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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谍报英豪-第4节

小说: 谍报英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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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电话局!”

    “对不起,先生,那里不是我的管区,请您到巡捕房报案吧!”红头阿三向我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慢慢转过身去,慢慢迈着方步走了。

    我真恨不得冲过去朝他屁股上一个侧踹。

    在巡捕房,一个肥胖的中国巡捕潦草地把我的陈述记录下来,不耐烦地说:“等着吧,破了案通知你。”

    “几时能破?凭他的号码,你们可以查到是谁干的!”分明是敷衍,即使真的破了案,他也没法通知我啊,连我的地址都没问。

    “这就没准了。这样的案子每个月都会发生无数起,不是安徽码子(小偷)干的,就是长口弟兄(轮船及码头盗贼)干的。至于号码,肯定是空号,不信您自己查吧!”胖巡捕扔给我一个污黑破烂的小册子,转身走进里间。

    看来一切只能靠自己了!我翻了翻那本苦力号码表,揣进衣包,闪身出了巡捕房。

    一连几个小时,我都在十六浦码头转悠,希望看到那个络腮胡,但这家伙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踪影。向苦力们打听这个人,得到的回答就如合唱般的三个字:不知道!

    总这样等下去显然不是办法,还得从苦力身上找突破口。没有轮船出入的时候,苦力们全都懒散地靠在阴凉处,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三五成群地打牌下棋。我站在远处,一个个核对他们背上的号码,寻找空号。功夫不负有心人,才半天时间,就让我发现了一个。我也不惊动他,只是远远地盯着。那家伙果然不地道,我看到他几次偷拿顾主行李包中的东西。后来看看天色不早了,他便脱了号衣挂在肩上,晃着光膀子回家。我悄悄跟着他钻进一个七弯八拐迷宫似的小胡同,看到他进了一个陈旧的石库门房子。

    我在门外听了听,里面传出嘈杂的喧闹声。我一把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屋里有五个人,正围在桌前掷骰子赌钱。我一眼就看到了络腮胡,他也同时看到了我,不慌不忙站起来,脸上挂着无所顾忌的微笑。其他人迅速站在他两侧,警惕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还我!”

    “还你?就凭你?哈哈哈!”络腮胡斜着身子,隔桌伸手不屑地指点着我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对,就凭我!”我微笑着搓搓手,拿起桌上摇骰子的金属缸,逐渐加力,金属缸在我手里如一个面团,迅速变形。

    “兄弟好手力!”络腮胡收了笑容,脸色开始凝重,晃晃荡荡地走过来,向我伸出右手,我毫不犹豫地伸手迎上去。两只青筋暴突、汗淋淋的手越捏越紧……这无声的较量持续了两分钟,络腮胡的脸慢慢变成了猪肝色,大颗的汗水从他的头上冒出来。最后,他的手一软,放弃了抵抗。

    “现在可以还我了吧?”我拉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高高地跷起了二郎腿。

    “还,一定还!”他小心地说。另外几个人显出不服气的表情,被络腮胡摆手制止,“只是,有一件已经出手了,不过你放心,小弟加倍赔你钱!看得出来,大哥你还没找到落脚处。小弟平生最好结交天下豪杰,大哥要是愿意认兄弟做朋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住下来就是,今晚我请客!”

    早有人把两个大旅行包提了出来,我赶忙查看,发讯机没有了。事已至此,我只好无奈地接受现实,心里打着小算盘:从美国回来,一路上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温学长音讯全无,兵荒马乱年月,租界人口暴增,找个合适的住处也难,我目前除了半部电台一无所有,不值得他们谋财害命吧?何不先在这里住下再说,乐得混吃混喝。

    8。学以致用

    一场酒宴下来,我基本摸清了这伙人的路数:一伙帮会徒子徒孙,络腮胡叫周义,称义哥,是这个团体的老大。

    回到石库门,义哥醉醺醺地把我带到二楼上的小阁楼说:“你,你住这里,想,想住多久就,就住多久!”

    阁楼头顶有个天窗,我欠身探出头去,看到远处的战火映红了半边天,枪炮声更是清晰可闻。

    那边,我的同胞正在浴血奋战。“九·一八”以来,日本强占东北,侵入华北,现在又在上海挑起战端。中华民族不能再退让了!每一个中国人,都面临着一个重大抉择:是奋起还击,同敌人抗争到底,还是忍辱苟活,甘当亡国奴?透过纷纷战火,我仿佛看到,在北平,在那遥远的魂牵梦萦的故乡,日寇的铁蹄踹开了我的家园,他们凶残地打倒我年迈的父母,恶狼般扑向我年轻的妹妹……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

    不,不能等,一分钟也不能等,我必须立即行动!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收讯机。我没有别的武器,只有这只收讯机,只有这半部电台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这里就是我抗击日本人的战场。我心里升起一股豪气。天窗口牵了一根金属线,大概是用来晾晒衣物的。我看了看,是铜线,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把收讯机天线接在铜线上,就制成了一根简单而有效的∏形天线。我打开收讯机,立即听到了熟悉而嘈杂的无线电波声,我慢慢旋动频率旋扭搜寻。战争使天空也变得繁忙了,每一个波段都有无线电信号在单调、急促或吃力地流动。每一个波段,都在诉说着一个军事秘密:战斗方案、兵力部署,进攻、后退,空袭、炮击……只要能破译他们的密码,对这一切就可以了如指掌。

    我细心地调动铜丝,面向虹口方向,我知道那里有日军的指挥部。收讯机立马变得安静了许多。看来日本人学乖了,他们在以前的战争中吃了无线电通讯的亏,所以现在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我想起亚德利得意洋洋地讲述他当年的赫赫功勋,不禁咧嘴笑了笑。但日本人的老习惯还是没改,他们还是喜欢使用改进后的摩尔斯日文代码。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我暂时对这些还无能为力,因为我的日文只是在回国的船上才开始自学的,目前还处于比较低级的水平。

    中国军队的通讯为什么如此繁忙?难道有什么大行动?大行动通常应该保持无线电静默啊!我把天线调向西面,这一片广阔的地域,驻满了英勇抗战的中国军队。收讯机恢复了喧闹,清一色的阿拉伯数码,清一色的沙哑如鸟叫,清一色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一群哑鸟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个清亮而流畅的声音,不打自招,一定是高级别军用电台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为这些忠勇的军人深深担忧:只消听一听这些电波信号,就知道这些军队的装备和训练糟糕到什么程度。我把机器频率锁定在一对正在通联的高级别电台上。两部电台你一段我一段,不像通常一收一发式的军事通讯,倒像无线电爱好者线上聊天的架势。他们该不会在聊天吧?要知道这是值夜班百无聊赖的报务员最常犯的错误,但我不相信在战场上他们也会这么干,这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敌人:我在这里,快来打我吧!

    我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拿起铅笔把两个人的通联内容全部抄写下来。我很想知道中国军队的通讯密码到了什么水平,于是开始研究这份密码电报。这一研究不打紧,把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们用明码!

    他们在聊天!

    他们在战场上用明码聊天!

    再看看他们的聊天内容,这几乎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

    “兄弟陕西人,第9集团军宋希濂长官的36师!”

    “哈,佩服,王牌部队啊!”

    “哪里!哪里!兄弟是哪一部分的?”

    “兄弟浙江人,也是张治中长官第9集团军的,88师。”

    “呵呵,贵师才是真正的王牌御林军啊。我们才调上来,打得怎么样?”

    “援军来了,欢迎!这几天打得过瘾啊!兄弟们小心点,小日本火力很猛,又有飞机大炮。江家花园那边打得最激烈,今天我们师一个营拉上去,打得只剩下五十多弟兄!惨!”

    “江家花园,我们的目标正是那里!放心,我们全部是美式装备,火力强大、士气高昂,今晚就给你们报仇!”

    “有行动,兄弟?”

    “呵呵,等着吧,今晚两点,我们的敢死队,全军的精锐,袭击江家花园的小鬼子!杀狗日的一个片甲不留!”

    “小心点。”

    ……

    “闭嘴!你们这些该死的蠢猪!”我对着收讯机大喊一声,回答我的,是成片的、如鸟叫般的电波声。

    9。透明的军队

    我戴上耳机,继续监听中国军队的无线电通讯,越听越感到害怕。这些军队视为宝贝疙瘩的文化兵,这些作为全军耳目的报务员,这些也许昨天还在学校读书的幼稚学生,过早地承担了报务员这个事关全军安危的工作。他们兴奋,他们无知,兴奋和无知混合发酵,使他们在线上喋喋不休不知节制。他们的长官显然没有发现,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没有人制止他们!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用了十个小时,仅仅十个小时,就把上海前线中国军队的兵力部署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也就是说,在一个训练有素的无线电谍报人员面前,只需十个小时,这数十万之众的中国军队,就变成了一支没有军事秘密可言的透明的军队。这太可怕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密码破译界有一句格言:凡是你能做到的,别人也一定能。这里面不能存在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可以肯定地说,我听到的每一句话,日本人也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了!中国军队的每一步动向,日本人都了如指掌。

    我惊得目瞪口呆,脑袋一片空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样透明的军队,这样的保密水平,毫无疑问,这支军队迟早会一败涂地。当然,我后来才想明白,正是中国军队的英勇无畏,才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使中国军队能够同日本人抗衡到今天。可是这是以多少英勇男儿的血肉之躯为代价啊!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多么沉痛的教训!

    当时我实在想不通,我根本找不到国军不败的理由,因此我宁肯不相信国军上上下下会糊涂、麻痹到这个程度。我想这肯定是国军司令部放出来的一个迷雾。兵不厌诈!他们也许早就摆好了局,正等着骄横自大的日本人往里面钻呢!

    我实在太累了,带着这个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很快进入了梦乡。但潜意识深处,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江家花园传过来的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我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我梦见自己全副武装,行进在突袭江家花园的队列里。我们刚刚饱餐了战饭。这是一顿真正意义上的“战饭”——大碗酒,大块肉,多日不见的冒着热气的白米干饭。我们饱餐战饭,然后戴上写着血红“敢死队”字样的袖标,庄严地、义无反顾地向夜幕中的仇敌摸去。就在这个白天,就在这块血与火洗礼的弹丸之地,我们一个营六百多弟兄,只活下来了五十多人,这还包括残肢断手缺胳膊少腿的伤病员。报仇,报仇!为兄弟们报仇,为所有死难的同胞报仇!我们的枪弹已经上膛,我们的刺刀磨得雪亮,我们要向睡梦中的仇敌,痛快淋漓地扫射、刺杀。我们这支训练有素、视死如归的精锐之师,要成为打向敌人心窝的铁拳……

    天空下着密密麻麻的细雨,四下里黑洞洞如恐怖的深渊。我们踩着同伴的脚印,在泥泞里摸索前进。四周静得离谱,甚至连虫鸣蛙叫也听不见。除了沉重急促的喘息声、短促轻微的枪械碰撞声,就是“唰唰唰”的脚步声。偶尔,一两颗红色的照明弹在空中点亮,在雨幕的遮掩下放出如豆的微光,如鬼火般徐徐落下、消失……

    突然,火光一闪!这一闪之间,突袭者和被突袭者的身份,发生了根本的逆转,杀戮者和被杀戮者也调换了角色。

    这一闪之间,我的同伴如刀割的麦茎般倒下。我条件反射地躬身,出枪,在向下卧倒的同时,枪口对准了左面一个狂吐火舌的火力点,在我右手食指扣动扳机的瞬间,对方威力强大的大口径枪弹,已经先期射中了我……

    我在心脏被洞穿的淋漓痛楚中惊醒。

    我摸着咚咚乱跳的心脏侧耳细听,江家花园那边枪声正酣。我一边默默地祈祷,希望刚才那个可怕的梦是假的,一边打开收讯机,调准频道。

    又是明码电报,这是在最紧急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我们遭遇日军伏击,请求支援……”

    “请报告情况!”

    “火力……铺天盖地……队长阵亡,死伤惨重……”

    “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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