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邪-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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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苏师妹来这鹿屠楼寻得掌门师兄,所谓何事?”方苍像是随意问道,神情颇为淡然平静。
苏晴眉猛然回过神来,抬眼望了方苍一眼,只见他早已转过身去,面朝落雨不断敲打的窗棂。她再将目光投向鹿参圣人,但见圣人安心稳坐蒲团之上修习,面容平静,双目轻闭,这面前正在发生之事,像是并未收入耳中。
她细想一阵,眼中蓦地精光一露,向着方苍的背影,沉声道:“我是来这鹿屠楼找掌门师兄有些许事,怕是不能讲与方师兄听。”
“师妹,你我都知道,师兄修习之时,最厌旁人在旁,误他清修。实不相瞒,我比师妹早来许久,也是耐心等候至今,师妹还是等师兄修习毕再言其他吧,莫扰乱这鹿屠楼的安静。”方苍这次连头都未回,道。
“心静,则乱世亦幽。心乱,则空谷也声。”苏晴眉袖袍轻拂,回首望着方苍,缓缓道,“师兄,这是师父当日教导我们的。若是掌门师兄被我几句说话扰了清修,这确是他的心乱了。”
“万般烦恼事,皆是在人心。当如是,那便静也是乱,乱也是静。以乱修静,倒也是我修真要义。”方苍的声音自窗边幽幽传来,语气平和,毫无起伏。
苏晴眉美目中光芒飞逝,出口淡问道:“那不知何事竟惹得掌门师兄要以乱修静呢?”
“想来,便是师妹今日所言之事了。”
“如此看来,方师兄却是已经知晓我今日来寻掌门师兄,所为何事了。”
“为不该来之事来,为不可为之事为。师妹,若无其他事,你便自行去吧。此事怕是掌门师兄已经决定了,万不可再改。”
“这便是丁师兄昨日得到的答案吧。方师兄,昨日我见丁师兄从这鹿屠楼出来,颇为失魂落魄,便是因为这个了。”
“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师妹,你也是有些落得俗套了。”
“虽明知不可为,但却又不得不为,我想这便是丁师兄来之前的心声了吧,却也是我今日欲对掌门师兄所言的。”
言罢,她也是顾不得扰乱圣人修习,声音略急道:“师兄,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便会引起天下大动,我鹿屠门这许多年尽心维持的太平岁月,便是会一去不返了,还望师兄三思。”
苏晴眉凝视鹿参圣人许久,时间点滴流逝间,她的心也是惶惶沉下去,沉到不见底的深渊。
圣人虚怀空抱,身形一动未动,想来入定多时,这周围外物,难近其身。
“师妹,诚如你所言,我鹿屠门为着天下苍生,所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沉默许久之后,终是方苍长叹一声,打破这殿内像横跨许多年的静寂。
苏晴眉心头一喜,深望了方苍一眼,脸色不变,那语气却是稍有了些波动:“那方师兄是同意我方才所言的了?”
方苍慢慢转过身来,望了苏晴眉一眼,那瞳孔之中流光凝聚,化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黑色漩涡,将那日月山河都吸入其中。
刹那,风起云涌。
然后他双目略阖,星辰顿时斗转,待得目光又亮起来,却是重回了昔日山岳潜行,波澜不惊,再无方才的纵横捭阖之气。
方苍再度微微一叹,缓步慢行,青衣长袍便自脚下轻拖,席地而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窗外雨打葱郁,惹得满院翠竹竞相向上拔节。
圣人行至一旁,驻足在苏晴眉身边,而她只是仍紧紧注视着那徐徐燃烧的线香,目光不转。那墙上斜挂的长剑,青光弥漫间,不时迸出一丝疾亮,点烁似电,猛地刺入她的眼睛。
“晴眉,我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这问题已困扰了我许多年了。”方苍面朝窗户开着的方向,也正是苏晴眉站立的方向,那莹淡透窗白光,温柔洒在脸上。
苏晴眉神情一怔,方才那句“晴眉”而非“师妹”令她震惊不小。她张张嘴,然而却终是未开口。只是那目光,倒是不再如方才那般虚幻影乱。
方苍像是早料到了苏晴眉会这般,他的目光穿过这薄薄的窗纸,悠远之间,便仿佛带上了览顾天下的深邃如辰。他自顾自言道:“我鹿屠门自太上先祖创派至今,已经有千余年了。那气运,更是绵远流长,不能断绝。便是连掌门师兄,现下掐指算来,在这鹿屠门掌门的位子上,都有近百年的年头了。”
“晴眉,你与我同诸位师弟,都曾是师父亲传弟子。当年师父在世之时,却是正值十万大山的蛮人作乱,在那百年不世出的大巫师率领下,冲破祁浮楼的阻挡,南下兴风作雨。当时师父为了保全这天下苍生,殚精竭虑,更是令鹿屠门弟子纷纷出世,行走世间。便是我们,都被师父派出去仗剑天下,斩妖除魔。这一切,都是我们亲身经历的,想来师妹也还记得清楚。”
“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举。师父当时做法无比明断,若能保得天下苍生,便是舍了我鹿屠门弟子的性命,也是值得的。”苏晴眉脸色不变,只是深深吐出一口气。
方苍对苏晴眉点点头,笑道:“晴眉,这便是师父自小便是很喜欢你的原因。虽说你平日对人对事甚是冷淡,却是常怀天下众生,江湖之人多唤你仙子,便是出于此了。”
苏晴眉闻言,脸上微红骤现,仅一刹那,又消隐下去,再度变成静水流深的冷寂:“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这些俗事,方师兄勿要再提了。世人的赞誉,我却是受不起。”
鹿参圣人喟然一叹,道:“是啊,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该做的。便是我们那小师弟,师父是如此,我们也是如此。便是我们的七师弟,又何尝不是呢!”
苏晴眉登时脸色大变,再不复往日那般淡漠陈静,似是那雪山之上清高冷澈的雪莲,虽是绝美无比,却是凌寒而开。她忽地转向方苍,怒声喝道:“都是死了这些年的人了,方师兄你还现在提起作甚,我却早已将他忘却,再也不记得了。”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还是不自觉泛起泪光,清冷的脸庞上,两道晶莹止不住的滑落而去,一时成雨。
方苍转过头来,望了在一旁独自垂泪,却是坚持不肯伸手擦拭的苏晴眉,那眼神之中,也是飘下了许多落寞黑羽,一片一片,将本是清澈的瞳孔渐以覆盖,不见澄明。而那声音,伤情藏不住的散出来:“晴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苏晴眉紧抿嘴唇,目光再度投向其上缭绕成雾的线香,泪眼朦胧。那嘴唇,都是被她咬得有些发白了。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七师弟与我最是要好,若不是当年为了这苍生,现在也许都已经与你……”
“别说了,方师兄,别说了,那都是他的命数,谁都阻止不了!”苏晴眉突然打断方苍的话,那声音都是带上了颤音,起伏波折,痛到心底。
“师妹,七师弟为了这天下这苍生,都是搭上了性命。可是你那所为的天下,所为的苍生,又是如何对我们的?”方苍蓦地转身直视着苏晴眉,目光中似有无穷烈焰熊熊,烧红了整片凄凉的天空。
便宛如西天欲垂的落日,将那天涯淡漠焚城。那硝烟,遮蔽了万里苍穹,不见月明。
这世界,从此便仅留余烬,蔽天瞒空,满目疮孔。
那夕阳,缓缓西落了。###第三十九章 雷霆怒
从鹿屠楼出来,沿早已被雨水润湿,光滑可映人影的青石板一路曲折前行,侧绕竹林雨敲淅沙,左转鹿屠斋,右拐斋前广场,直行一段,便可看见通往寒阳院的大门。
而寒阳斋,便是坐落在寒阳院正中。就仿若鹿屠斋之于鹿屠楼一般,气势磅礴,恢弘巍然,镇压整院运道。
而此刻的寒阳斋,却是全无先前时候那般热闹,那股喧嚣鼎沸人声,便欲掀开寒阳斋高高的殿顶,直冲向无尽阴霾遍布的穹空,将那陨落中原的净水,化成翩然飞舞的泪蝶。
而今这偌大寒阳斋内,数百弟子端坐于殿中央座座蒲团之上,双腿轻盘,垂首肃然。然而纵是如此,殿内却是一片清静沉寂,毫无杂音。
便好似殿内空荡无人,唯见木偶百余。就连那呼吸,都微不可察。
殿门大开,庭院纷纷落雨之声清晰传入诸位弟子耳中,细腻明彻如音在畔。
而这寒阳斋能有此般静默空闻之境,全是赖于那闲坐于大殿前方高首处宽椅上的那道人影,寒阳院院主,萧岚。
时光伴随窗外门外不停不歇的长雨,自寒阳院上空悄然飘过,向西方缓缓无声的流逝。萧岚斜倚在雕花宽椅之上,目光游离迷蒙,神魂却不知飘荡何处。
张池坐在距萧岚最远的一处地方,于众弟子最后一排,背对着敞开的朱门。那院内虽无风,却自有一股清凉之气隐约袭来。方才因奔至殿外青衣上些许淋湿的地方,现在也已经逐渐风干,全身上下,都是透着清淡爽宜之感。
正在沉思之间,忽听一道衣衫摩擦细腻之声传进耳朵,沙沙作响。张池陡然一惊,抬起头来,但见院主萧岚不知何时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逐一扫过大堂,神光隐现。
张池立时弃掉脑海中闲散念头,直起身子,那望向上首方向的眼神,亦是变得恭敬而郑重。
不仅张池一人,这殿中所有弟子都在此刻不由再次竖直本已挺立的身体,瞳孔之中,先前略显散漫的浓墨顷刻汇聚,全都集于萧岚身上。
萧岚目光游遍这座大殿,将诸位弟子俯看于眼中,尽数化成眉宇之间,微蹙的表情。然后他轻轻开口,淡然出声。
“这寒阳斋,乃是诸位我寒阳院弟子跟随院中众位长老苦炼修行之处,寒阳斋十日一开,旨在指点你等新入门弟子修真练气,而非做他用。”
萧岚语气淡然平静,难辨情绪,那潺潺缓缓的声音,在旷如空谷的殿中徐徐飘荡不散,笼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变成半片蜷伏的积云。
众弟子听了,却都是心脏恍然一跳,未有人开口,但那头颅,都是不自觉低下去。
这殿中,更是静了。
而萧岚便似未曾察觉气氛的压抑沉重,自顾自的言语,声音平若镜湖,听不到半点涟漪:“然而方才在殿外,于很远之处,我便看到你们皆都汇聚在门口,窃语轻声,指指点点,毫无我寒阳院弟子之姿,确是成何体统。”
张池忽觉心脏跳动猛然加快,隐隐有快到喉咙的感觉。便连身体,都是不由左右晃动一下。他抬眼偷望萧岚一眼,只见他眉眼低垂,风平浪静,未有丝毫起伏波折。只是自己那血脉沸腾之感,早已翻涌似浪,再也压不下来,他的脸庞,登时便是涨红,那呼吸,也是略微急促。
“李浩然,”萧岚沉吟片刻,忽然出声道。
“弟子在。”李浩然像是早已料到这般,萧岚话音刚落,便是豁然起立,对萧岚恭敬抱拳躬身,朗声道。
“身为鹿屠门弟子,凡事都要光明磊落,所做之事,要无不可对人言,这些在你们入院之初,我便是教诲你们。你们可都记下了?”
“回师父,师父教诲,弟子们自放在心中,绝不敢忘。”
“那方才你们聚在门口,却是所为何事?”
李浩然声音稍顿,回头望了张池一眼,方道:“回师父,十日之前那次寒阳斋之聚,我与张池张兄发生了一些摩擦,经这几日查实才发觉是我一时不察,误会了张兄。方才我正当着诸位师弟师妹的面,向张兄道歉。才引得众人汇于门口。此事皆因弟子而起,求师父惩责弟子一人,勿要迁怒于众位。”
话音刚落,李浩然轻撩长衫,竟是双膝一弯,对着萧岚跪了下来。
尚还未得到稍许平抚心脏,此刻剧烈更甚,已经堵上了喉咙。感觉只要张张嘴,便是能够跳出来一般。
这难道就是,所谓煎熬成秋、时光断流吗?
张池看一下垂首跪在前面的李浩然,再望向突然音停无声的萧岚,试了几次,终是没有勇气站起来。
那时间,却像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停驻了,万物于身边飞逝,唯那奔腾的急湍,硬止于这一刹那,久久靠泊。
正自张池无限踌躇间,萧岚院主终是出声打破了这逼人的沉默,道:“上次之事,我也是在场。当日情形,那错倒是也本该在你身上。逸夜,你是我寒阳院新进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为师对你期望也是甚高。然而你不仅未能与诸位弟子交好,还与人擅自交手,致人受伤。为师倒是有些失望了。”
李浩然脸色一变,惊惶之色便是现于脸庞上。他对萧岚重重叩一个头,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师父息怒,弟子知错了!”
“不过对于今日你所做之事,师父倒是略感欣慰。”萧岚平淡道,那望向李浩然的眼神,也稍见柔和,“人生一世,孰能无错。但能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承认,并虔心致歉,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这般的。总算没有叫我再度失望。”
李浩然俯下身子再拜,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