的交代在暗语里,她的“活下去”既是明话,也是暗语,她让亲人们不畏艰难,坚持活下去,同时也把电台的踪迹藏在里边。
“在你们家后院的水井里。”吴春河断定。
三哥大张嘴巴,好一阵说不出话。
姐夫要三哥别操之过急,柯子炎不久前到家中查过姐夫,眼下一定还盯得很紧。为安全计,等一段时间,待风声稍平,敌人注意力转移后再设法回家去找。
姐夫离开游击区,由一位交通员领着秘密下山,踏上归途。
这一路风平浪静,台湾海峡波澜不起。几天后顺利到达台北,姐夫没有回到早先供职的报馆,隐身于一家贸易商行,以填写各种报表的商行低级职员为掩护身份。
这时相关地下人员已经奉命隐蔽,谢德灵认识的人,包括台南的六人小组、谢德灵在台北发展的组织成员,以及跟谢曾有过工作接触的其他人员,都按姐夫的要求各自深潜,防范于未然。吴春河回台湾后,岛内没有更多意外情况发生,大陆那边的叛徒老徐供出台湾一些地下同志,其中有人未及撤退,被军警捕获。
吴春河掌握的这一批人与他们没有直接组织关联,不受牵连。此刻大陆形势发展迅速,解放军占领上海,推进东南,台湾地下同志群情振奋,急于投入斗争,迎接解放。
吴春河说:“这个时候格外需要耐心。我们的时候还没有到。”
几天后,当局军警宪特在台岛南北同时行动,集中力量展开大搜捕。一时间警车呼啸,各大交通要道路口关卡林立,过往车辆行人被拦截盘查,一些重点地段重兵云集,全副武装的军警敲开居民人家,入室查验证件,搜捕可疑人员。
基隆一位地下负责人落入敌手。这位同志姓庄,早年在台南,是谢德灵六人小组成员,小组解散后,吴春河派他到基隆开展地下活动,成为一方负责人。谢德灵出事后他隐蔽乡下,日久无事,警觉放松,那一天化装成进城农民,悄悄回城办事取东西,落脚在一家熟悉的茶馆。当夜特务突然堵住茶馆搜查,他从后窗跳窗逃跑,未能逃脱。
吴春河得知消息,满心焦虑。他一边小心躲避当局的大搜捕,一边安排基隆地下人员紧急疏散,同时迅速了解各地情况,发觉大搜捕全面铺开,却也不乏重点,与谢德灵有关的几个人无一躲过,他们的家以及经常活动之处全部被敌军警光顾。
好在几人都已隐蔽,且警惕不失,没像基隆那位老庄跑到茶馆过夜,因此目前人都安全。
据目击者描述,特务在茶馆抓人时,茶馆外街上停着一辆轿车,有个戴礼帽的中年人站在车旁抽烟,体貌特征与柯子炎相仿。吴春河推测柯特派员杀回了台湾。新情况是否表明谢德灵没有撑住,已经叛变?闽南地下党没有传递这方面消息。谢德灵与当地没有联系,即使叛变,不会给当地造成多大破坏,因此闽南地下党可能没有察觉。
这年天气异常,台风来得偏早,初夏时节就有强台风登陆台岛,全岛风雨大作。
有一个特殊客人在军警大搜捕的恐怖气氛中,顶着台风大雨来到台北。客人来自香港,是吴春河的上级老林,吴春河到香港接头时,是他听的汇报。
他俩在台北一家小旅馆里见了面,老林说:“老吴辛苦了。”
他已经知道吴春河在黄狮坑历险的情况,也知道军警正在台湾岛上大搜捕,这种时候他冒险前来台湾进行工作安排,只因为一个:解放战争迅速发展,国民党残余力量正在快速撤往台湾,并加紧镇压地下党活动,这里的工作更其艰难,也更其重要。
吴春河说,他们知道黎明前最为黑暗,已经做好迎接最艰难时刻的准备。
老林向吴春河了解谢德灵案情况,作出一个决定,要求迅速撤离相关人员,只在台湾隐蔽不够,应当把他们尽快疏散到大陆去,设法送到福建沿海,安排到游击区。解放军很快将解放福建,接下来兵锋指向台湾,这一批台湾干部非常宝贵。
吴春河说:“也需要一批人留在这里工作。”
老林同意留下一些没有暴露的继续坚持。
“老吴你带队撤。”他指示。
“把别人留在险地,我自己先躲?”
老林坚持让吴春河离开。不管谢德灵情况如何,吴春河早已是敌人追捕重点,此刻留在台湾比谁都危险。吴春河在台湾工作多年,打下很好基础,如果在这里出意外,于大局于今后都非常不利,让他带人撤回大陆是保护工作骨干,为了今后发展。所谓人在线在,眼下人最重要。台湾这边的工作不必担心,上级会派得力干部加强。
吴春河说:“能不能让他们先撤,我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再走?”
老林问:“岛上还有什么大事情吗?”
吴春河承认他还在设法找一个人,是亡妻的父亲,这人的情况比较特别。
他给老林讲了柯子炎,以及“钱以未连线”。
老林吃惊:“这事不寻常。很重要。”
老林认为应当向上级报告,也许上级那里掌握有线索。这件事不会太简单,短时间内不一定就能搞清楚,吴春河该撤先撤,老林会安排人接手了解。
虽然心中有所不甘,吴春河还是服从老林决定。按照老林的要求,他布置相关人员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分几批撤退,从北部和南部分别出发,让大家通过关系各自选择安全渠道离岛,约定了会合地点和方式,以及各应急处置方案。
有一封信几经辗转送到了吴春河手中。
还是吴春福,“山本武藏”,来信的原因还与颜俊杰相关:颜俊杰找到吴春福,说有一个姓柯的人传话,吴春河的岳父很可能落脚在台南。不清楚姓柯的消息是否可靠,只请吴春福转告,让吴春河自己定夺。
吴春河说:“我从台南撤退。”
他本拟从台北离开,现决定改道台南,因为吴春福这封信。信中提供的消息可靠吗?有一点是可靠的,它肯定来自柯子炎。“弟两火”正在深挖“钱以未连线”,同时搜捕相关故人吴先生。吴先生会易容,藏得深,暂时查无头绪,需要设法把他从深海引到浅处,以利发觉。有什么东西有助于招引吴先生?钱以未,吴的岳父兼前辈同道,吴对钱的消息肯定不会掉以轻心。柯子炎曾在报纸上登启事与吴先生略事沟通,这一次他不登启事了,改为通过颜俊杰——颜长官并不知道吴春河在哪里,但是曾受柯子炎之托,七弯八拐找到吴春河。柯子炎断定吴先生更愿意相信颜俊杰,所以一劳再劳颜长官。柯子炎传递口信的目的,可能只为了把吴春河引回台南,他知道吴春河抗战后回台湾,最先落脚台南,建有基础,可谓老巢。人在老巢容易放松,一旦放松容易为人察觉,柯子炎一定在台南布下了许多网线,只要吴春河触及其一,那就插翅难逃。
吴春河应当避网而行,他偏偏迎网而上,取道台南撤退,因为心里实放不下。柯子炎的口信让他联想起大舅送到厦门的那枚印章,送印章的接头人自称住在台南。
吴春河在自己的撤离名单里是最后一批,当年他从厦门前来台湾开辟工作,是从台南上岸的。到台之初遇到一场台风雨,水淹屋倒,往事历历在目,转眼几年,又一场大风雨袭来,就到了他离开的时候。天益药铺的少东家陈平与吴春河一起从台南撤离。谢德灵不认识陈平,谢案不会涉及他,但是基隆被捕的老庄知道他,曾在他家药铺二楼开会,为安全起见,吴春河决定陈平与他一起撤退。
他们悄无声息,在台南住了两天两夜。从当地同志处得知,台南城乡平静如常,未发现军警特务异常动作,没有发现柯子炎,钱以未更是毫无头绪,几乎没有谁听说过他以及他的连线。这个结果在吴春河意料之中。
上船撤离的前一天晚上,陈平经吴春河同意,离开他们藏匿的海边渔村,潜往山边张双庆处走了一趟。他与张双庆是亲戚,早先曾把一只皮箱送到张双庆家藏匿,里边有两支短枪,取回来可供海上防身。当晚他平安归来,除了悄悄带回两支枪,还随口说了一个让吴春河十分意外的消息。
“看了看阿榕伯。”
“谁是阿榕伯?”
“‘立三路线’,老吴还记得?”
有一次在天益药店二楼开会,陈平曾经向吴春河询问过“立三路线”怎么回事,吴春河心里有些诧异,想起陈平的父亲老东家曾经是老一辈地下党员,这才释然。没想到陈平的“立三路线”与老东家没有关系,却是与阿榕伯交流出来的。
这位叫阿榕的老人胡子留得老长,毛发尽白,既老且残,耳朵只剩一些残余听力,嘴里一颗牙都没有,舌头已经失去功能,语音含糊,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老人与陈平交流用的是笔,拿铅笔写在纸上,彼此传看,看毕,无论谈的是什么,老人一定会亲自划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