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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内衣 作者:赵赵-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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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自在极了,但坦白说,很受用。那样闷热的天气里,突然觉得头顶凭空多了一片荫凉。他干干净净的样子,全身不见一丝汗渍,与那些热闹的俗世中人到底不一样。
  周围的一些熟朋友,见怪不怪的,似乎我一直与景云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大声斗酒,大声唱歌,大声开玩笑,还问:“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
  佳期从人堆里忙里偷闲地冲我作着鬼脸。突然间我明白,这是她特意设计的。
  我有点恼怒,她自己不吃回头草,为什么把回头草递到我面前来强喂?
  佳期在蜜月里给我打来电话:“听说进展还不错?”
  “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假装生气还是要谢谢她。
  “颜姐,人跟人不一样。我与景元,那是八杆子再也打不着,但你与景云,是前缘未了。我们作不成妯娌,可我也希望你嫁进景家。”
  我不响,本来想告诉她,景元一直把她的照片摆在床头,即使是在她婚后。后来转念,说这些没用的事做什么呢?
  不知道如果我是她的性格,能不能令她与景元复合。很难说,她比我有主意得多。
  我们到底是有缘份的。
袋子
  我是一个手提袋,瑞普斯艾的。
  瑞普斯艾是一个二线的女装品牌,购买者众,都是些年轻漂亮的人,或者一些自认为年轻漂亮的人。
  我很高兴自己没成为一个超市用白塑料袋。它们的命运很悲惨,在被用来装满重物(而 
且很可能是些味道刺激的蔬菜)后,回到人家还要被当作垃圾袋二次使用,分派到客厅、厨房,甚至厕所,装些果核、烟头,甚至用过的手纸,如果主人懒惰,再几天不清倒一次垃圾的话,我那些白塑料袋兄弟,大多是被熏死的。
  我觉得我的命运还好。最起码,瑞普斯艾是个有钱的服装公司,作为他们的的门面——手提袋,我们被设计得很漂亮,桔黄的肤色,质地柔韧,尤其是印上瑞普斯艾的著名LOGO,拿在购买者的手上,顶有面子。
  我们将要包裹的,是那些干净时尚的服装,上面还有昂贵的价签显示身份,通常购买者要花掉至少半个月的薪水才能把我们拎走。
  未落入购买者手中前,我们待在舒适的店面里,导购小姐都是漂亮的,在工作之外,她们也愿意穿本店的服装。她们对我们还是很好的,放在收款机旁,光线充足,还有轻柔的音乐听。
  不过我来到这家店后,就知道要很快离开。因为瑞普斯艾的生意极好,我一天要告别几百个兄弟,我知道,很快就要轮到我了。我祈祷带我走的,将是一个干净的人。
  那天快打烊的时候,进来一个瘦瘦的女孩。我记得她,因为她有点男孩气,走路风风火火的。她前两天就来过,在皮衣那里试了半天,对那件中款的爱不释手。坦白说高个子女孩如果再苗条,就穿什么都会好看。我觉得手提袋也是设计成瘦长的比较好看,听说现在连报纸都有了“减肥版”。
  我猜这个女孩是准备买下这款皮衣了。瑞普斯艾本来就不便宜,而皮衣更是所有款式里最贵的。
  果然,我见她又跑去试了一遍,在镜子前扭来扭去的,真的很好看。旁边的导购小姐也想在下班前来个“海底捞月”,在一旁赞不绝口。女孩开始打手提电话,声音很甜,是打给男朋友:“喂,我在试衣服啊。”
  “是一件皮衣啊。”
  “当然好看啦。”
  “可是很贵呀。”
  “真的假的?”
  “你真的给我报销?”
  她一边说着,脸上一边诡黠地微笑,身体还不由自主地轻轻扭着,就像跟人撒娇一样。
  “真的呀?那好吧,那我先谢谢你啦。”女孩满意地挂了电话,就让导购小姐开票了。
  真是个幸福的人,男朋友很大方。我知道那款皮衣的价钱。
  女孩并没急于交钱,又跑去男装部转,指着模特身上穿的那款白毛衣说:“这个也要。”
  原本我前面有一个兄弟,但现在她买两件,还要加上我。
  导购小姐轻盈地拎起我,轻轻一抖,我舒畅地打开身体,那件质地和设计都很考究的黑色皮衣落入我的怀抱。
  女孩伸手接了过来,顺手把小票也塞进来,愉快地说“谢谢”,出了店门。
  大街上已经有点冷了。但还好,女孩迅速地钻进车里,发动,待了一会儿,有暖意从前方漫了过来。女孩把音响打开,我听见一个女声唱“幸福,我要的幸福……”
  女孩大声地愉快地跟着哼唱。
  我和我的兄弟相视一笑,都在猜,下一步会到哪里。
  女孩的车里很干净,有淡淡的烟味,和一种清甜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很性感,这也许不是个过于年轻的女孩,因为车里没有什么流露小女孩气质的饰物。
  女孩开了很久,才拎着我们下车。这是一片白色的楼群,女孩按开密码锁,走了三层楼梯,开门。
  屋里有灯光,原来是有人的。
  我看见沙发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从报纸后面微笑地露出头来。
  女孩把我们扔在一边,冲上去抱他。
  两个人亲昵了一阵,男人问:“买的衣服在哪儿呢?穿上我看看。”
  女孩穿上了,转了一个圈问:“行吗?”
  “嗯。”男人点个头,就把钱包拿出来了。
  女孩把白毛衣递给男人:“送你的。”
  送他的?那件皮衣不是男人掏的钱?那这件呢?
  “干嘛?”男人问。
  “那件算你的,这件算我的。你将就着吃点亏。”女孩说。
  “不用这样啊,是你生日嘛。”男人并不去穿白毛衣。
  女孩坚持,接过钱也只随手放在茶几上了。
  男人心里很受用吧。我觉得这女孩蛮聪明的,白拿别人东西不好,自己也送上礼物一件,就不显得气短,接过钱的姿势也不会难堪。价钱和价值是不一样的。
  男人说:“我做好饭了,吃饭吧。”
  我真的很羡慕,原来世上是有神仙眷侣这回事的。
  饭后,女孩收拾桌子,洗碗,顺手把我和兄弟仔细叠好,放进一个储物柜里。
  我们又满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生活得很有秩序的年轻人,不会浪费,把我们仔细地放好,等待再次利用的机会。
  我们沉沉睡去。
  在储物柜的日子,虽然漆黑一片,但外面传来的声响让我基本了解了这对情侣的生活规律。
  这是男人的家,女孩不是每天都会来。男人是一个作家,每天十一点钟起床,看完中午的新闻后,就开始啪啪啪地打字。写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听听音乐,或者下楼去转转,傍晚将至,女孩的电话就会来了,两个人约定晚上的安排。
  他们出去的时候不少。
  但我听见男人给其他人打电话时说:“她太喜欢玩了,我喜欢静,天天陪着她,可真吃不消。”
  她也会来这里过夜。男人上网的时候,她就看电视,两人都静静的。一次男人出去谈事情,她跟人打电话,说:“他?他很闷。”
  那次谈事情,男人把我的兄弟带走了,装了好几套影碟去还。
  我知道我们这些制作精良的手提袋,不会那么快就废掉,我们还要去到很多地方见世面,才会慢慢衰老下去。
  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谁,会把我带到谁家去。
  中间又有许多新的手提带来与我作伴,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任务被拎走。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剩下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还是一样的进行,可这两个人,开始偷偷地在对方不在的时候抱怨。那些电话是打给什么人的我不知道,但他们肯定对这段感情没有起太好的作用。每次女孩打完电话,总是很惆怅,然后就冲出去玩到深夜才回来。男人回家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很多时候,等得睡着了,女孩才疲惫地打开家门。
  那天,女孩凌晨才回来。男的问:“这么早?”
  女孩不说话,脱下那件瑞普斯艾的皮衣,扔在沙发上。
  我不理解这种叫作情侣的动物,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谈一谈。他们曾经那么好。
  从某一天开始,男人会在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出去,一个小时后回来。那段时间,正是女孩的玩乐时间,她根本没有发现男人有了新的节目。如果女孩要来,男人就不出去,但会狂发短信,不知道在知会什么人。
  终于那一天,两人一同进了家门。空气是紧张的,脸色是铁青的。女孩用脚后跟磕上门,怒吼:“她是谁?”
  男人说:“什么谁?邻居。”
  储物柜的门打开了,我看见女孩盛怒中的双眼。
  那是一双充满了泪的双眼。她的手颤抖着翻着,终于落在我身上。我被她粗暴地拎了出来,一路拎到洗手间。我吓坏了,她生气,为什么要拿我盛手纸?
  还好不是。她张开我的身体,把台面上所有的化妆品一骨脑扔进来,然后直奔大门而去。
  我着急地想:留她啊,求她留下啊。
  但男人没有,而是慢慢地讥诮地说:“真是来去一身轻啊。”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请你与我同居,你坚持不肯,原来是为了走的时候方便。”
  女孩反倒笑了,说:“你还算聪明。对呀,我从头就不认为我们之间能有一个结果,为了免得搬来搬去伤筋动骨,所以我才从来不肯放换洗衣服在这里。”
  男的补充:“连内裤都是一次性的。”
  女孩笑:“什么东西不是一次性的?”然后看看我:“还不如一个袋子,可以一直用下去。”
  我又回到女孩的车里,有“砰”地关门声后,车里一片寂静。女孩开始在驾驶座上哭泣,很长一段时间。
  我看见男的从窗帘后往下看着,脸容哀伤。
  女孩把车子驶出这片楼群,一路安静地开着。
  她没有听音乐,车窗外的路灯光有节奏地洒在我身上。
  她开了很久,来到另一片楼群里。
  她拎着我,坐电梯,一直到十五层。
  有个小个子的男人来应门,微笑地看着她。
  她走过去,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她说:“我们同居好吗?”
  小个子男人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趴在他的背上。
  她穿着那件漂亮的皮衣。
  我装着她的玫瑰红色的电动牙刷,早上她还用过,牙刷的毛湿漉漉的。我的身体的某一小块,正被潮气慢慢洇了。
姐妹
  与少纳出去,人都会指着她问:“这是妹妹?”我习惯了。
  少纳很伶俐,念小学第一天,回来撅着嘴不肯叫“纳”,非要父母把名字改成“少娜”,说同学们全叫花花草草。父亲不悦,又不忍心训她,便说:“看,这个‘娜’字多么难写?不如这个简单。”少纳才悻悻忍住。
  越长大,父母越为她担心,有时候会当我的面按捺不住:“少纳,你什么时候找个工作才是正经。”少纳不理,也不生气,只当作没听见,哼着歌回自己房间。
  认识JAMES后,她就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并要搬去与JAMES同居。第一次夜不归宿,母亲急得掉眼泪,整夜没合眼,一直在打电话找她。我在被窝里听了很难过,但第二天要上班,我有准确的生物钟和宽松的想法,少纳迟早要过这样的生活,何必为她担心。
  但第二天我仍然黑着眼圈去上班。
  同事问:“少纳和JAMES怎样了?”我只“嗯”一声。
  少纳以前和我在同一间酒店工作,我做推广部,她在商务中心,就这样被在酒店长住的JAMES勾走。很多同事来打探的时候,我还完全蒙在鼓里。
  她不说,我也不会问。反正开头JAMES对她还是好的,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爱情不就是这么回事,把握住开头的好时光是应该的。
  少纳有次说:“少言还是你好,只有你不劝我与他分开。”
  少纳让JAMES搬去别的酒店,我长出一口气。就算是有私心吧,谁愿意自己姐姐天天挽着一个略带油腻的中老年外国人在眼皮底下出出入入?
  JAMES带她去了不少地方,每次回来,少纳都塞给我几件衣服。那些露透瘦的衣服不是我的STYLE,但我很谢谢她有这份心,转手挂在衣柜里,连封都不拆。
  过了半年,少纳红着眼圈来找我。“少言,他要被派去台湾了。”
  “你怎么想?”
  “我想与他结婚。”
  “他怎么答?”
  “他不肯。”
  意外吗?反正我不。很多外派的老外都是这样的,在每一个国家都有一个固定的LOVER,很爱很宠,但结婚免谈。
  但少纳对他是动了真心的。他干脆俐落地走,少纳承受不住。
  “可是少纳,这是游戏规则。”
  “我没想游戏,他是我理想中人。”
  “可他没这个理想。道不同不相与谋,算了少纳,至少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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