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隋乱-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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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思不解的俟力弗无奈;只好命令牧人们先入帐休息。命令刚刚传下;报警的号角又在草原上响起。一拨疲惫不堪的斥候匆匆来报;霫部联军再次拔营;以最快速度冲了过来。
〃吹角;吹角!〃俟力弗大声命令;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里充满恐慌。这是他一生中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即便当年独行在草原上遭遇到狼群;他也没吓到这种程度。当然;那件事情发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而现在他的年龄已经接近五十。
刚刚躺倒的牧人们又叫骂着爬了起来;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每个人都希望战争早点发生。这么打下去太折腾人了;是死是活;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万恶的霫人在距离索头奚部营地三里远的地方再次停住了脚步。近千名脚上套着牛皮索;瘦骨嶙峋的奴隶被从马队后押了出来。扛着木桩;在凶神恶煞般的霫人监工的皮鞭下;开始为宿敌搭建营垒。
霫人武士纷纷下马;不顾远处的哭喊声和仇恨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喝酒、休息。然后;他们让俘虏传来的口信;要求索头奚人要么一次性支付全部战争赔偿;要么离开月牙湖畔;否则;霫族武士的战马将踏平这个营地。
哭喊声和咒骂声响彻了整个索头奚部落;大部分长老的子侄都赎了回来。而那些陷落在敌人之手的;全都是普通牧人的子弟。他们的父母、兄弟此刻正拿着兵器;替大埃斤看守营垒。眼看着他们在敌人的皮鞭下受苦却无法去救;如果两军交战;万恶的霫人肯定拿俘虏当挡箭牌。
〃他们说后天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得到准确答复!〃被遣送回来的族人喘息着说道。于敌方做牧奴的四个多月;他吃尽了苦头;在寒冷、饥饿和恐惧的多重折磨下;整个人已经变得形销骨立。
〃召集族人;我们马上凑赔偿!〃俟力弗无奈地说道。对方正在扎营的阵容他看见了;那不是目前伤痕累累的索头奚人能抵挡得了的。近三千名训练有素的武士;六千多匹战马;还有无数跟在队伍后护送给养的普通牧人。草原已经在这股力量下震颤;索头奚部不得不在恶魔面前屈膝。
徐大眼和苏啜西尔并络站立在联军的正前方。大营外围的木栅栏已经接近完工;在皮鞭和弯刀监视下的奚族俘虏手忙脚乱地替自己的族人挖掘着坟墓。而经过一个多时辰休息的武士们已经把体力调整到最佳状态;重新整理过鞍、镫、缰绳的战马也焦躁地打着响鼻;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匆匆搭起的栅栏只有两尺高;虽然整齐;却挡不住骏马一跃。而残酷的监工和伤痕累累的牧奴吸引了对方全部视线;几乎所有奚人都忙着筹集物资赎买自己的家人;没人想到苏啜部的木栅栏只是为了迷惑他们的判断力。
跟在徐大眼身后的李旭有些不忍看向远处的营帐;身边的半截香燃尽后;那里将成为骑兵冲击的目标。徐大眼是个天生的阴谋家;他故意把交割的最后期限放在了明天正午。而对面营地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注定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他们杀了拔细弥和萼跌泰!〃李旭感觉到自己握刀的手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攻击别人;除了一点点兴奋之外;从头发到脚底的肉皮都感到紧绷得厉害。可面前的徐大眼却镇定自若;仿佛正在玩一个有意思的游戏。
〃跟在我身后!〃徐大眼听见了李旭的呼吸声;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然后;他举起左手;在苏啜西尔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苏啜西尔手中的羊毛大纛突然举起;斜指向正前。
〃轰!〃仿佛天河在刹那间决了口子。养足了精神的霫族武士跳上马背;在各自旅帅 (隋制;百夫长)的带领下纵马越过营寨围栏和目瞪口呆的牧奴头顶;风一般向奚族的营地卷去。 (注1)
徐大眼四个月的心血终于见到的成果;二十几个百人队在高速奔跑的过程中组成了三把利剑;一把砍向奚部营垒正中;一把砍向左;另一把砍向右。
没有呐喊;没有角声;只有扑面而来的罡风;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和浓烈的杀气;卷进了奚族的营地。
〃敌袭!〃一个正在清点自家凑出的牛羊的奚人抬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后;他的尖叫就被撕心裂肺的号角声所淹没。
俟力弗留了个心眼;没有让所有牧人都去收集牛羊。他将最精锐的一千名士卒安顿在寨墙后;并且在每隔二百步的距离上都放了一名带着号角的斥候。
只可惜;他没有计算过三里的距离战马需要多长时间能穿越。那点时间够不够他在得到敌方进攻的消息后做出正确决策。
事实给出了最正确答案。当第三遍报警的号角声还没响完的时候;前冲的霫族武士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弓。两千七百多支羽箭破空而来;冰雹般砸在寨墙后。无论是正在慌乱中拉扯战马的奚族士兵;还是在恐惧中祈求上苍垂怜的老弱牧人;都被这一波羽箭覆盖在内。
羽箭射入躯体的〃噗〃〃噗〃声;鲜血喷出的丝丝声;还有人的哭喊;马的哀鸣;交织不绝。策马前冲的李旭看到阿思蓝抬手;将第二支羽箭搭在的弓弦上。
〃吱!〃带着哨音的响箭落在寨墙后。紧跟着;一股黑色的旋风从马队中升起来;追随响箭的轨迹射向了同一个地点。那是奚族武士最密集处;被第一波羽箭打懵了的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持着刀;拉着马;乱作一团。
李旭看见了对方身体上冒出的血花;就像铜匠师父炉子里的火;红得炙烈。然后;他看见了一双双不甘心得眼神。接着;他的战马随着大队;从阿思蓝等人硬冲开的寨门闯了进去;踏着奚人的尸体冲向营地中央。
〃分头前进!〃李旭看见苏啜西尔挥舞起用蜀锦裁成的信号旗。那是他带来苏啜部买卖的;色泽艳丽;是去年霫族女人最钟爱的衣裳材料。如今;被额托长老收购的那几块蜀锦露了面。李旭清晰的记得;看在额托长老对自己和气的份上;自己还给老人打了一成折扣。
蜀锦裁就的信号旗不垂不卷;色泽鲜明。各支队伍中一直盯着中央大纛的传令兵们看得清楚;掏出号角;把经历四个多月训练所熟悉的命令以长歌的曲调发布了出去。听到号令;冲进奚部营寨的队伍骤然分开;一支追随着徐大眼和苏啜西尔直奔对方的中央大帐;另一支调整方向;沿着营地围栏扫荡惊惶失措的奚人。无论对方手里有没有兵器;弯刀过处;留下的都是一片血光。
还有一支队伍没进营垒;而是顺着栅栏外侧绕向了奚族营地的侧后;他们的任务是侧翼突破;尽量分散奚人的抵抗力量。不断有惊惶失措的牧人跳过营地的栅栏试图逃走;在营地外旋风般前进的霫族武士用弯刀和羽箭追过去;心中没有任何怜悯。
俟力弗在敌军接近自己的中央大帐前一瞬;终于组织起了一支人数不足二百的抵抗队伍。大部分的奚族士兵都没来得及上马;高举着弯刀;用血肉之躯来迟滞敌军的战马。少数武士挽起了弓;试图在对方冲到近前时制造一点混乱;却被苏啜西尔身边的护卫用弓箭纷纷射翻在大帐旁;根本没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羽箭。
俟力弗知道索头奚完了;在对方战马冲破营寨的木栅栏的瞬间;他知道从此大地上再不会有索头奚这个部落存在。族人的哀嚎声让他鼓起了最后的勇气;这次他没有选择逃走;而是骑着战马;带着最后的十几个勇士;飞蛾扑火般向苏啜西尔等人杀来。
双方的距离很近;羽箭来不及第二射。苏啜西尔将令旗交给身边的族人;拔出弯刀迎向了俟力弗。二人同是部落的埃斤。对方请求战死;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自己应该赐给他这个荣誉。
二马交错的瞬间;俟力弗突然改变了方向;绕开苏啜西尔;长啸着扑向苏啜西尔身后的大队。他看见了那头传说中的苍狼;也看见了苍狼身边那个魂不守舍的少年。
就是那个少年给索头奚部带来了厄运。没有他;斥候们不会纷纷谣传圣狼将力量赐给了一个异族少年。没有他;索头奚人也不会在强敌面前生不起抵抗之心。这个少年是毁灭索头奚人的罪魁祸首;俟力弗可以死;但一定要这个少年为自己殉葬。
瞬间的变化让很多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徐大眼持矛拦截;却被跟在俟力弗身后的另一个奚族武士用身体挡住了战马。分配给李旭的护卫持刀向前;亦被最后几个红了眼的奚族武士纷纷冲开。
俟力弗以最快速度冲到了李旭的战马前;少年脸上的惊惶和举刀时的紧张他都看在了眼里。以他的作战经验;只需要一刀;肯定能将少年砍在马下。弯刀在斜阳下泼出一道闪电;直奔少年眉心。突然;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地跳了起来。
势在必得的刀光迷失了方向;俟力弗在慌乱中看见一头银白色小狼晃动着尚显单薄的身体用牙齿吊在战马的脖颈上。他收刀去砍小狼甘罗;在手臂回弯的瞬间;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冷。
二马错镫;李旭本能地使出了一记横挥;这是刀术的第二个基本招式;共有六个出手方位。当初学刀;在他第一次胸前空门大露时;铜匠师父就用此招拍中了他的身体。
〃记得用刀刃!〃铜匠当时的叮嘱李旭一个字也没忘。
〃杀了贼酋了!〃四下里欢声雷动;被吓得差点掉了魂魄的徐大眼刺死对手;纵马向李旭跑来;一边跑;一边向好兄弟伸出的祝贺的手掌。
李旭提起左手;与徐大眼的右掌对拍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一丝复了仇后的喜悦。他忘记了跳下马去割俟力弗的头;也忘记了像上次一样勇敢地冲过去砍翻羊毛大纛。只是纵马向前;向前;向前冲去。
哭喊声在他的周围响成一片;惊惶失措的奚人老弱跪在血泊里;不住地向武士们叩头乞命。李旭不想听哭声;不想看血光;他只想把当时带队袭击并欺骗自己的那个斥候头目揪出来。
不是为了给同伴报仇;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仇恨。他只想问一问对方为什么袭击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发起进攻。虽然李旭心中清醒地知道;即便斥候们不发动袭击;这场战争也势必发生。可是;他希望自己能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希望自己能得到一点解脱。
哪怕是虚假的一点点。
〃附离;附离!〃分配给李旭的一百名苏啜部武士欢呼着;跟在李旭身后往来冲杀。凡是有敌军抵抗的地方;李旭都要冲过去。一旦甘罗身影在敌人面前出现;敌军的抵抗之火立刻被消弱;转眼就被苏啜部武士们扑灭在当场。
〃附离是最勇敢的战士!〃苏啜西尔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少年;目光里充满了赞赏。
〃附离;附离!〃战士们欢呼着李旭的突厥名字;充满自豪。
欢呼声外;失去亲人和家园的奚族妇孺们发出的哀嚎格外刺耳。
注1:隋兵制;校尉辖三百人。旅帅;辖一百人。队正辖五十人;火长辖五人。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五章 猎鹿 (二 上)
还是徐大眼明白好兄弟的心思;见李旭疯子一般哪里人多向哪里冲;知道他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规模的战斗;被部族仇杀时出窍的冤魂迷惑了心神;赶紧提矛冲了过去;附在其耳边用汉语大叫了一声:〃春秋无义战;如果今天是我们输了;下场不会比这好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完此言;李旭果然不再乱冲乱撞。揪出当日斥候头目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的幻想瞬间破灭;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迷茫。
草原就这么大;一个部族的崛起必然踏着另一个部族的尸骨。对于苏啜附离、阿思蓝等霫族武士;他们心里可没有李旭那么多负担。徐大眼用连环计击溃索头奚部;实际上等于在死亡边缘上将月牙湖附近的各个霫族部落拉了回来;否则;一旦让索头奚人在附近的草场上缓过元气;凭借该部的人口数量和对战争的理解能力;等待人口匮乏的霫族诸部的下场或者是被征服为奴隶;或者被驱逐到西边的戈壁上自生自灭。届时;索头奚部做的事情将与诸霫联军今天一样;不会心存半分怜悯
武士们挥着刀;在索头奚人的营地内外尽情扫荡。这个被突厥人从索头水边赶出来的奚族部落非常富足;虽然已经在迁徙和战争中丧尽元气;但长老们家中储存的铜器、玉器、石雕等奢侈品亦远远超过任何一个霫族部落。特别是那些从长老们家中抄出来的玉石雕刻和混杂着金丝的皮革编织品;几乎件件巧夺天工。奚人在北周时期就已经因手工精湛而闻名;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和积累;技艺更是已臻化境。很多物品当时长老们若是肯捐献出来向苏啜部交换战俘;随便一件都可以晃花诸霫联军中那些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们的眼睛。甭说被扣留在苏啜部的八百多战俘了;就是人数再多上一倍;也可以平安无损地换了回来。
只可惜诸霫联军事先不知道奚人的收藏这么富足;没提出以金银玉器交换战俘的要求。而索头奚的长老们也从来没打过自家财宝的主意;不会主动为了治下的牧人损耗自己的家产。到了如今;长老们只能趴在地上苦求;期待苏啜西尔等人在搬空了自己的财产后能发发慈悲;留下自己一家大小的性命。
无节制的屠杀和掠夺足足进行两夜一天;直到第三天早晨;苏啜西尔才在徐大眼和李旭的劝说下;命令武士们停止了报复。到了此时;索头奚营地周边一百五十里范围内已经被武士们梳理了一遍。眼下这个总人口曾经超过一万的大部落几乎全族被俘;只有在更远的地方放牧;听闻战争消息即举家搬迁的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