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邪-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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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方才还围在他周围的人,都在他说话工夫远远退开去,他所立之地,倒是生生空出了一片余白。在这身影错分稍显拥挤的的大堂,实属不易。
不仅是面前那一群人,不知何时,整座大殿之中都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张池只感觉无数道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眼神微扫,又见这眼神之中皆都目泻惊光,神情哗然。
早已习惯场外无人的旁观,会不会有一天,便是会被众人目光突然带上光环?
那时的你,又会是感觉哪般。
是歆享万世瞩目表情淡然,还是被那目光点起的炙烤如焰,燃成灰烬连片?
张池唯觉浓夏正午日光直晒般燥热,浑身泛起难名的痛楚。
他抱了好几次拳,却感到口干舌燥,嘴张了几张,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努力一番之后,终于将压在喉咙之下的话吐出来,却也是结结巴巴,声音之中,尚有丝丝颤音:“请问……,诸……诸位,发……发生了何事?”
语音刚落,未见有人答话,忽然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若是自半空向下俯看,便可见得殿中央一处,两道人影自远处漫步而来,凡他们过处,人流自动朝两侧分开,簇拥出窄路一条。
两人自在步伐,恰似石块入水,激起波纹成圈,惹一池闲水动荡。
张池立在原地,视线被呈扇形环在前方的人完全挡住,不能见远处模样。仅察觉那目不能及处动乱异常,人群纷纷回首侧目,张目远眺。
正自诧异难平,心下暗自焦急慌张之时,忽见眼前人群正中一处四下散去,凹陷成一方空白。
片刻之后,便是留出一脉小径,宽窄可容一人出入。张池抬眼望去,终见两人负手排众而出,随后行至他面前站定,这小径确是为他们而留的。
两人皆是素洁青衣装扮,正面大书一个“鹿”字,胸前镌绣两个小字,细看却是“寒阳”,由此可见二人皆属这寒阳院弟子。只是他们却非并肩而立,而是一前一后,错开半个身位。
前面一人长身而立,虽与张池年岁相差不大,却是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容貌颇为英俊。脸上略挂微笑一抹,恰到好处,既无盛阳之烈,也令那略显清冷离人之势稍减。他对张池微一颔首,顾盼之间,言不尽的潇洒风雅。
靠后那人倒是颇显贵气,神情之间,自有高高在上之姿。只是此时,眉宇之间阴霾甚重,面色阴沉,便若晨时疏云密布的天空。那看向张池的眼神,难掩桀骜与点滴闪现的嫉恨。
此二人方一露面,方才身后人流些许碎语片言即刻消于无形,而那众人灼灼目光,却是尽数落在了那面色一片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上,宛若祥光降临。
而见着这二人,张池方才满目诧异之色顷刻消逝无踪。他目光炯炯紧盯面前两人,脸庞之上,仅剩浓浓戒备与忌惮。
转念之下,心中却是恍知,原来方才自己受到诸人目视万道,却都是因着他们。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
鹿屠门今年入门拔得头筹弟子,寒阳院,李浩然。
他身后立着的,便是上次在这寒阳斋内,与他稍有裂隙的徐忠明。
待见得李浩然和徐忠明现于人群之前,诸人缓退至几丈远处。这方圆之地,便仅余他们三人,对面而立。
殿内光线昏黄,因着这稠雨连绵,两侧烛火早已点燃,李浩然面向门外,那殿内充盈八方的火光仅能映着背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痕迹。而他的面容,借着门外淡落碎雨渐大的天色,倒是显得朦胧隐约,犹隔薄纱。
张池望着李浩然,紧抿嘴唇没有开口。全身却是又隐隐泛起疼痛,那种负着无穷压力直不起肩膀的无力感,令他藏于袖间的双拳不自觉紧握起来。
李浩然亦是盯着张池略显单薄的身影,瞳孔之中,精光轻泛,犹如破鞘而出的剑,将这殿内空气,都是划开微弱而晃动的痕迹。
似是过了许久,又许是仅过了一瞬。
李浩然眼中精光一收,脸上笑容再盛,却是显得更加氤氲难懂。他对着张池一抱拳,声音依旧低沉浑厚,带着一股令人不觉沉醉其中的韵味:“张兄,李浩然在此有礼了,在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寒阳斋内,默然无声,便连门外的雨声,都自觉小下去。这一瞬间,张池只觉好似天地之间,仅剩李浩然的声音,响彻在脑海之中,带着悠长的回音。
就是这片刻的恍惚,张池竟忘了下面的动作。李浩然面色淡然不变,就连交叠的双手,都未曾落下。倒是立在他身后的徐忠明,重重哼了一声。
张池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再想回礼,李浩然却是已经直起身形,不着痕迹皱一下眉头。
“张兄如今不想与在下相交确也是情有可原,盖皆是因为上次在这寒阳斋,张兄与忠明略有些不和,在下当日一时不察,又见忠明当日狼狈之相,便以为他受人欺辱。故心中焦急,未能问清原因,便向张兄动手了,实在不该。今日在下在此,当着这寒阳院诸多弟子的面,向张兄赔罪了,还望张兄海涵。”
李浩然言罢,竟深深弯腰,向着张池鞠了一躬。
这一下,众皆变色。张池见状,心下也是一愣,望着李浩然的动作,身形未动,那目光竟略有点呆滞游离。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李浩然,
是当日那飞扬跋扈、气势汹涌之人,
还是如今这谦恭有礼、知错便改之辈?
还待疑惑这间,大殿之中众弟子哗然之声却是令他恍然惊醒,见得李浩然仍弯腰行礼,未见起身迹象,而周围弟子大多对自己怒目而视,他这才忙不迭伸手扶住李浩然,将他搀起来。
李浩然这才直起身来,自然将手搭上张池肩膀,便似交好了许多年的兄弟。这般亲热,倒是令得张池格外不适。但转念一想,又不知如何推脱,便只能忍了下来。
能得到张池谅解,李浩然亦是笑容更盛,好似激动异常。他却是微一挥手,将那一直默然立在身后的徐忠明招到面前,笑着道:“忠明,当日你与张兄也仅是一点小误会,大家都是寒阳院的弟子,今后还有许多时日相聚,切不可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你今日也向张兄道个歉,此事便也就作罢了。”
徐忠明面覆阴云,他径直走到李浩然面前,张张嘴还欲反驳。李浩然抬起头来,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之中,阴寒之气弥漫开来,就连张池都感觉突如其来的一阵冷。
徐忠明一下便是不再言语,躬身对张池行了一礼,语气听不出情绪。
“张兄,当日之事,是我不对,徐忠明在此给你赔礼了。”###第三十六章 隐秘讯
依稀还是那日风云那日雨,自打昨日夜半时候阴云积郁几个时辰,风雨呼啸而下之后,至今日这般时分,或是倾盆投泻,或是淅沥点滴,总是未见这天水断流。
那辰时早已路过这广袤中原,被葬在了苍山野岭之上,随时雨飘摇,随处安家。巳时却是刚迈过些许脚步,还笼在头顶上空,被那些雨滴穿行而过,洞开块块细小裂痕。
这雨较前些时候却是不觉又大了许多,雨线变成珠串,密密叠叠。只是此刻风已经止了,就安歇在树梢之上,变成湿漉漉的一抹。
鹿屠门,寒阳院,后院杂物间。
这间小殿门庭紧锁已是颇有一段时间了,庭院之内仅能轻闻落雨敲地之声,想来这殿中主人已是外出多时了。
而这殿中朱门大合,时光自那门间缝隙匆匆倾泻而出,伴着那碎水成花,化成袅袅雾烟,漂浮于半空中闲淡的阴云。
而颇令人感到惊异好奇的是,这小殿明明无人,却不时传出“咕咕”的鸣叫声,声音低沉连颤,一波三折,在这遍地雨声之中显得奇特异常。
好在小殿一侧窗棂却是未关,四下打开,就隐在一株参天巨木之下。透过窗棂望去,窗下摆着一张木桌,桌上平放经书两卷,一卷合上置于桌角一边。这经书尚还崭新,卷页呈淡青色,仅在一旁书着四个大字《寒阳心法》,除此之外,首页空无一字。
另一卷经书却是打开正卧于桌前,这经书想来年头已久,卷面早已泛黄,翻开的书页,在那字里行间,上有深晕圈圈渲染开来。像是被谁不小心将那年岁倾洒其上,沿着字迹曲折的纹路曲折流淌,化成淡淡浅浅的时光踏水而过的模样。
越过这窗前小桌,向房中深处探去,转几次室内高高堆积的杂物,终在墙边旁落一角,寻到了那发出怪异声音之物,竟是一只全身洁白无染的鸽子。
那白鸽正蜷卧在一个用衣裳盘成的小窝之中,而在它眼前一探头就可初到的地方,还端放着一只瓷碗和瓷盏。这碗盏一看便是这房间主人所用之物,此时却是满盛了水和食物,用作了这白鸽的物事。
这白鸽此刻一动不动,像是安然入睡了一般,只是胸中不时发出“咕咕”之声,想来是自梦中寻到了什么美味一般。
然而此种安静并未持续多久,便是被一声突然的铃铛之声生生打断,那些宁寂在片刻之后烟消云散,却是被那道刺耳之鸣充溢满房间。
那铃声其实说来甚是轻微,若是于略显嘈杂之处,倘不是认真注意,也是不大会察觉。奈何此时房间颇为空旷,那紧闭的朱门又是将院落雨声挡在门外,故才会清晰可闻。
铃声方响,那白鸽却是忽然惊醒过来,圆睁的眼睛之中,精光一闪而过。它挺直脖颈向外略一张望,便是立刻站了起来,迈步行出了那小窝。
此时方才看清,在那白鸽腿上,还绑着一截竹节,这竹节中空,内含着一张精细折叠的纸条,仅露出一角在外。而细辨之下,那铃声确是从那竹节之内发出来的,带着缠绵连续的回音,自那竹节底部袅袅而出。
而铃声仿佛颇具魔力,白鸽乍一听闻,便在这房间内不停奔跑跳跃,像是要寻找地方出去。只是殿门早关,仅留一丝缝隙,勉强能透进些许光线,白鸽却是怎么也钻不出去。
白鸽寻了半晌,终于察觉到了那大开的窗棂,身下立定,洁白的翅膀铺展开来,便欲振翅高飞。
而却是不知为何,那白鸽的一侧翅膀之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那包扎之人看来也不是此间能手,将那衣带在翅膀上来回缠绕数圈,最后紧扎了事,那缠绕之处,倒是绑成了厚厚的一层。
白鸽面朝敞开的窗棂,翅膀舒展开来,作势欲飞,只是却是忘了翅膀之上的伤。它奋力扑棱几下,初时还可腾空片刻,终是后续无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半空挣扎一番,一头扎向了地面。
白鸽落地甚重,想来是摔的不轻,卧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晃悠悠立起来,那身形都是有些不稳。而那铃铛之声却是未停,稍一停顿,就再次鸣起来。那白鸽立时再次振奋起来,又朝那大敞的窗飞过去,毫无疑问地跌落于地。
那铃铛之声,重一道,轻一道,声声断裂,道道连绝。
那白鸽每每展翅,次次腾飞,回回跌垂。
永无止境。
这夏雨漫延这整个鹿屠门,从寒阳院到蓝约院,自冰破院至流霜院。而那小小杂物间内,淡淡的铃铛声,却是随着这绵雨连续,那音音清脆,隐约上飘渺的云际,空响在天地间。
那落雨一滴,落雨两滴,穿越鹿屠门重重辉煌殿阁、层层盛密茂林、道道恢弘高墙,挟着闲敲落地之音一道,驻在了一座庐阁之前。
这住所甚小,藏在鹿屠门数不尽的林立宏殿之间,毫不起眼。堂前便是连个小小庭院都是没有,尚不及张池平日所居杂物间。在这阴雨连绵之中,更显旧色深沉,古韵久远。
而这庐堂之前,一条小径蜿蜒朝下,转弯几道之后,没入一片草木。
庐内甚是黑暗,但不知为何并未掌灯,四下摆设,仅见朦胧轮廓。好在这堂内空间不大,一眼便可望见四周墙壁,内仅立着一桌,两椅,一床,桌上茶壶一只,茶杯两个,仅此而已,难寻他物。
倒是那面阳墙上,悬挂着一幅大字,上书一个“神”,落款难辨。字画未裱,不见周边整洁装饰。有的,仅是那字迹之间的遒劲豪迈,挥洒山河之气。
而在那木桌之侧,此时却是端坐着一个人。自堂外绕进的光线昏暗异常,映得面容分外模糊,不能明察,便连男女,都无可知晓。
但见此人左手捧着一杯茶,那茶水许久未用,都是已经冷却多时了。而此人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仍轻托茶杯,右手持着杯盖,一遍一遍轻碰。
而随着此人右手的动作,但见那藏于袖间的胳膊略微露出了一截。而在手腕处,一根细线轻缚其上,手腕之下,垂落一只小小的铃铛。手腕微动之间,不时轻轻作响,那清脆之音,回荡在这堂间。
伴着铃声淡落流澈,那人终是将茶杯轻置于桌上,左手抚住铃铛,轻轻摇两下。那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