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山河-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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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流逝,分发粮食的工作,已渐渐进行到尾声。
除了少数人来的太晚,没有领到粮食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满载而归。
可是,那些领到今年冬天救命粮的百姓,并未急着离去,他们仍旧围在那高台的周围,等到高台上那一高一矮的两人再度站好之后,百姓们一齐跪倒在地,感谢那二人的恩典。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跪倒了,所以莫降等人鹤立鸡群的身影也就突出出来——此刻,仍旧站在那里的,就是他们几人了。
原来,文逸一直躲在高台之下,就是那侏儒和书生最容易忽视的眼下,也就是灯下黑的高台阴影之中。
除了忙到满头大汗的莫降之外,其他几人都距离高台不甚遥远,那张凛就在距离文逸不到十步的地方,虽然换了身普通百姓的衣衫,那杆长枪也用破布包了起来,但随着百姓人群的跪倒,他那削瘦高挑的身影暴露出来,凛冽的杀机也穿透了寒冷的空气,直达高台之上二人的心底。
韩菲儿和冯冲,则是站在距离文逸稍远,也稍稍靠近莫降的地方。
“莫兄弟,你赌输了,文先生赢了。”冯冲笑着说。
“姓冯的,事情还未结束,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赢了?”莫降愤愤回应道。
“莫兄弟,要愿赌服输啊!”冯冲笑着说。
“你们够了!”一直被忽视的书生再也忍不住,冷声河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书生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书生一脸错愕的捂着自己的脸,而侏儒则捻着手指站在书生的身前——没有人看清楚,那侏儒方才是如何跳起来,如何将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书生的脸上的,只是听他冷声道:“要我说多少遍,你的任务是盯紧黑右马!!其他的事,一概轮不到你管……”
第48章 折子戏(六)
书生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黑右马?他……他什么都没做啊。”
“他什么都没做?”侏儒气极反笑,“他已在暗中做了太多事了!他正一步步的破坏着我们完美的计划!难道这些,你都没有发现么?”
“吓?”书生错愕道:“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侏儒再次跳起来,弯曲着胳膊挂在书生的脖子上,仿佛一个挂在枝杈上的猴子,他那双阴狠的眸子扫过台下人群,口中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们那些属下,现在还剩下多少?”
经由侏儒的提醒,书生用目光仔细审视那些跪倒在地的众人,只需要看他们的脊背,他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是领到粮食的百姓正在虔诚的下跪;哪些人是安插在百姓人群中的内应,内应的后背上,补着颜色最灿烂的补丁——可经过他一遍又一遍的审查,他只在人群中找到的内应数目已寥寥可数——要知道,在计划开始执行前,他们可是派遣了不下百余人混入百姓中间的……
“人呢?”那书生问,“我们的人呢?”
“是啊,我们的人呢,我也很是奇怪。”侏儒也森然问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站在高台阴影里的文逸。
“他们也许正在某个避风的矮丘后面睡午觉吧。”文逸笑着回应。
那书生也望向站在台下的文逸,他看到自己本该一直注意的敌人就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那里,相较于站在稍远处阳光里的莫降,这个面带微笑的书生,确实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坦然,那双在阴影中依然闪亮的眸子,也透着洞察世间一切的锐利光芒——那书生忽然意识到:这个本该是配角的瘸腿马,比那个毛躁的莫降更值得重视,即便那莫降才是这场大戏的主角……
“都是同门中人,黑右马你怎么就如此的绝情?你可知道,那些死士若是完不成任务,会是怎样惨淡的下场?”侏儒说着,从书生的脖子上晃下来,稳稳的落在高台之上,他的身体微微探出高台,目光正压在文逸的头顶,“我们都是同门,黑右马你忍心看那些听命而行的无辜死士受黑将的责罚么?”
“真正绝情的人,恐怕不是我吧?”对于侏儒的指控,文逸不置可否的笑笑,“我只不过是害他们任务失败,受黑将的责罚;而你则是要牺牲他们的性命,为了你心中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侏儒闻言,身形微微一顿,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很快就借着桀桀怪笑将其掩饰过去,心中只想:不可能的,这家伙绝不可能看破自己的计划!他只是胡乱说说罢了!
而此时,已在地上跪了许久的百姓刚要直起身来,却又被侏儒的怪笑声将身体压了下去,那侏儒似乎很享受这样一个数万人顶礼膜拜的时刻,似乎沉醉在数万人匍匐在他那短小的身体下时自心底升腾而起的强烈快感中。
这时,莫降一步一步从远处走了过来,距离文逸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他随意的拱拱手道:“文跛子,从现在的形势看来,这一次是我赌输了。”
文逸笑道:“唯战兄,既然你认输了,接下来可就得听我的吩咐了哦。”
“嘿嘿。”那侏儒又是怪笑一声,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打了个什么赌?”
“侏儒,这与你有关么?”莫降冷笑着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坏笑着挠头道:“不好意思,我一时忘记了,你是最讨厌别人叫你侏儒的,却喜欢别人叫你那自欺欺人的名号——朱巨!哎呀,几年不见,侏儒你个头见长啊,也许再长个三五十年,就真配得上那名号了。”
自总坛出发之前,黑将就曾提醒过朱巨,莫降的嘴巴十分之阴毒,他虽跟随狂夫子学习多年,但那张臭嘴,却始终如山野间无人教养的野孩子般脏话连篇,出口之话句句阴损刻薄,全然没有文明儒士的样子——今日领教一番,朱巨才真正理解黑将说那番话的目的——若非早有准备,若非早有黑将的告诫在先,他的情绪说不定就被这言语阴毒的家伙扰乱,给狡猾的文逸看出什么破绽……
“我虽然生的不高,但却可以轻易踩在别人的肩上。”朱巨说着,冲那白面书生招一招手,那书生果然低下头来,躬身站稳,朱巨轻轻一跃,便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莫降,很快,你也会这般被我踩在脚下,到时候,你生的再高大,却也只有抬头仰视我的份了!”
莫降却全然没理会朱巨的话茬,只是拍手笑道:“嗯!不错,好杂技!文跛子,我早就说过吧,有人费了很大力气搭建这个戏台,不可能不演节目就草草退场……”
“真正的表演,还未曾开始呢。”被侏儒踩在脚下的书生说。
“闭嘴!”朱巨的鞋底,狠狠踏在书生的脸上,“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说话!”
“嘿嘿?”莫降饶有兴致的笑笑,“侏儒,方才你不是还让这人假冒我呢么?怎么?见到我的真身,这就要卸磨杀驴了?”
“假冒你?我看是你这家伙假冒莫降才对。”朱巨冷笑着抬起头来,目光再次略过匍匐跪倒的百姓人群,方才他已经用自己想笑声实验过,确认这些百姓仍旧处于他的控制之下,所以自信的问道:“你们抬起头来,告诉这个家伙,谁才是汉皇之血的传人?谁才是神州龙脉的继承者?”
朱巨的声音飘荡出去很远,甚至有细微的回声传来,但是,跪在台下的百姓,却像是石化了一般,无一人回应他的提问。
“抬起头来!回答我的问题!”朱巨冷声喝道。
他略显严厉的声音,仍是没能换来一句回应。
“哎——!”文逸摇摇头长叹一声道:“真是想不到,我堂堂诸子之盟,竟然也会沦落到用江湖邪教伎俩诱骗众生百姓的这一天,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诸子之盟的领导者,竟然会幼稚的认为,如此低劣无耻的伎俩,竟能骗过天下人的耳目!!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你什么意思?”朱巨虽然面容乖戾,但额头已现冷汗。
“混杂着迷药的粮食,鼓动性极强的话语,以及隐藏在人群中的内应。有乱人心神的药物辅助,你的属下混在百姓中间,适时的对你那鼓动性极强的言语带头做出回应,你轻而易举的就能掌握这些百姓的情绪,控制他们的心神——这种下三滥的传教手段,你这个黑右士竟然也拿来用?!而且还幼稚的认为自己运用的很成功?”莫降同样也报以冷笑,“实话跟你说,这一手,无论是白莲教的长老,还是弥勒教的佛陀,都用的比你顺手多了!”
“你们竟然看穿了?”朱巨道。
“我们若是连这等简单的伎俩都看不穿,就不会来拆你的台了。”莫降冷笑着说:“起初,我还不相信,你这个堂堂的黑右士,会用如此简单的伎俩对付我,所以就与文跛子打了个赌——可当我试图拦截哄抢粮食的百姓时,看到他们热切却空洞的眼神,我便知道自己输了,你这家伙还真是用了这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下三滥与否,只要能将你引来,只要能达到当初的目的,就是好计谋。”朱巨阴笑着说道:“就算你们看穿了这些,又能如何?最后的胜利者,依然会是我!”
“你这侏儒,莫不是方才在催眠别人的时候,把自己也给催眠了吧?”莫降说着,冲张凛和韩菲儿挥一挥手道,“你安插在百姓人群中的内应,已被他们两人全部除掉,也就是说,现在你已经失去了对这些百姓的控制,他们不再是听命与你的傀儡!你还有什么资本,要与我们战斗?”
“哈哈哈哈!”朱巨猖狂的仰天大笑,“我就喜欢看你们现在得意的模样,你们现在笑的越开心,一会沮丧的表情便越有趣!你们只是侥幸看穿了即将上演的大戏的一环,便真以为自己已经将胜利握在手中了么?告诉你们!这场名为《真假汉皇》的折子戏,才刚刚开演!”
朱巨的声调越来越高,最后已发展成公鸭鸣叫般的怪响,“莫降,就算百姓们此刻不会撕裂你这个冒充的假汉皇,但真正的汉皇,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会用武力向你证明,存活到最后的汉皇,才是真正的汉皇!而死掉的汉皇,则与路边的饿殍一样,只能任由野狗分食他的尸体!”
“莫降,小心!”韩菲儿忽然高喊。
声音未落,一道黑色的影子已从高台顶端纵然跃下——那影子一直躲在高台顶子下的阴影中,一直未曾现身,直到这个机会,才突然杀了出来!
那影子伸直了右手,手中握着的,正是与“刺鞑”外形一模一样的一柄匕首!
看到这柄匕首,莫降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望着那寒芒向自己逼近,身体却动也不动,只是口中喃喃说着:“竟然是你……”
此时,朱巨也大笑着说:“莫降,我们手中,关于汉皇的替代品,远不止这书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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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折子戏(七)
韩菲儿认得出来,那刺客手中所握的匕首,与她怀中的那一把,几乎一模一样。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面对来袭的敌人,莫降并未作出任何反应,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只是站在那里——可明显的,他已经察觉到了那刺客的逼近,而且还对那刺客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刺客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从高台上跃下,转瞬便到了莫降的身前,眼看他手中的利刃就要没入莫降的咽喉,可他忽然收手,停在莫降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凝结于此的杀机忽然消散,无影无踪,似乎这锐利如电的一击,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你的匕首呢?”那刺客蒙着脸,只是露出一双如墨的眸子——那双眸子的颜色和形状,都与莫降的十分相像,不,不只是眸子,此刻,二人相视而立,对比之下,二人身高、身形都极为相近,若是只看背影的话,此人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冒充莫降,想来,这也是朱巨为这场大戏起名字叫《真假汉皇》的原因之一吧……
“暂时由别人保管着。”莫降耸耸肩笑笑,似乎早就知道对方要问这个问题。
“是谁?”那刺客森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莫降笑着反问。
“当然很重要!”那人上前一步,盯着莫降的双眼说道:“当年,你我二人的师尊立下赌约,赌是持有‘刺鞑’的你会胜利,还是握着‘杀虏’的我会笑到最后,如今胜负未分,你怎能将关系你我命运的匕首赠与他人保管?!”
“笑话!刺鞑只是一柄匕首而已,又岂能等同于我的命运?”莫降撇撇嘴一笑道:“况且,当日师尊对我说明他与他的师弟所做的赌注之后,我当时就不曾同意参加这次毫无意义的赌博,也毫无兴趣成为两个赌鬼手中碰撞的斗棋……”
“可是,你接受了‘刺鞑’……”
“我接受刺鞑,只是因为它很锋利、削铁如泥。”莫降笑着说,“而且当时我与师尊分别在即,只当那匕首是个纪念,是个防身之物而已,我从未拿它当过那次赌博的信物……”
这时,朱巨忍不住插话道:“黑右车,我们要尽快完成黑将交付的任务才是啊。至于那个赌约,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