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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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捧了茶,一气饮尽了,方才问道:“义父,既说碧落是秦王奸细,可有人拿出证据来?中山王说碧落已经离去,那么,有没有人见她离去?她离去前,可曾有过异常行止?”
当日京城传来的密信虽有两封,但慕容泓将关于碧落的那封直接转给了慕容冲,高盖等人只知慕容暐的密旨,却也不能与杨定提起。
细细回想片刻,高盖也纳闷起来:“没听说有什么证据,这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好细问。但那日……我们刚商议了西进长安之事,离去时,中山王被济北王殿下单独留下了。寻常济北王很少主动找中山王单独说话,但……那天似乎把中山王留下来谈了好久。后来隐约听说中山王在山坡上喝了很多酒,还有不少人听到中山王酒后的咆哮……第二日,便听说碧落姑娘离开了……”
他疑惑道:“莫非是济北王知道了什么,告诉了中山王?平时中山王对碧落姑娘极是爱惜,一反常态喝得酩酊大醉,便是知晓了碧落有异心?”
可碧落没有异心,只是有一个她自己根本无法改变的身世而已。慕容冲看着碧落在自己跟前长大,与她相知相惜,也不会相信碧落有异心。他所不能接受的,应该也只有碧落那个尊贵却可怕的身世而已。
杨定的呼吸渐渐粗浓不定,眼中映了夏日的烈烈阳光,有飓风席卷过沙漠的苍茫和惊惧。
他缓缓转过身,有几分吃力问高盖:“中山王的住处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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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虽然不在军中掌权,到底是皇室贵胄,慕容泓禀承慕容暐密旨统率部众,自然也不得不认可他太宰兼大司马这样仅次于自己的地位,只是对他不披胄甲抬棺上阵之举颇是不以为然,总算没当众给他难堪。
以他的身份,攻下坞堡后,自然可以挑选最宽敞舒适的屋宇居住。可杨定一路找过去,却大出意料之外。
那处宅院甚是古旧,既无梧桐,也无翠竹,只有两株槐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几乎笼住了小小的院落。杨定侯在门外等侯亲兵通禀时,只闻着清涩微香的槐花芳郁中,夹杂了古宅特有的霉腐气息,让杨定不由地便猜测,这院中原来的主人,是否早被燕军屠戳尽了?
轻叹一声,正觉无奈之际,听得院中有调弦试音的零落琴声,铮综悦耳;而亲兵已过来引他前去见慕容冲。
来到正屋前,亲兵侧身将他让进去时,杨定听得慕容冲悠缓柔和的声音传出:“你热么?我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都很能清心静气,你一定爱听。”
杨定几乎立刻断定,慕容冲是在和碧落说话。那个清雅绝俗的男子,大概只和云碧落一人能那般的亲近。
他冲了进去,差点将“碧落”两个字唤出。
可古朴而潮湿的屋中,除了空落落的几件案席和一副棺木,分明只有慕容冲,正微带讶异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温和一笑,将手中正调着的一架旧琴放下,站起身道:“杨将军,别来无恙?”
杨定自知失礼,忙上前相见:“许久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哦?”慕容冲笑了笑,请他坐了,令人奉上茶来,才道:“往日受制于人,每每想起,夜夜噬心啮骨,自然不如现在逍遥自在。”
他瞥一眼杨定,笑道:“可杨将军比那年五重寺相见,倒清减了不少!当日之事,着实亏了杨将军了,本王一直想着要好好谢你,可惜始终不曾有机会。”
他的确和原来一般温雅有礼,偏又不失出身皇室的清贵矜持,让人忍不住为之敬服亲近。可他那亲切的笑容后,一双如寒潭清寂的眸子,幽黑得如无底深渊,总让杨定感觉到看不透,便如看不透这世事无常、翻云覆雨一般。
或者因为这屋中的阴暗潮湿与外面的烈日炎炎反差太过明显,明明慕容冲也和普通骑兵常曝走于酷暑之中,他的面容居然更加白皙,那种汰尽了血色的如雪洁白,与这古旧的屋宇显得很不协调。他的一蹙眉,一勾唇,俱是完美无瑕,清逸如仙,甚至让人有恍如身处梦中的错觉。
杨定本也称得上容貌俊朗英挺,可与这样风华绝世、不若俗尘中人的清好男子,却又无法相提并论了。此时,他更是忍不住的叹息:“殿下不用谢我。云碧落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可能眼看她和她最挚爱的男子出事而袖手旁观。”
“最挚爱的男子……”慕容冲神情微微凝滞,一抹笑意,说不上是悲伤还是幸福,缓缓自眸中荡漾开去。那是杨定进屋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清寂宁谧的眸子有了一点不同的情绪。
怜薄命 断肠盟言如何诉(三)
他默默打量着慕容冲,忽然之间心都收缩了一下,如被雪水骤然浇过,许久才能透一口气,在慕容冲暗含揣度的注视下,缓缓说道:“殿下,杨定冒昧,可否请碧落姑娘出来见上一面?她与我一起自千军万马中杀出,也算是生死挚交,我来探我义父,也很盼着见她一面,叙一叙旧日情谊。”
慕容冲眉眼不动,纤长有力的手指握紧陶制茶盏,指骨凸起处隐现淡碧的青筋,许久才略略放松,摩挲着粗制的陶盏,轻轻笑道:“杨将军,你来晚了。碧落……已经离开了。”
“离开?去了哪里?”杨定坐直身体,紧盯着眼前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子,并不掩饰自己灼烧的急怒。
慕容冲缓缓提盏啜了口茶,眸子沉寂无波,连声音也平淡如水:“她已长大了,爱去哪里,便去哪里,我不会再管她。”
“你撒谎!”杨定忽然便失控地高叫,一掌击在案几上,双目灼如烈日。
慕容冲面容蓦地森冷,半带讥嘲地盯着杨定,却不说话。
但闻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厢房那些本在休憩的近卫已被惊动,冲了过来,持了兵刃赶到门前,锋刃的尖锐光芒,被辣毒的日头反射着,毫不容情地投到杨定脸上,只待慕容冲一声令下,杨定休想再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杨定素来聪慧,哪能不知目前身处敌营,绝不能意气用事?但他盯着慕容冲腰下的双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双掌按于案上,挺直脊梁,一字一顿道:“魏文帝所铸三把宝剑,飞景,流彩,和华铤,形制相同。但碧落一直认定,只有流彩和飞景才是一对。不管她去了哪里,流彩剑从不离身,除非……她死!”
慕容冲腰间两把佩剑,形制相同,一把嵌翡翠,一把嵌羊脂玉,正是飞景和流彩。
慕容冲想笑,可唇角牵动了一下,居然没能再露出那如面具一般与他相依相随的微笑来。
沉闷的“卟”地一声,慕容冲手中的陶盏忽然碎了,淡黄的茶水,褐黄的茶叶,伴着殷红的鲜血,淋漓而下,迅速污了那素白无瑕的衣衫。
慕容冲低着眸,木然地望着捏碎在指间的茶盏,以及指缝间潺潺而下的粘腻鲜血,竟似无知无觉,不知痛,不知烫,更不知自己失魂落魄,心神无着。
杨定用力地喘息着,努力让自己透过气来,可发出的声音,依然是如此的嘶哑,甚至……有着近乎疯狂的惊恐:“你……你杀了她!你已经杀了她,是不是?是不是?”
盯着慕容冲身后那具棺木,那具慕容冲始终带在身畔的棺木,杨定的两眼,再也无可抑制地迸出泪光来。他的脸色,几乎也已和慕容冲一样雪白。
“慕容冲,慕容冲!”他猛地冲过去,便要去抓慕容冲,发了狂般叫起来:“这棺木……这棺木中装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慕容冲一掌斩在杨定抓向自己的臂腕上,避开他的攻击,向后退了一步,颤着唇,抚住了那具棺木。
门外的近卫见机不对,早便高喝着,一拥而入,刀剑齐齐指向杨定要害。
杨定盯着慕容冲和那具棺木,似失了全身力道,由他们紧执了自己双手,将自己迫得无力地跪在地间,禁不住地肩背搐动,含着满眶的热泪,哑了嗓子带着希冀问道:“你不会杀她,对不对?她为了你性命也不要,父亲也不认,连做人的尊严都可以抛得远远的,你怎会杀她?你怎舍得杀她?”
慕容冲张开唇,发出低沉痛楚的一声呜咽,额间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粘住了墨样的长发,良久,才抬起空洞的眼眸,挥手示意众卫士退下。
十余名亲卫互视几眼,方才放开杨定,慢慢退向屋外。
这时,慕容冲低低唤道:“小钟……”
其中一名近卫立刻又从屋外跑来,屈身道:“殿下,属下在!”
慕容冲无力地顺了棺木倚跪下来,颤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冷硬的棺木,如同抚摸那黑缎般的一头青丝,缱绻而缠绵。
“没事了,没事了……”他空茫地靠住棺木,身体如枯木般僵硬着,像被掏空了灵魂的美丽偶人,空落落地说着:“其实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哦……已经二十七天了。最初七八天,只要我同她说话,她便唤着冲哥,低低地哭着,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了……从第十四天起,便再也没有过任何声息……我的碧落……”
杨定已经骇得呆了,如给天雷击中般不可思议地定在当场,瞪住慕容冲,瞳仁收缩,再收缩,凝成针尖那样细锐的一道,终于发出一声不成音调地怪叫,猛地扑跃过来,按住慕容冲,一拳接着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胸前,失了魂般惨声吼道:“你疯子,你疯子!你……你竟把她活活钉死在棺中,你疯子!你疯子!”
慕容冲没有挣扎,由他疯了般打着,一拳拳结结实实砸在自己身上,努力还想挤出笑来,可神情却比痛哭更是惨淡无光:“是,我疯了,她也疯了!我把她扔进棺中,让她在里面等我,等我杀了她的父亲,再去陪她。她居然就乖乖呆在里面,真的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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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让我加更,我就加更了。可停在这里,大家会不会杀我啊?反正我下午不在,装没看到。。。。。。
玉簟秋 曾叹情愁花知否(一)
杨定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打疼了的拳渐渐麻木而无力,连整个身躯都如被抽去了骨髓般软倒在地,只死死地盯着棺木,似要把那楠木的侧板看穿,看到躺在其中的女子。
看看她,是不是还那般色若梨花,冷若寒冰;看看她,是不是还有着很软很温暖的身躯,让人再苦难,也挣扎着要从奈何桥边爬离,只想去偎依拥抱;看看她,是不是还能或温柔或清冷地连名带姓唤他,杨定,杨定……
即便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赶不上你的冲哥万一,你还是我想用一生守护的唯一……
你离去了么?你就这么离去了么?
那我还能去守护谁?我还能用这一生去守护谁?
杨定摊开手掌,摊开自己空空的手掌,看着那冰冷的指尖在颤抖着,颤抖着,忽然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惨叫,反手拔出华铤剑,径刺慕容冲心脏处。
他一定要挖出他的心来,好好看一看,看一看这个碧落倾尽生命去爱的男子,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
慕容冲仿佛发出了低低的叹息,惨淡如死的神情,瞬间轻松下来,倚靠于棺木之下,依稀又听到那女子用只对他一人才展现的如水温柔,唤着冲哥,曳一条天青色的丝质长裙,向他飞奔而来。盯住那追魂夺魄的明亮剑锋,他居然轻轻地笑了,寒潭样的眸子刹那清明,如刚出世的婴儿般明净得不惹尘埃,又带了种解脱般的欢喜。
……不披战甲,素衣上阵。那悍不畏死的宣言中,有多少是一心求死的痴意流露?
但杨定的迅捷一剑,并没能如他所愿,或者也是如慕容冲所愿,刺达慕容冲的胸膛。
“当”地一声,火星四溅,他的华铤剑被架住了。
竟是方才被慕容冲叫住的侍卫小钟。
他惶急地看着自己的长剑抵不过杨定的宝剑和他愤怒之下的巨大力道,已经缺开了一个大口子,堪堪要断,忙一矮身拦到慕容冲跟前,翼护住慕容冲的身体,对着杨定再次刺来的华铤剑,高声叫道:“杨公子,中山王没有杀碧落姑娘!”
杨定剑尖逼住小钟,打着寒战惨笑:“我宁愿……他一刀把碧落给杀了!把她活活钉在棺木中等死,他……他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