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隋乱-第3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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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攻击得手的大牛轻蔑地吐了口吐沫,提刀冲向下一个敌将。一名幽州士卒的兵器从侧面攻来,对着他的软肋画影。周大牛却根本不管,径自从对方攻击范围内跑过去。那名幽州士卒旋即被两名亲兵夹住,然后喉咙上挨了一箭,落马身亡。
与王须拔的任务不同,周大牛不负责维护军阵的完整。他带着一百多名亲兵,以某种怪异的方式围着帅旗旋转。如果有人能从空中俯视,会清楚地看见,周大牛等人走动的轨迹就是半个圆弧,而李旭所在位置,恰恰为半弧的圆心。无论任何人试图渗透到这半个圆弧范围内,第一时间就会受到围攻,或者死于乱刃之下,或者被“流箭”射杀。
这种作战方式威慑力极大,接连数名突破了槊阵的幽州好手都折在了博陵军的帅旗附近。接连三次攻击受挫后,幽州将士们渐渐对周大牛所在位置产生的惧意。他们看不到战场的全局,很难分清楚冷箭是从何而来,更害怕下一个稀里糊涂死去的人就是自己。
李旭将一支破甲锥搭上弓弦,射向了更远处的敌人。幽州军至今还保留着大隋的铠甲制式,所以他能非常轻松地从敌人中分辩出哪个是军官,哪个是普通士卒。短短数息之间,至少有三名旅率,两名队正死在了他的手下。本来就已经非常混乱的幽州军愈发混乱,很多士卒几乎是完全凭着荣誉感在博杀,一边与博陵军缠斗,一边不断观望周围形势。
张江所带领的重甲步卒与负责阻拦他的幽州人还在苦战,但因为人数和士气的双重影响,幽州方面已经呈现了溃势。带队的将领不断发出号角声,向罗成告急。而他们的主帅罗成已经将自己的大部分亲兵都派了出去,根本无法再分配任何力量为麾下袍泽提供支援。
最后能投入的力量,就是罗成自己和十几名贴身侍卫。但他不想将这最后的体力和鲜血浪费在博陵军普通士卒身上,他的对手就在不远处,正指挥着博陵军对幽州人进行着屠戮。
对,只能算作屠戮,这一场根本不能算作战斗。战局发展到现在,罗成已经明白自己输了,输得很冤枉,但是明明白白。
今天对方采用的所有阵型,所有变化,他都能看懂。都能想到破解办法。包括眼下躲在战团后,不断围着李旭所在位置旋转的那个半弧,他都能记清楚其在兵书上的哪一页。但懂得、明白和能像自己的手臂一样让其发挥威力是完全两回事情。麾下的幽州步卒达不到博陵步卒的训练程度,自己也没有姓李的那么多杀人经验。
这是一场在作战经验上完全不对称的战争。与经验丰富的博陵步卒相比,幽州步卒只能算一群新兵蛋子。与经验丰富的李仲坚相比,罗成只是一个刚刚脱离家长庇护的懵懂少年。
非常不幸的是,这个懵懂少年初出茅庐的第一仗就遇到了本不该遇到的敌人。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冲到敌将面前,用热血维护自己的尊严。
“幽州虎贲!”望着空荡荡的背后,少将军罗成用尽全身力气呐喊。
“幽州虎贲――幽州虎贲――幽州虎贲――”半空中,仿佛有无数战死的英魂呼喝相应。
“天下无敌!”罗成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拉下面甲,催动坐骑。胯下白龙驹发出一声的咆哮,空旷而苍凉。
一直听主人话的它没有立刻加速,跟跄着冲过来的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和罗成的亲兵一道死死地拉住了缰绳。“少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人在哭喊,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
罗成低下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自家好兄弟刘德馨。素有潘安再世之名的刘德馨脸上带着一刀巨大的血口子,皮肉外翻,白惨惨的头骨已经暴露在了外面。不知道花了多少代价他才率领着硕果仅存的十数名弟兄于乱军中杀到了罗成身边,左右袍泽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血顺着战甲边缘淋漓而下。
“六哥,你来得正好,咱们一道上前破阵!”罗成笑了笑,用长槊指点已经明显分出胜负的敌我双方,大声命令。
“少帅!”刘德方摇头痛哭,“你必须撤下去,只有你活着,才能给三哥,给弟兄们报仇!”
他平素一直坚强,但现在却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红色的泪与血混在一处,顺着两腮不断下淌。
“懦夫!”罗成抬腿将刘德馨踹了个趔趄。“咱们幽州军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懦夫!”他暴怒,声音又是悲痛,又是惋惜。“趁着我还认你这个六哥,把胸脯抬起来。咱们幽州男儿,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
“幽并自古无孬种!”刘德馨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又快速站稳。“死很容易,活着报仇才难!”他吐了口血,晃晃悠悠地举起兵器。“小萝卜头,六哥死给你看!”
说吧,松开罗成的马缰绳,直接向战团冲去。淅淅沥沥的血珠,顺着前进的方向花瓣一般落了满地。
“嗖!”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胸口。冲到一半的刘德馨笑了笑,缓缓栽倒。
“擂鼓,破阵!”看看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李旭收起弓,大声命令。
“破阵!”传来兵立刻举起角旗,将总攻击的命令传了出去。一瞬间,激昂的鼓声响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响彻整个沙场。
听见鼓声,博陵军快速向战场最激烈处靠拢。张江、王须拔、郭方、周大牛,所有将领都冲了上前,带着麾下弟兄将敌人慢慢包围,互相配合着,像对付猎物一样俘虏,杀死。
“六哥――!”罗成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坐直身体,毅然拨转了战马。
身背后的鼓声就像耳光一样,抽得他满脸发紫。而袍泽们临难之前发出的哀鸣就像一把把钢刀,戳得他心头血流如注。
他却强忍着屈辱和悲愤跳过一个又一个陷阱,利用心腹卫士用生命换回来的时间脱离战场,抛弃自己的弟兄。
他希望敌人能拦住自己,结束这无穷无尽的屈辱与折磨。但背后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七卷 逍遥游 第三章 扶摇 (一 上)
河间郡的战况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幽州军主帅大营,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如遭雷击。大伙这些天来分明看见李旭的战旗飘扬在易县城头,已经被流矢射得千疮百孔。就在胜利已经伸手可及之时,左营行军长史秦济带来的消息却打碎了大伙所有梦想。
“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现在撤到了什么位置?”强压着内心的惊慌,罗艺沉声追问。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其实是儿子罗成的下落,凭借一个做父亲的对年青人的了解,他知道心气极高的爱子绝不会甘心接受这么残忍的打击。成儿可能会不顾一切跟敌将拼命,而李仲坚在传说中也是万夫不挡的勇将……。
如果答案真的如此的话。自己还取这如画江山做什么。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他受过什么伤!
“弟兄们前后阵亡了大约六千多人,其他的大多数被李贼俘虏了。”满脸是灰的秦济偷偷看了看四周,尽量把声音放缓,“少帅,少帅没遇到什么危险。李贼亲口对属下说,他看到少帅向南方去了……”
“其他人呢,范仲谋和刘德馨两个呢,他们两个跟在少帅身边么?”老长史秦雍恨不得上前踢自己的族弟两脚,虽然对方身上多处受伤,血已经透过裹伤的麻布渗到了破碎的铠甲之外。
“秦长史是被人放回来的吧?你的弓马无论如何也没有少帅娴熟!”抢在秦济回答之前,曹元让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立刻带上了鄙夷。虽然关心自家儿郎的安危,但幽州将领们更看不起变节投敌者。在战死和投降之间,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希望自家子侄选择前一项。
“范小将军和刘小将军战死了。崔、沈两位将军受伤被俘,属下无能,请大帅责罚!”秦济直挺挺地跪在罗艺面前,目光不敢再与众人相接。在东路幽州军所有将领中,以他的年龄最大,作战经验最为丰富。而最后只有他逃了回来,这份责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承担。
虎贲铁骑在幽州盘踞了这么多年,几乎每位高级将领身后都站立着自己的家族。如果惹得众人误会的话,秦家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其他人都战死了,你怎么有脸一个人回来!”老长史秦雍快步上前,劈手先给了自家兄弟两记耳光。虎贲铁骑中没有弱者的位置,秦济更应该和别人一样战死,而不该回来报信。虽然他带回来的消息可以让大军早做防备,但对于家族而言,其行为无疑是一种背叛。
秦济的脸立刻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淌落。他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低声回应:“姓李让我必须活着把话给罗公带到,否则他就不再管俘虏死活。秦某无惧一死,但不敢辜负了大帅和其他被俘的弟兄!”
此言一出,四下里看过来的轻蔑目光立刻被焦虑和哀伤所取代。大伙再顾不上指责秦济贪生怕死了。如果没有他忍辱负重回来替敌人传话,天知道被俘虏的幽州子弟会落到什么下场!姓李的对他麾下的将士和百姓虽然很和气,对待敌人却是出了名的狠辣。第二次辽东之战,此子将高句丽数百里江山蹂躏成了一片焦土。而雁门关一战,据说落在他手里的突厥狼骑最后没有一个得以生还。
“姓李的让你带回了什么话?”幽州大总管罗艺目光从秦济破碎的铠甲上扫过,问话的声音如冰一般寒冷。
他能猜到对方为什么放秦济回来。那是一种非常明显的示威举动。李某人试图通过这个软蛋之口,告诉幽州将士,他手里有一伙奇货可居的人质!而按秦济刚才汇报的情况估算,扣除已经阵亡者,目前被李贼仲坚所俘虏的幽州兵马至少还有一万五、六千之众。这其中很多将领都是老将军们的后生子侄,很多人身上都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
秦济低着头,血珠和汗珠同时向地下掉。他不敢不回答罗艺的话,却无法找到一个不激怒大伙的说辞。想了好半天,才把心一横,咬着牙禀告,“回,回大帅。李,李贼说,他说,他说博陵军不日即将渡过矩马河,与将军会猎于幽州。幽州的麦子熟得晚,请将军不要担心他军粮不足!”
果然,话音刚落,已经有几个将领同时跳了起来。“姓李的欺人太甚!末将愿意领一支兵马杀到河间去,救出所有弟兄!”鹰扬郎将卢矩大步走到罗艺面前,躬身请命。
“对,咱们直接杀回涿郡,堵在矩马河边上,把姓李生擒活捉!”曹元让挥舞着手臂,唯恐别人看不见自己对幽州的忠诚。
“姓李的几乎,几乎,没,没受什么损失!”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秦济索性实话实说。“少帅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只是对方老谋深算!”
四周沸油般的喧嚣声瞬间被这瓢冷水所泼熄。虽然秦济的话令人愤恨,但所有将领都不得不承认卢、曹两人的想法过于自不量力。连幽州军年青一代中最出色的将领罗成都被李旭轻易击溃,实力还不如罗成的人送上门去,岂不是白白让对方抓到更多的俘虏?
“唉!”罗艺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此刻,壮武将军刘义方正沉寂在丧子之痛的哀伤中,晶亮的眼泪滚满了胡须。怀化中郎将范恒大双手捂着脸,身体颤抖,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只有老长史秦雍的表现还算镇定,狠狠地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后,他走到罗艺面前,躬身建议:“禀主公,属下以为,李贼一时半会儿打不破蓟县城,当下之计,与其回军与他相争,不如抓紧时间攻破易县,生擒吕钦和刘弘基!”
“对,生擒吕钦和刘弘基!”大帐之中群情激昂,半数以上的人都认为秦雍的建议有可行之处。易县守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连日来,从城头上砸下的滚木都带着白花花的刀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临时赶制出来的。等守军将城内房梁拆无可拆时,幽州战旗可轻松地插上城头。
更关键的一点是,眼下幽州军手里没有足够的筹码可以与敌人交易。他们必须进口抓到一批数量与自家俘虏相等的博陵将士。否则,谁也甭想再见到自家子侄!
“倘若大帅不愿以属下的血污刀。秦某愿意赶往阵前,做攻城先锋!”跪在地上的秦济也重重地向罗艺扣了个头,请求。
“嗯!”罗艺手捋胡须,低声沉吟。作为一方诸侯,他非常理解秦雍所提那个建议的原因。那不是上上之策,但处在老长史秦雍那个位置,却只能如是选择。战死和被俘者中没有秦雍的家人,他如果直接提出退军言和,就是对其余将领的出卖。
而李仲坚的最高明之处便是刻意将罗成放走。在自家儿子安全而部将的儿子或者战死或者被俘的情况下,接下来无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