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隋乱-第4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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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在投石车前的奴隶们吓呆了,丢下手中盾牌,四散奔逃。周围督战的突厥士卒接连砍翻数名奴隶,却根本无法阻拦众人的脚步。眼看着中原甲士就要靠近投石车,组织进攻的突厥将领大急,吹响号角,将正在攻城的以及山坡上观战的狼骑全部调了回来。层层叠叠挡在甲士队伍前,双方在狭窄的山谷中激战,每前进或者后退一步都要付出无数条生命。
“向前,向前!”出击的甲士之中有人高呼。无数弟兄昂首响应。虽然人数不及对方十分之一,气势确如下山猛虎,咆哮冲杀,杀得敌军心惊胆战。转瞬之间,两道仓促组织的防线又被大伙冲开,雷永吉双脚所踏之处,已经接近了祭台边缘。指挥作战的突厥将领无奈,只好带着自己的亲兵迎了上来。山谷两翼的狼骑也发了疯,一波接一波,舍命向甲士们的队列猛扑。
狼骑毕竟人多,僵持了片刻后,逐渐挽回了劣势。两侧山坡上的武士奋力前挤,数度涌到了城门附近,又数度被守军砍了回去。众豪杰猜出了雷永吉的想法,赶紧冲到城门旁给他助威。敌我双方贴着城墙跟又一阵乱杀,直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关键时刻,四野里响起一片悠长凄厉的角声,凄厉苍凉宛若鬼哭。山谷里的部族武士们闻听此音,个个如喝了药般,舍生忘死。伴着角声,有杆绘着金色狼头的大纛旗挑了起来,五匹毛驴大的白狼跃入人群,冲着中原甲士们张开血盆大口。
“长生天保佑大汗!”领军的伯克振臂欢呼。
“大汗!大汗!大汗!”数万部族武士齐声呐喊。
“当苍狼重现世间,地面上长出红色的野草!喝狼奶长大孩子们,可曾记得你祖先的荣耀…。。”先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萨满们又钻了出来,一边摇着骨铃,一边以古怪的语调吟唱。
“我们是苍狼的子孙,骏马是我们的翅膀……”部族武士们痴迷地吟唱着,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疼痛。
山谷里的形势对出击者越来越不利,雷永吉等人与投石车之间只剩下的三、五步距离,可就是这数步之遥,却如天堑般,大伙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猛将军手中的陌刀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脚下的包铁战靴也越来越沉,身后的弟兄们相继倒下,渐渐地,出击的队伍也裂成了数段,彼此不能相接。“杀!”他怒喝着挥刀,将靠近自己的两名敌人劈成四段,然后回头看了看,扯开嗓子命令:“关城门——”
“关城门———!”陷入敌群中的重装甲士们机械地重复。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命令对大伙来说意味着什么。喊罢,他们不再回头,不再管两侧蜂拥而来的敌人,大步向前。
一名小伯克挡在了雷永吉面前,弯刀力劈。雷永吉连躲避的动作都没做,手中陌刀对着敌人的脑门砍去。小伯克没想到自己遇见了一个不怕死的,气得大声咆哮,将砍到半途的弯刀撤回来,挡在自己身前。雷永吉狞笑着加力,锯齿般的刀锋砸飞了小伯克的兵器,砸扁小伯克的头盔,将小伯克的脑袋硬生生砸进了铠甲中。
还有两步。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踏过对方的尸体,陌刀横扫。两名突厥武士被刀锋扫中,身体凹进去数寸。雷永吉奋力前推,以两名垂死的突厥武士为盾牌,推得其他武士连连后退。
他身边的护卫狂奔向前,借着自家主将劈开的血路扑到山谷左侧的攻城车旁。举起陌刀,力劈华山。白花花的木渣四下纷飞,投石车被砍得吱吱咯咯乱响。周围的突厥武士和奴隶仆从叫嚷着围拢过来,试图将陌刀甲士逼开。更多的长城守御者奋不顾身冲上,将突厥武士与仆从们挡在圈子外。
“呯!”“呯!”砍砸声沉闷得令人窒息。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此处,带着期盼、恼怒或者憎恨,看着雷永吉与他的弟兄们将投石车一点点肢解。远处的狼骑们无法靠前,将手中兵器乱纷纷丢向投石车附近。长城守御者们一边阻挡武士的进攻,一边拨打从天而降的兵器,浑身浴血,两腿却坚若磐石。
左侧的投石车接连遭受了二十几下劈砍,终于支撑不住,轰然而倒。狼骑、仆从、围在投石车附近掩护同伴的中原壮士们全部被砸在了碎裂的木架之下。幸存的壮士们哈哈大笑,抹去脸上的血迹,转身再奔右侧投石车。
突厥武士们无力也无胆阻拦,节节后退。他们号称是苍狼的子孙,自幼以胆大凶悍为荣。今天,他们却看到了比自己还胆大,还凶悍者。投石车高逾丈半,支架底部的长度与宽度也超过了九尺。左侧那辆投石车倒下后,砍砸它的人几乎无一幸免。而来自中原的壮士们却对危险视而不见,笑着上前,笑着厮杀,笑着迎接下一波死亡。
这是一群疯子。狼骑们绝望地得出结论。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把血当酒,把死亡当成一场盛宴。他们不愿也不想与疯子拼命,倒退着避开对方的锋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接近第二辆投石车,高高地举起锯齿嶙峋的陌刀。
“当苍狼重现世间,地面上将长出红色的野草!喝狼奶长大孩子们,可曾记得你祖先的荣耀…。。”萨满们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魔鬼在地狱中召唤自己的同伴。几道白光迅速从狼骑头顶飞过,咆哮着扑向铁甲壮士。雷永吉挥刀阻挡,刀锋却劈了个空,他惊诧地侧头,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向自己的脖颈咬来。
五头白色巨狼,在萨满们的驱使下扑入了人群。雷永吉躲开了第一只巨狼的扑击,用战靴踢翻了第二只。第三只巨狼试图咬住他的横刀,被他用刀刃逼退。掉过已经不再锋利的刀头,他准备用尖锐的刀纂刺死扑过来的下一头巨狼。后腰间却突然一麻,半截带血的利刃从胸前露了出来。
“苍狼的子孙,你们还等什么?”尼度设阿史那耶玄狞笑着命令。从雷永吉后腰上拔出铁矛,他骄傲地前指,将染血的矛尖指向了投石车附近的十几名中原壮士。
五头白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厉声长嚎。“嗷………嗷—嗷!”伴着嚎叫声,一滴滴人血顺着它们的尖牙滴落。“嗷—嗷………嗷嗷!”突厥将士与巨狼同时厉声长嚎,挥动兵器,扑向曾经吓得他们不敢上前接战的长城守卫者。
六名长城守卫者背靠着投石车,围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相互配合,掩护身后的同伴们继续劈砍投石车支架。四下里扑上来的“狼群”犹如海浪,他们却如礁石般将海浪撞碎,撞飞一团团血色浪花。
“呯”“呯!”“呯!”群狼环伺之下,砍砸的节律有条不紊。巨大的投石车开始摇晃,倾斜,捆绑横梁的皮索与支架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咯咯声。五匹巨狼惊恐万状,晃着尾巴逃开。狼骑们也唯恐再次遭受池鱼之殃,乱纷纷后退。
浑身是血的长城守卫们笑着放下陌刀,用刀柄支撑住身体。这一刻,他们眼中满是轻蔑。一名还有力气走动的长城守护者趔趄着挪到雷永吉将军的遗体旁,将其拖向摇摇欲垮的投石车,距离他最近的突厥武士明明只要伸出兵器便可将其留下,却惊恐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做任何阻拦。
“轰!”投石车倒地,烟尘腾空,遮断所有人的视线。
“风萧萧兮易水寒!”当烟尘落下后,山谷中依稀响起一声吟唱。无悲,无惧,只有凛冽的决然。
什么意思,狼骑们听不懂,这首仅有两句,却传唱千年的中原古韵,他们永远不会懂。
第七卷 逍遥游 第七章 盛世 (六 中)
那些中原人绝非待宰的羔羊,如果想抢走他们的财产,需要用命来换。望着祭台上一大堆血淋淋的碎石乱木,几乎所有部族武士都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一点与大伙南下之前道听途说的消息不符,当时在阿史那家族的使节口中,中原简直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大部落,里边的长老们只知道自相残杀,对外来的危机不闻不问。
李渊投降了阿史那家族,李旭正和罗艺在拼命。中原只有一个巴掌可以数得过来的英雄,而这些英雄们却忙着自相残杀。可昨日,大伙却发现李渊和李旭的战旗并在一起。可今天,一个不知名豪杰带着几百壮士逆挑上万狼骑,当着大伙的面砸碎了霹雳投石车。
谁说中原无勇士。中原非但也有勇士,并且他们的勇士苍狼的子孙一样勇敢。
“杀过去,夺门,将他们全杀光!”尼度设阿史那耶玄刀指黄花豁子隘口简陋的木门,厉声咆哮。作为阿史那家族的后起之秀,他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伙不要命的中原甲士给狼骑和仆从们的士气造成了多大打击。用血浇灭的气焰需要用血来点燃,不管流出的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血。他不能让武士们想得太多,残酷的现实面前,想得太多的人会失去勇气。
“嗷—嗷………嗷嗷!”群狼咆哮,部族武士们再度陷入疯狂状态。他们一拥而上,将山谷里残余的中原士卒剁成肉酱。然后拎着带血的钢刀向闭锁隘口的木门猛扑。几个正在朝长城内退却的中原豪杰躲避不及,瞬间被狼群所吞没。
到了这个时候,中原群豪们缺乏训练的劣势便完全暴露出来了。雷永吉在舍命一击之前曾经大呼关闭城门,具体负责指挥黄花豁子段城墙防御的时德方也的确按照雷永吉的吩咐去做了。但中原群雄却被雷永吉的举动烧红了眼睛,拼着性命不要也想多杀几个狼骑给雷将军报仇,对时德方的军令置若罔闻。
这些人一旦战死,来援的绿林好汉们将失去指挥。因此时德方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轻易将不尊军令的豪杰们舍弃。结果突厥人兜头又杀了过来,黄花豁子隘口外居然还有数十名江湖豪杰没来得及后撤。关到半途的城门不得不停顿,守城的士卒一边死命抵挡突厥人的攻击,一边护着剩余的豪杰们狼狈回退。
“呜呜—呜呜………呜呜!”又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两队全身黑衣黑甲的狼骑顺着山坡冲下。这波狼骑都是骨托鲁的嫡系,装备身手远强于普通部族武士。虽然来不及撤入长城的江湖豪杰们用尽浑身解数,队形依旧被狼骑冲成了数段。
紧跟着,五匹白狼迎头扑来,冲着最外围的江湖豪杰们一阵乱咬。更多的部族武士人借狼威,越战越勇。豪杰们寡不敌众,转眼又倒下了十几个。剩下的虽然依旧在呼喝酣战,出招的力道和脚步移动的速度却都迟缓了起来。
时德方见形势严峻,不得不将手中的预备队派了出去。数百博陵士卒结成一个三角阵,死死堵住黄花豁子入口。中原豪杰们得到支援,立刻脱离对手,跑到军阵中寻求庇护。谁料这样一来,反而破坏力军阵的严整。狼骑如附骨之蛆般尾随而致,将三角阵冲得千疮百孔。
狭小的山谷内,一时间也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狼骑与部族武士。他们环伺在城门之前,只等防守方出现破绽。而破绽马上就会出现,一旦哪个江湖豪杰失去了胆气,或者持槊挡门的博陵士卒掉头逃走,狼骑们就可以追着他冲进去。双方半日内付出了近万条性命的隘口转瞬便可易手,中原门户就此打开,就像一颗被撞破了壳的鸡蛋。
“这回,大伙可是帮了倒忙!”韩建紘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众人不被一时激愤冲昏了头,狼骑根本没有缠住大伙的机会。现在可好,敌我双方已经粘在了一处,守城的主将想关闭城门,除非连江湖豪杰带这几百博陵壮士一并舍弃掉。
“弟兄们,别给自己人添麻烦。杀一个够本儿,跟我冲回去!”时德睿也知道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被狼骑吞没,怒喝一声,转身扑向敌军。他带来的亲兵、小当家以及大喽啰们见寨主拼命,也跟着回头冲杀。韩建紘、刘季真、上官碧等人见此,惨笑着回头,脱离博陵军阵,舍命挡在了狼骑的面前。
大伙都情知难保,出手再无余地。拼着挨敌人一刀,也要砍掉对方的脑袋。被挡住去路的狼骑憋得哇哇怪叫,恨不得立刻将所有豪杰碎尸万段。弹指之间,敌我双方又倒下了三十几人,个个被砍得血肉模糊。
一名部族土屯找上了谢映登,硕大的狼牙棒狠狠向他的脸上砸了过来。地形狭窄,谢映登无处躲避,只好举槊硬抗,早就疲惫不堪的双臂被震得又麻又酸。挡住了敌人数下疯狂乱砸后,他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身体斜斜地一躲,三尺槊锋快速扫过敌人脖颈。顾不上看对方死活,他本能地向侧面躲了半步,有把横刀贴着他的肩膀扫了过去,带起一片血珠。
谢映登疼得一激灵,动作猛然加快。他向前方猛刺几下,给自己开出旋身之地,紧跟着快速转身,用槊杆架住侧面砍来的第二刀。偷袭他的是一名突厥伯克,身材高大,动作敏捷。见到谢映登转向自己,立刻倒退着跳开。待另外几名狼骑将谢映登缠住的时候,他又慢慢地靠近,警觉得如一头扑食的花豹。
谢映登知道自己要交代了。如果面对面的单打独斗,十个突厥伯克轮流而上,也未必是嫩个将他怎么样。但这种车轮鏖战,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